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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平安剑不平安

    秋天的漠北,不似中原那般黄叶萧萧,它是千里黄沙铺出来的气派,大漠鹰旋,金戈铁马。

    自上次雍州一战后,漠北经过几十年的休整,和新漠北王单于雅苏的继位,渐渐不满了现如今农牧和平的现状,企图再进中原。

    但碍于三娘子与中原和亲,迟迟没有动手。

    单于雅苏在等一个理由,等一个足够支撑他破坏掉现如今农牧和平的局面,去向中原宣战的理由,而那个理由,马上就要来了。

    自从上次昭王让司马晦己找回的老一辈执剑者刺杀陈北乌和宇文柔奴失败后,期间他每日怒火攻心,日日服用汤药,直到一个人从漠北来到了昭王府,才让他稍稍泄了泄心火。

    那个人号称是漠北第一高手单于金陵,只手轻易弹开了司马晦己的听霜剑,像一头牛一般,闯了进去,昭王府的侍卫将他围的团团转,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任由他一路闯进了大厅。

    单于金陵大大咧咧的拉了把椅子坐下,瞥了一眼吓得跳到椅子上的昭王,直接点明来意:“你就是昭王?漠北王要跟你合作,你若答应,此事一成,许你一半江山;你若不答应……”

    说着,单于金陵手中宽刀脱手而出,擦着昭王的脑袋,插在了他身后的一副《江山百代图》上,刀柄,缓缓滑落在他肩膀上。

    惊得昭王浑身一颤。

    司马晦己在门外很远的地方静静观察着大厅里的一切,丝毫没有要出手救下昭王的打算,一是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挡住单于金陵,很有可能,自己还要落得重伤,二是他秉性便是如此,不利己的事,他绝对不做。

    昭王被单于金陵吓的愣了许久,才慌慌张张的点下了头:“答应,答应,我答应!你说要怎么合作,我都答应……”

    单于金陵冷笑一声,抬手将宽刀收了回来,敲了敲地面:“很简单,你只需要派人在太清宫下制造一些障碍,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剩下的,交给我来做就好。”

    “好,好……来人!召集益州半数兵马,即刻前往太清宫,给我把太清宫死死围住!”昭王反应过来,连忙向外喊道。

    “是!”有士兵应着,跑了出去。

    “很好,昭王殿下果真如传闻中所说,是一名能干大事的人。”单于金陵见目的已经达到,扛起宽刀,径自朝荆州去了。

    司马晦己见单于金陵走后,这才象征性的去主厅问了一句:“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昭王看到司马晦己,当即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一套茶盏,一件件狠狠的朝他扔了过去:“没事!没事!本王没事!本王刚才命差点丢了!你现在跑过来问我有没有事?你早干什么去了!啊?”

    “殿下既然没事的话,臣就先告退了。”司马晦己说完,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了。

    只留下身后一声声瓷器被摔碎的声响。

    司马晦己出门后,紧跟着单于金陵去了荆州,他总觉得,有什么能牵动天下局势的大事,马上就要发生了,他必须去看看。

    荆州,浮云楼内。

    三娘子今天起了大早,翻开了许久都没用过的妆匣,这妆匣是三娘子和丘吾子大婚时,文修帝特意赐下的,上面不像一般妆匣那般描龙画凤,上面刻画的是一个骑着战马的女将军,哪怕蒙尘许久,如今扫开时,依旧让人感叹她的飒爽英姿。

    她对着铜镜,描画了起来。

    客儿在一旁轻轻笑道:“奶奶,您真美!”

    “臭丫头,竟说胡话,奶奶老咯,哪里还瞧得出来美貌?”三娘子痴痴笑着,瞧得出,她是真的很开心。

    描画了许久,这才在客儿的催促下,带着一壶自己珍藏了四十多年的朝露酿,出了浮云楼,她做了这么多,就为了到太清宫上,看他一眼。

    “宝镜为梳妆,霞面羞看郎。”或许,陶衣的这首《相思》,恰能流露出三娘子的心意吧。

    可是,他们才出浮云楼,便被人拦下了。

    那人扛着柄宽刀,体型壮硕,也不遮掩,开口便道:“单于金陵,来送老王妃归西。”

    于此同时,太清宫山脚下,八万兵马将这大地踩的沸沸扬扬,长达十里的烟尘围绕着太清宫徐徐扬起,兵马驻足,列阵,在那块文修帝赐下的《仙人见引碑》前,昂着高头大马。

    丘吾子本打算今日去荆州,还未从太清宫上下来,便瞧见滚滚烟尘冲上了云天。

    吕易直掐指卜了一卦,双目骤然一凝:“震下乾上,无妄,大凶!”

    “不好,三娘!”丘吾子身形忽的自太清宫一跃而下,万米高空,径自坠了下去,手中蓬莱剑携着万丈剑气,猛然劈下。

    这一剑,若天兵下凡。

    “今日挡我者!死!”剑气过处,三千一百兵马,被横割开去,八万益州军组成的阵列,豁然出现了一个显眼的缺口。

    丘吾子随着那道剑气,猛然坠入人群。

    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击着周围的益州兵马,马鸣声,呼号声,厮杀声,一时之间,各种声音顿起,将丘吾子淹没在其中。

    “老兵仙!哎呀!你一个人再强,又如何敌得了这八万大军呐!”吕易直深深叹了口气,也跟着一跃而下:“罢了罢了!老道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太清宫八千弟子,随我下山迎敌!”

    吕易直的声音若洪钟激荡,响彻太清宫大小山峰之间,陈北乌猛然从床上惊醒,才出门便撞上急匆匆跑来的宇文柔奴:“阿无哥哥!不好了!山下来了八万益州军,丘爷爷和吕掌门他们已经冲下去了……”

    “丫头,你在山上待着,不许下来!等我!”陈北乌一边喊着,脚下步子却丝毫不慢,急匆匆的朝山下冲去,一招手,伏蛰剑自房间飞到手中,途中扫落几片松叶。

    宇文柔奴徘徊了好一会,还是拿上柔锋剑跟了上去,她真的怕了,她怕再失去,她这次要牢牢跟着他,哪怕是去闯那万军从,她也要去。

    在两人跑出后不久,太清宫弟子从各个山峰上涌了过来,清一色的道袍道剑,秩序井然的朝山下赶去,在气势上,竟不输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

    待陈北乌急匆匆赶到山脚下的时候,丘吾子已经杀红了眼,又进入了在清江镇时的那种疯魔状态,甚至比那时,疯狂了不止一倍。

    他一人一剑过处,便是一条血河。

    反观吕易直那边,一掌轰出,便是数百兵甲倒下去,这些人,大多都留了他们一口性命,只有极少数冲在最前面的,被当场轰成血雾。

    两人,战八万军,打得益州军连连败退。

    陈北乌一脚踹飞一名朝他冲过来士兵,手中剑丝毫不客气,看师父的状态,他是真的生气了,这种时候,他又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一股股气势自陈北乌身上攀升上去,他又一次强行把自己冲到了极不稳定的罗天境,双眼布满血丝,如同一头饿狼,扑进了羊群。

    另一边,在单于金陵的凶猛功势下,三娘子一步步败下阵来,客儿冲上去想要帮忙,却被单于金陵一把抓住脖子提起来,摔向了一边。

    单于金陵的目的,只是杀三娘子。

    其他的一切,此刻都不是他该关心的。

    他逼近三娘子身前,一言不发,手中宽刀却已然从三娘子腹中贯穿,三娘子口中溢出的血污,弄脏了她精心画出的妆,她目光望着远处尘烟飞扬处,那是太清宫的方向,最后,笑了一笑:“老东西,这酒,看来你是喝不成了……”

    话音止,那壶朝露酿从三娘子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开来,酒浆洒了一地。

    单于金陵拔出宽刀,三娘子的身形朝后方倒去,就在要摔在地上的那一刻,一个和尚,扶住了她的躯体,缓缓,将她放下。

    那和尚背着一柄剑,剑名平安,这名字,是三娘子给取的。

    和尚站起身来,目光中似乎燃着金色的火,他一振臂,剑悬在身前,以极快的速度朝单于金陵飞过去:“憨山今日,必取你性命。”

    平安剑来到单于金陵眼前,他抬起宽刀去挡,却没想到其上蕴含的力量,仅一个照面,就将他的刀折断开去,一剑,洞穿了他的咽喉。

    憨山和尚走上前,斩下了他的头颅,扯下他的衣服包起来,将人头扔给了倒在一旁的客儿:“拿着,跟我走。”

    客儿哭着呆愣了好久,咬着牙抹了抹泪,提起那颗人头,跟着和尚走了,路过单于金陵躯体时,她洒下了一把虫子,北疆蛊虫。

    憨山和尚抱起三娘子的躯体,客儿提着单于金陵的人头紧紧跟着,他们一路出了荆州,往益州去了。

    司马晦己此时也忍着疼痛将自己的手臂扭了回去,堪堪站稳了身子,他原本在房顶上瞧见单于金陵杀了三娘子正打算去报信,可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和尚,还未等他来得及反抗,双臂就已经被那和尚拧断了,并一脚给他踹下了房顶,从他这里得知了是昭王派他们来的消息。

    司马晦己往街上走过去,没想到入眼的不是三娘子的躯体,而是单于金陵那具已经被蛊虫啃食的只剩下白骨的荒凉骨架……

    太清宫山脚下,八千太清宫弟子也加入了战斗中,来时八万益州大军,在丘吾子和吕易直这两名罗天境顶尖强者近乎屠戮的冲杀下,以及陈北乌硬生生把自己冲到罗天境上去帮忙。

    八万益州军此刻只剩下一万余。

    在三人近乎疯狂的冲杀下,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做减法,直到屠尽最后一人。

    宇文柔奴冲上前抱住已经陷入疯狂的陈北乌:“阿无哥哥,阿无哥哥,我是小花猫啊,你醒醒,没事了,没事了……醒醒……”

    陈北乌的眸子逐渐恢复了正常,身子疲软的倒了下去,幸好有宇文柔奴抱住他。

    他看向远处还在持剑乱砍的丘吾子,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师父!停下吧……”

    这一声却没有起作用。

    丘吾子还在一剑又一剑的砍着,他此刻仿佛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杀神,像雍州一战时一样,一个人,杀出了一片血海。

    吕易直见状忙上去点住丘吾子的穴位,一掌拍到他背上,一口浊血从丘吾子口中吐出,他这才稍稍缓过神来。

    才缓过神,他就要朝荆州冲过去,却一下引发了旧伤,重重摔倒在地上。

    “师父!”

    “丘爷爷!”

    “老兵仙!”

    三人一齐喊道,吕易直撑着疲累的身子上前去把丘吾子扶了起来,两个老头就这样靠着,一步步,上了太清宫。

    宇文柔奴扶着陈北乌跟了上去。

    面对整整八万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仅有八千名太清宫弟子,却能以极少的损伤,将对方全数歼灭,这其中的代价,就是丘吾子和吕易直那些在天下梯上排的上名的人物。

    憨山抱着三娘子的躯体进入了益州境内,这名他年轻时结识的传奇女子,曾经在他最贫困潦倒的时候,给了他一口饭吃。

    那时候他就发誓,他一定要娶她做媳妇。

    可是,天不由人。后来,三娘子嫁给了丘吾子,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出家去佛光寺当了和尚,法号憨山,这一当,就是四十多年。

    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他终于达到了方丈的下山要求——天下第一。

    他带着平安剑来荆州找她时,却只见到了一具躯体,他恨啊,他恨自己当初不应该离开,恨自己不应该就那么轻易的把她让给丘吾子那个王八蛋,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早来那么一刻……

    哪怕半刻也好……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憨山和尚一路上长驱直入,直奔昭王府。

    平安剑悬在身侧,有敢拦路者,死。

    这一路上,平安剑杀人三千一百五十。

    他来到了昭王府门前,平安剑直直将昭王钉死在那副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江山百代图》上。

    随后,昭王府上下二百人。

    尽数被平安剑斩下头颅。

    憨山和尚拉了两辆马车,一辆让客儿载着三娘子的躯体一路向东,去交州等他。

    另一辆装满了人头,憨山和尚驾着这辆车,来到了益州主城城门前,将二百颗人头一颗一颗的挂在城头上,做完这一切后,他卸下马车,径自骑着马,往东去了。

    这一日,益州主城悬头颅二百颗。

    这一日,剑佛憨山大破杀戒。

    这一日,平安剑不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