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酒会见闻
第二天晚七点,法租界辣斐德路,宋家的酒会上。
苏维到的时候,酒会正热闹。衣冠楚楚的绅士小姐们端着香槟和红葡萄酒,或来往于一楼宽阔的大厅,或与人在角落里低声交谈,与苏维后世在电影上对民国舞会的印象一模一样。
这次的酒会名义上是为了募集二十万法币捐款,赈济苏北地区的粮荒。只是苏维一路走来,有听见谈生意的,有谈股市和外贸的,有八卦男人女人的,就是还没听见提起捐款的。
苏维的好友宋世昭见他来了,忙带着他上前四处引荐宾客,又为他一一介绍十里洋场上有名的人物。
宋家祖上裁缝出身,宋世昭的爷爷那代开始与洋行做起服装贸易,从海外运回精美的蕾丝洋裙,从苏杭等地运出绫罗锦缎;宋世昭的父亲从法国回来后与人合伙办厂,如今公共租界小沙渡路的好几家棉纺厂都有宋家的股份。
也许受家风影响,宋世昭每次介绍人的时候,总是要在别人的衣着行头上关注一番。
“那边那个,穿灰色细纹西装、打深蓝色领带的男人,是警务处的督察长薛庚琛,他的夫人是百汇洋行高级合伙人穆维的妹妹。”
“还有那个,”宋世昭用目光示意苏维看过去,“身穿黑色呢料双排扣西服的矮胖男人,是维和埃洋行的经理古凯华,那个穿蓝色绸裙挽着他手的漂亮女人,是他的女儿,啧,歹竹出好笋……”
宋世昭目光一亮,示意苏维往门口看:“刚进门穿黑色绒面礼服、戴珍珠耳环的女人,是王家的二小姐素珍,据说……”声音低了下来,“在你二哥出国前就对他芳心暗许,等了他好几年结果等到他婚礼的消息,她一往情深,至今未嫁……”苏维没想到还能听到自己那个古板严肃的二哥的八卦。
苏维听了一晚上的上流社会八卦,这个人与那个人七拐八弯的关系绕得他脑壳痛,虽然明白好友意在给他拓展人际关系,不过还是算了吧。
他正打算借故溜走,却突然注意偏厅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苏维此时正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隔壁偏厅是突出墙外的结构,三面都是落地玻璃,苏维透过两层玻璃可以看到偏厅的情况。
苏维没看一会儿就明白了,这是个二男争一女的俗套戏码。
然而吃瓜群众最喜欢的就是俗套的感情纷争。
宋世昭在他身边兴致勃勃地八卦道:“大名鼎鼎的沪上交际花,林茗芝小姐。据说她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年幼的时候还被至亲卖去娼馆,后来老鸨子见她实在聪明伶俐,有意将她往高级交际花的方向培养,四五年前她刚出台时,先是被有名的“和尚还俗”赖将军力捧,紧接着引得财政委员会的李公子、警务处何督查和怡和洋行董事三人为她争风吃醋,一时间名噪上海滩。后来不知怎的,她竟然搭上青帮大佬的夫人这条线,认其做干妈,在霞飞路和薛华立路各开了一家高级美容院,此后便是自由身。”
此时,只见美貌的林茗芝小姐不耐烦地挥开面前青年,转头搭上漠然等候一旁的中年男人,转身走了。
那高大的年轻人满脸落寞地留在原地。
“那个年轻的男人叫沈万成,”宋世昭对着剩下那人继续八卦,“他父亲沈大据说年幼时逃难来的沪上,原本快要饿死街头,后来被个老擦鞋匠收养了,长大后就在街头给人擦鞋为生。因为服务周到、待人谦恭所以生意一直很好,后来在静安寺路盘了家店面给人做鞋,就此发家。他家的鞋倒不是款式最新颖的,但绝对是最合脚的,我们家的制衣店与他们家一向有生意往来。至于他这个儿子嘛,啧,愣头青一个。”
“怎么说?”苏维在话里听出来隐藏的一点轻蔑。
“他如今正在追求林茗芝。”
“这又有什么不对?”
“男未婚女未嫁,乍看没什么不对。但是你细想,他追求林茗芝又是怎么个说法?若是养外室,他那点家产在这沪上哪里够看?若说正经婚娶,先不说林小姐见惯风月,实非良人,他家室虽不怎样,好歹名声清白,那他家里人怎会同意?”
“所以是个愣头青。”苏维点头同意他的说法,但实在不想再听八卦了,于是转移话题到:“我多年未回沪上,如今刚回来又没入职,想趁着年前这段时间好好玩一玩,你有什么推荐的好去处没有?”
对着纨绔子弟说这个?那可就不困了。宋世昭高兴地说:“你算是找对人了,霞飞路上的舞厅我没有哪家没去过……”
苏维赶紧打断他:“你知道的,我家里不许我在外面胡混。”
“那好吧,”宋世昭不确定地想了想,“我比较喜欢去跑马厅看赛马,不过如今不是赛马季,冬天也不是骑马的好时候……或者去戏院看戏?看电影?”
原来民国时期的阔少玩的也是这些……苏维暗想,又问到:“还有没有别的新颖点的玩法?”
宋世昭苦思良久,忽然有了主意:“有了。”
“嗯?”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玩枪?”
……
“沈万成!”一只手狠狠打在沈万成肩上。
沈万成回头,是他的同窗好友林子冀。
“你怎么还不死心?”林子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又说:“你就听我一句劝,林小姐虽然貌美,实在不是良配,你好歹找个干净清白的良家小姐。”
沈万成沉默一会儿,只定定地瞧着林茗芝离去的背影:“她都没有嫌我穷,我怎么能嫌她脏?”
林子冀气急。
……
大厅里,维和埃洋行的经理古凯华带着女儿古馨月,正在给她介绍适龄未婚的有为青年。
古馨月嘴角拉下来,满脸透着不耐。这些“有为青年”倒也知趣,见状纷纷找借口开溜,于是很快古凯华便发现无人可介绍了。
古凯华心里生气,面上却还好言好语跟女儿说:“你也别跟我犟了,现在国民政府正跟日本人打仗,这时候从军的,一条性命就算是献给家国了。军人保家卫国,我心中也很是敬佩,但你能等到他回来吗?你等不起了。馨月,你听话……”
古馨月眼眶微红,再也忍不住,转身跑了出去。
苏维到的时候,酒会正热闹。衣冠楚楚的绅士小姐们端着香槟和红葡萄酒,或来往于一楼宽阔的大厅,或与人在角落里低声交谈,与苏维后世在电影上对民国舞会的印象一模一样。
这次的酒会名义上是为了募集二十万法币捐款,赈济苏北地区的粮荒。只是苏维一路走来,有听见谈生意的,有谈股市和外贸的,有八卦男人女人的,就是还没听见提起捐款的。
苏维的好友宋世昭见他来了,忙带着他上前四处引荐宾客,又为他一一介绍十里洋场上有名的人物。
宋家祖上裁缝出身,宋世昭的爷爷那代开始与洋行做起服装贸易,从海外运回精美的蕾丝洋裙,从苏杭等地运出绫罗锦缎;宋世昭的父亲从法国回来后与人合伙办厂,如今公共租界小沙渡路的好几家棉纺厂都有宋家的股份。
也许受家风影响,宋世昭每次介绍人的时候,总是要在别人的衣着行头上关注一番。
“那边那个,穿灰色细纹西装、打深蓝色领带的男人,是警务处的督察长薛庚琛,他的夫人是百汇洋行高级合伙人穆维的妹妹。”
“还有那个,”宋世昭用目光示意苏维看过去,“身穿黑色呢料双排扣西服的矮胖男人,是维和埃洋行的经理古凯华,那个穿蓝色绸裙挽着他手的漂亮女人,是他的女儿,啧,歹竹出好笋……”
宋世昭目光一亮,示意苏维往门口看:“刚进门穿黑色绒面礼服、戴珍珠耳环的女人,是王家的二小姐素珍,据说……”声音低了下来,“在你二哥出国前就对他芳心暗许,等了他好几年结果等到他婚礼的消息,她一往情深,至今未嫁……”苏维没想到还能听到自己那个古板严肃的二哥的八卦。
苏维听了一晚上的上流社会八卦,这个人与那个人七拐八弯的关系绕得他脑壳痛,虽然明白好友意在给他拓展人际关系,不过还是算了吧。
他正打算借故溜走,却突然注意偏厅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苏维此时正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隔壁偏厅是突出墙外的结构,三面都是落地玻璃,苏维透过两层玻璃可以看到偏厅的情况。
苏维没看一会儿就明白了,这是个二男争一女的俗套戏码。
然而吃瓜群众最喜欢的就是俗套的感情纷争。
宋世昭在他身边兴致勃勃地八卦道:“大名鼎鼎的沪上交际花,林茗芝小姐。据说她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年幼的时候还被至亲卖去娼馆,后来老鸨子见她实在聪明伶俐,有意将她往高级交际花的方向培养,四五年前她刚出台时,先是被有名的“和尚还俗”赖将军力捧,紧接着引得财政委员会的李公子、警务处何督查和怡和洋行董事三人为她争风吃醋,一时间名噪上海滩。后来不知怎的,她竟然搭上青帮大佬的夫人这条线,认其做干妈,在霞飞路和薛华立路各开了一家高级美容院,此后便是自由身。”
此时,只见美貌的林茗芝小姐不耐烦地挥开面前青年,转头搭上漠然等候一旁的中年男人,转身走了。
那高大的年轻人满脸落寞地留在原地。
“那个年轻的男人叫沈万成,”宋世昭对着剩下那人继续八卦,“他父亲沈大据说年幼时逃难来的沪上,原本快要饿死街头,后来被个老擦鞋匠收养了,长大后就在街头给人擦鞋为生。因为服务周到、待人谦恭所以生意一直很好,后来在静安寺路盘了家店面给人做鞋,就此发家。他家的鞋倒不是款式最新颖的,但绝对是最合脚的,我们家的制衣店与他们家一向有生意往来。至于他这个儿子嘛,啧,愣头青一个。”
“怎么说?”苏维在话里听出来隐藏的一点轻蔑。
“他如今正在追求林茗芝。”
“这又有什么不对?”
“男未婚女未嫁,乍看没什么不对。但是你细想,他追求林茗芝又是怎么个说法?若是养外室,他那点家产在这沪上哪里够看?若说正经婚娶,先不说林小姐见惯风月,实非良人,他家室虽不怎样,好歹名声清白,那他家里人怎会同意?”
“所以是个愣头青。”苏维点头同意他的说法,但实在不想再听八卦了,于是转移话题到:“我多年未回沪上,如今刚回来又没入职,想趁着年前这段时间好好玩一玩,你有什么推荐的好去处没有?”
对着纨绔子弟说这个?那可就不困了。宋世昭高兴地说:“你算是找对人了,霞飞路上的舞厅我没有哪家没去过……”
苏维赶紧打断他:“你知道的,我家里不许我在外面胡混。”
“那好吧,”宋世昭不确定地想了想,“我比较喜欢去跑马厅看赛马,不过如今不是赛马季,冬天也不是骑马的好时候……或者去戏院看戏?看电影?”
原来民国时期的阔少玩的也是这些……苏维暗想,又问到:“还有没有别的新颖点的玩法?”
宋世昭苦思良久,忽然有了主意:“有了。”
“嗯?”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玩枪?”
……
“沈万成!”一只手狠狠打在沈万成肩上。
沈万成回头,是他的同窗好友林子冀。
“你怎么还不死心?”林子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又说:“你就听我一句劝,林小姐虽然貌美,实在不是良配,你好歹找个干净清白的良家小姐。”
沈万成沉默一会儿,只定定地瞧着林茗芝离去的背影:“她都没有嫌我穷,我怎么能嫌她脏?”
林子冀气急。
……
大厅里,维和埃洋行的经理古凯华带着女儿古馨月,正在给她介绍适龄未婚的有为青年。
古馨月嘴角拉下来,满脸透着不耐。这些“有为青年”倒也知趣,见状纷纷找借口开溜,于是很快古凯华便发现无人可介绍了。
古凯华心里生气,面上却还好言好语跟女儿说:“你也别跟我犟了,现在国民政府正跟日本人打仗,这时候从军的,一条性命就算是献给家国了。军人保家卫国,我心中也很是敬佩,但你能等到他回来吗?你等不起了。馨月,你听话……”
古馨月眼眶微红,再也忍不住,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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