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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外乡佬

    辰逍窜入树丛之后一路往南奔逃,身后的惨叫声很快便停息了下来。他记不得自己跑了多久,起初身后还有细碎的脚步声、人走过灌木丛的哗啦声……辰逍不敢回头,只有不断地逃不断地逃,直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的脚踩在雪地上的吱吱声。

    树林里,两腿各被扎了一下的那个接引人坐在雪地上,一脸纳闷,他娘的在两个小屁孩手里翻了船,他的旁边还有随行军医在一边偷笑,同时手上不停,摊开双掌对着他的伤口,只见那军医的手掌中释放出明亮的绿光,不到一刻钟,那两道深深的伤口便消失不见,完好如初。他看着其他的人将那些老弱难民的尸体堆在一起,有随军修士用火法将尸体点燃,还有善用水法的修士洗刷现场的血迹,不一会,这片地方便没有了半点屠戮的痕迹,仿佛那些难民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不一会,追丢了的士兵回来报告:“头,那俩小子实在滑溜,丙班追了半个时辰,还是追丢了。”

    那接引人脚伤已好,站起来骂道:“他娘的,两个小毛孩都追不到,丙班回去给我背两百斤负重,绕营跑够三十圈才准吃饭!两个小毛孩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算了,不用追了。那边该等急了,老张、狗熊随我回去,其他人原地待命!”

    那兵头走前又说了句:“天越来越冷了,不出三五日,这些难民也该全部安置好了,咱们营有十天的假,到时候我带兄弟们去怡红楼好好玩几天!”

    众兵士欢呼着舞着兵器又钻回了树林里……

    一路逃亡过后,辰逍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先前吃过的馒头和小米粥因为这一路奔逃早已消耗一空。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什么时候甩开的追兵,他大概能辨别出现在身处城南某处,他走出了树林,看到远方靠近城墙附近有个破屋,应该可以暂时生火歇个脚,等雪停下来再想办法混到某个难民营地里。

    他现在又冷又饿,身上唯一可以保暖的狼皮已经在排队时被人抢走,只余一件单薄的麻布衫。那破屋看着没多远,他却仿佛走了一整年一样远,最终还没等辰逍没推开那扇破屋的门,他便已累倒在了雪地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人搬入了屋中,一老一小从此便生活在了一起。

    雪下了小半个月,所幸老李头入冬前干了一票大的,家里余粮还很充足,两人就一直没出门。在这小半个月里,最后的难民也被邕州城接纳与安置妥当,由于部分难民干活的地方在城里,原先的难民营路途较为遥远,不少难民习惯这边的生活后便将帐篷迁至里城门更近的地方,由于老李头祖宅不光离城门较近,附近还有一条小溪,地理环境优越,便因此多出了不少“邻居”。而辰逍不知道的是,那张他的悬赏告示也在那个冬天某日被全部揭下,仿佛是城主府的大人物想要将那件事在人们心里早点揭过一般。随着时间流逝,聚集在这片的人越来越多,帐篷也逐渐变成了小茅屋、小木屋,甚至立起了比老李头这破祖宅更漂亮的新屋子。

    辰逍从回忆中抽了出来,七年过去了,他已从孩童长成了少年。每年清明,他都会以祭拜父母为由跑去那藏着玉竹简的山洞里住上几日,为了不让老李头起疑,他还特意立了两座空坟,每次来都装模做样地将空坟清理干净,再钻入洞中研究那玉竹简。七年来,他尝试过各种方法,火烧、水泡、风吹、土埋、写字,甚至是往玉竹简上撒尿、拉屎!可他依旧无法从玉竹简之中研究出些什么说书人口中的武功秘籍、仙家术法等。到得后来,辰逍逐渐有些心灰意冷,今年清明他便没有再去那山洞里研究玉竹简了。

    辰逍在榻上抚摸着那块温润的玉佩和那晶莹剔透的玉瓶,真是造化弄人,他又鬼使神差地和那个世界产生了交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这两件宝贝都留着,但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将扎眼的玉佩先出掉,吃顿饱饭,再购置身过冬的衣裳,最后把欠的钱还了,至于那瓶药丸,他决定先藏起来。如此想着,他钻入了家里的壁炉之中,伸手在烟囱内摸了摸,然后将其中一块松动的砖头抽了出来,将玉瓶放入其中之后再将那块抽出的砖头放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辰逍揣着怀里的玉佩打算再入城一趟。进了南内城门,往城南集市走,走过牌坊楼、酒楼、赌坊、当铺、钱庄、青楼……一路过来虽然秋风瑟瑟,但怀中的玉佩持续散发着温热,让他浑身都感觉暖洋洋的。又走了一会,辰逍停步,抬头撇了一眼街对面那栋金碧辉煌又古色古香的建筑,是牌匾上是三个行书金漆大字——青云楼。

    辰逍没有直接走入青云楼,而是绕到了青云楼旁的巷子里,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光线昏暗,他还是熟门熟路,在巷子某处停步,这是青云楼的一道偏门。正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这青云楼的偏门,正是城南盗友们散货的其中一“路”。而且这条路子还有点不一样,通常都是一些比较好的货才会跑来青云楼的偏门。这算是一个城南道上的不成文的规矩,寻常货色,大可直接从正门入;若是走偏门进,最后掏出些普通货色来,被打一顿扔出去事小,传出去以后都没脸在道上混了。

    虽说是神偷,但已经许久没来过这青云楼了,平时顶多是进个正门,这七年里,加上老李头带他来的次数,也就堪堪五次,而他今天不单要进这偏门,还要去那传说中的神仙中人才能去的地方!他深吸了一口气,提起了偏门的铜环。

    “咚,咚咚,咚!”

    这是盗友们进偏门的暗号,过了片刻,偏门被打开,里头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正是那前几天把辰逍刚得手的银子全收走,害得他饿了好几天付大彪!

    付大彪一看来人瞬间乐了,他说道:“哎哟,这不是我们的南市‘小鬼手’辰老弟嘛,行啊你,今天竟从偏门进来了,拿来了什么好东西,让付老哥我先瞧瞧?”

    “小鬼手”正是邕州城道上的人给辰逍的绰号,老李头曾是“鬼手”,那他的接班人辰逍自然而然也就继承了这个称号。由于年纪尚小,道上人大多都在“鬼手”前加个“小”字,以便区分他和老李头。

    辰逍表情冷漠,瞥了他一眼说道:“直接带我去见傅叔吧。”

    说罢,他径直踏入了门内。

    见辰逍如此表现,付大彪心里不快,却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在这偏门值班的时候,还是要讲点规矩的。这青云楼的偏门进来之后不如正门华丽,但却不缺贵气,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小院,院中心坐着一个巨型石龟雕塑,院子里还种着些富贵竹,石龟正后方便是一道笔直的深色木制走廊,地板擦得锃亮,走廊的尽头是青云楼主楼旁的一座小楼,由于来客多是从偏门入,这又是主楼旁的一座副楼,大家都习惯叫此处为偏楼。所有这些货物,都会到小楼里交由鉴宝师傅进行掌眼,而和大小两代“鬼手”打交道最多的,便是那位傅叔。

    此时天色昏暗,廊道上尚未燃起灯火,朝里望去给人仿佛要步入深渊一般,而尽头处偏楼的灯光又给人在这漆黑之中指明了一个方向。辰逍站在走廊前稍微停了一下,感受了一下怀里玉佩散发出的温度,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踏上了走廊。

    行至尽头,偏楼的门口敞开着,里面已经点起了明亮的灯笼,正对大门处设有一张长桌,坐着两位妙龄女子,妆容精致,一位身段高挑,面容冷艳;一位稍显小巧,身材却十分丰腴。见有人来,俩人站起身,那身材丰腴的女子直接走上前来,挽着辰逍的手,领着他进来,边走边说道:“这不是咱们的‘小鬼手’辰小弟嘛~得有好久没见你来看姐姐了,过来让姐姐看看,哎哟,瘦了点,但也高了些。傅先生这会还在待客,你若是不着急的话先坐会?若是等不及,让翟老给你看看也行,他现在得空。”

    “情姐,我不着急,那便等一会傅叔吧。采儿姐,好久不见。”辰逍有些招架不住,挠头说道,同时不忘向另一位高挑女子打了声招呼,那个叫采儿的女子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这丰腴的女子叫柳情,是专门负责接待他们这些想往青云楼“出货”的道上朋友的。而那位面容冷艳的高挑的女子叫采儿,是专门负责接待一些有特殊“委托”的朋友的。由于辰逍每次出入青云楼都是为了出货,所以即便是见过几次,但也从未和采儿姐有任何的交集,只是脸熟而已。至于柳情,那可是老熟人了,从辰逍第一次跟着老李头来青云楼开始,便是柳情接待的,辰逍仅来过五回偏楼,有四次都是见的傅师傅。掌眼傅师傅,本名叫傅师虎,据老李头说,老一辈盗友来这青云楼偏楼,多半都是找的他,起先是觉得他的名字有意思,傅师傅,傅师虎,哈哈当真有趣!后来吧,道上的老人们发现他给的价格公道,待人接物如沐春风,不似别的师傅只知一味地压价。

    偏楼专门有一排座椅准备给等候的客人,由于不想被太多人看见,辰逍找了个靠里一些的座位。柳情给她拿了一些点心,倒了杯茶,她今天身穿一身白粉相间的衣裳,领口开得很低,弯腰倒茶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露出胸前一大片白腻。这毛头小子哪招架得住,一时间脸都红了,赶紧正襟危坐,生怕被柳情发现自己的窘态。平日柳情接待的多是黑道上的人,那一个个油嘴滑舌的,有些还毛手毛脚的,像辰逍这么规矩的还真是比较少见。他面相清秀,虽总是穿得浑身破烂,但也还算干净,加上柳情看着他长大,初来时不过到她腰这么高,现在都已经快和她一般高了,像是看着一个邻家弟弟一样,格外的亲切。

    柳情倒完茶,顺带捏了一把他的脸说道:“一个道上长大的孩子,这个年纪还是如此害羞,你未免也太可爱了些。”

    说罢,她呵呵呵地走了。

    柳情走后,辰逍抓起一块糕点就往肚子里塞,吃得太快,还差点噎着,拿起桌上的茶杯又给自己灌了口茶。吃完了桌上的糕点后,他又端坐着等待。过了约莫一刻钟,柳情过来了,她笑着说道:“辰老弟,傅先生有请,请随我来。”

    她转身前瞥了一眼桌上吃得干净的茶点,想来他近期混得不太好。偏楼接待的侍女都心思细腻,她们会通过各种方式,或是闲聊或是从其他的方面掌握来人的近况,并悄无声息地通过约定好的手法告诉掌眼师傅,师傅会根据这些信息判断接下来该如何压价。

    柳情领着辰逍走到傅先生的厢房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门口敲了三下,将这个信息如实传递了出去,并说道:“傅先生,咱们的小鬼手到了。”

    屋里传来男子中气十足的嗓音:“请他进来吧。”

    柳情将门打开,待辰逍走进屋内又轻声将门合上。屋内摆设雅致,有种书香气息,只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套茶具,旁边还有一个小炉热着水。桌子那头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八字胡,浓眉大眼,面相看着很有正气。看到辰逍进来,他笑着冲他招了招手说道:“小辰来了,坐。老李的事情我听说了,他老混蛋能教出你这个徒弟,一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你不用太难过。今天想出个什么货?”

    辰逍点了点头坐到了他的对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傅叔,我想入珠光宝气阁。”

    傅师虎本在给他沏茶,听到这句话眉头一挑说道:“哦?是什么宝贝,能否让傅叔我先瞧上一瞧?”

    辰逍从怀中掏出那块雕刻着异兽的玉佩放到了桌子上。此时天已彻底的暗了下来,即使屋里点上了明灯,依旧显得有些许昏暗,衬得这枚玉佩更加的名贵其上似乎有宝光流转,隐隐透着微弱的亮光。

    傅师虎似乎提起了兴趣,伸出手来,刚拿起那枚玉佩,感受到那枚玉佩上散发出的温度,立马便又放下了,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副薄薄的蚕丝手套,郑重其事地戴好,又重新拿起了玉佩靠近仔细地查看着。过了好一会,他才将那枚玉佩归还与辰逍,语气庄重地说道:“走,随我入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