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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斋堂

    夜慕垂降,明月高起,弥纶寺内显得越发幽静。远远有诵经之声自大殿传来,回荡在空旷的院中,与啾啾的虫鸣之声相和。空气中弥漫土草的芳香,侵浸在夜露中,似能觉到它的发散之气。

    翁长喜蹑手蹑脚登上窗下的石级,从窗棂向内张望。

    这是大殿之后第三进院落的讲堂,殿中垂挂的两盏草灯时明时暗,方才翁长喜听知客行忍说,点灯是为照顾海腾图初来寺中,处处都不熟悉,否则他们晚课是不点灯的。今夜又是合陀日的月盈前夜,即使没有灯火,这寺中各处也照得雪亮,光影之间错落摆置。在没有灯火的城外古寺摸黑巡游,不但增长目力,而且别有幽致。

    翁长喜和飙龙就是这样从后院客寮中溜出来的。

    众僧引领海腾图离开塔边乌钵罗林,回转寺院。翁长喜将行檀交与的华严珠函背在身上,行檀说,在未救回庄黎之前,华严珠就由翁保管。翁长喜惶恐不受,行檀说的清楚,此珠既然出了暇满塔,就不能再回弥纶寺。翁长喜只好收下,心想,什么时候庄黎救回,再将此珠还与庄黎,由他继续完成老和尚空解交付的使命。

    翁长喜哪里知道,此珠一接,他的命运就彻底改观。前路曲折,自己本来无心得遇之事,尽数遭逢;自己从未想过的功德,也尽数成就。只是这一切,此时的翁长喜还浑然无知。

    飙龙手牵海腾图骑乘的赑屃兽与自己的河马兽,驮着四大袋乌铁碎石,也跟同大家回转寺院。他心中期望海腾图在寺中呆得几日,心情平复,还能与他再回叠域。自己的铜璧虽被青纾拿走,无法破解金顶使者的曼比姑之术,但只要海腾图不再留恋寺庙,答应与他一同离去,自己就仍能依铜顶人先前的指示,找到他们在中土隐藏的落脚地,从而得到他们帮助,转回身形,回归叠域。

    飙龙主意已定,心中不再忧悲烦乱。他手拍河马兽后背,以叠域与它说话。河马兽不时喷两个响鼻,回应飙龙。

    行檀等众僧在前引路,行通与行智走在翁长喜身前身后,护他珠函不再闪失。

    海腾图行在众僧队中,此时他须发虽已除去,身上却还是俗家打扮。小智拙听了行檀的吩咐,陪在海腾图身边,以便海腾图有事随时帮助。海腾图低头一路跟随众人前行,目光始终不离身前三步,并无什么问题问智拙,也无什么事情需他帮助。一路走去,智拙倒有些闲得无趣,想说几句话逗逗海腾图,但见他一脸淡然神色,到口边的趣话却又咽回肚中。

    众人穿过乌钵罗林,又走过一片空地,从寺后小门鱼贯入寺。飙龙最后一个走入小门,身后的两兽入这小门,也就刚刚能过,要是初始时赑屃兽横负三条巨石,无论如何也进去不得。

    大家安顿停当,行力得了吩咐,叫飙龙将两头怪兽牵到后院。监寺行持欲让人喂两兽草料,飙龙摆手道:“不必,这两头神兽系金顶使者以曼比姑术变显而来,本无命识,一月只吃一次,以维续化身,现在它们不会吃的,每日里给它们喝点水便好。”

    众人到寮房对面的斋堂过斋。斋堂系后院的南房,照例没有门楣,从外看更像一个小课室。窗边不远处是一棵古桑,枝叶圆覆,虬枝铺地,树荫深掩了窗户。

    斋堂内,三十多名僧人分别坐在三张长桌周围,翁长喜看去,行檀、行持、行忍等与众僧掺杂就坐,并不按长幼行序。有三名僧人绕桌走动,为众人盛粥。另有一僧在自己座位前站立不坐,监看三僧服侍得是否周当。据行檀介绍,翁长喜知道那是饭头行定,是行字辈十僧中唯一的胖僧。那三名饭僧每走到一名僧人前,其僧若不加粥,便抬手示意,饭僧便不再盛粥,如次轮转。

    翁长喜见行檀面前碗箸皆无,饭僧也不走近,想是行檀早有交代。

    翁长喜自己面前是一碗新粥,三只蒸好的金薯,放在一爿小竹帘上,一份煎炒豆腐,一份玉瓜汤,旁有一碗糙米饭。那豆腐切为两寸见方、三分厚薄的方块,外皮煎得金黄,配以红绿两色菜蔬,中有几粒切为环段的米椒;翠绿的玉瓜滚刀成块,瓜肉炖煮得微烂,裹着白籽。饭菜虽是简朴,却极可口。翁长喜喝了一口粥,又吃了两片豆腐,那豆腐外焦里嫩,入口生香,翁长喜不禁胃口大开。

    再看身旁的飙龙,早已开始狼吞虎咽。一碗粥喝罢,连连抬手示意饭僧添粥加饭。斋房不许说话,他二人还不习惯,索性有粥饭将嘴占住。

    飙龙吃饭的间隙,不时瞟一眼对面桌上的海腾图。海腾图坐在行力身边,目光只在面前方寸。飙龙这才发现,只有他和翁长喜面前多出两盘菜肴,别人桌前只有粥饭蒸薯。海腾图一口一口喝着碗里的粥,每喝一口都要在口中品尝多时,好像从未尝过如此美味。

    众人低头用斋,斋堂里只听到衣袂摩擦的沙沙声。行檀端坐桌头,垂帘静坐,显是陪同翁长喜、飙龙两位客人,以及新出家的海腾图。窗外时有凉风吹入,透过古桑茂密的枝叶,可见寺后高耸入天的乌钵罗林,以及远处沐照于正午阳光的暇满塔顶。

    行檀端坐了半晌,看三位新人用斋无事,有的僧人已经吃完,横箸于碗上,起身离去。行檀便也起身退座,悄没声息地走出斋堂,下了台阶。

    翁长喜见状,将最后一口粥薯填于口中,胡乱放下碗筷,稳了稳胸前袋中的华严珠函,也站起身来,跟出斋堂。

    只见行檀穿过院子,走向北屋的那排寮房。翁长喜以为他会去空解所住的最末一个房间,但行檀走到第三个房门,便停住身子,推开房门,同时回头向桑枝下猫着腰的翁长喜示意,让他一同进屋。

    翁长喜原只好奇,想看行檀为何不用斋饭却又去忙碌,此时见行檀招他,便紧赶几步,追了上去,同时口中咀嚼几下,将粥薯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