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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三位领袖的分裂

    事态迫在眉睫,白逸跑下城墙迎面撞见塔得俄斯,他直接开口:“集合五十名具装骑兵,我相信温吉德是愿意听一下我们意见的,至少让他们不敢抬起头践踏这里。”

    “我不明白,此时的和谈还有什么用?我们的阿塞莱奴隶全都充军了,现在还有什么筹码?黄金和珠宝已经随着辎重而去,温吉德失去一万多人的部队,他们除了杀光我们还会做什么?”塔得俄斯嘴唇发白,看上去他快哭了。

    白逸无奈地摆摆手,“你知道曹操么?一位汉末后的枭雄,我想到曹操离间了马超和韩遂的故事。这是个设了一个多月的计策,如今成败在此一举,总督,请主持这里,如果我不能回来,我的功劳都归你。”

    “白逸……”

    “拜托了。”白逸说这句话时喉咙也有点酸。

    塔得俄斯挥泪离去。得到命令,俄尔堤西亚上坑坑洼洼的吊桥缓缓放下,城门紧随其后打开,白逸轻装便戎准备好了准备,五十名具装骑兵穿戴整齐,这时伊利诺伊也赶来送行。

    无数士兵楚然的目光中,白逸骑上小灰,骑向城门,此刻天色微亮,云层的压抑中只有盔甲羸弱的幽光。

    后面传来一阵骚乱,白逸闻声望去,是今天来的那些大腹便便的贵族旅客,这些人为白逸抄庄园之事而来,他们被士兵拦下,于是就杵在城门后的营帐处大骂。

    “把他们都杀了,反正我没钱赔。”白逸冰冷地说,言简意赅。

    “别太夸张,那些贵族是西帝国的核心,没有他们支持你可能都走不到这种位置。”伊利诺伊连忙阻拦,“先回去赔礼道歉吧。”

    望着那些嗷嗷喊的贵族,白逸挥舞马鞭,“我这么多天的辛苦,就在今日一绝,岂能为一些迂腐贵族所困?”

    伊利诺伊沉吟,然后向白逸抱拳:“军政官,根据我所知晓的信息,巴哈阿丁和温吉德并非情绪之人,千万不要向他们示弱,事已至此,我不想让我们英勇的将士这一切的努力都化为覆水。”

    遥望周遭黑昏的苍穹,英勇的帝国士兵已经做好了一切决战准备。城垣上的投石机与床弩、弩砲,城墙下九米高的投石机和“希腊火”炮弹,民团们穿着布甲扛着刚烤的热油唱着战歌,救兵们举着担架跑来跑去。

    贵族们对白逸的辱骂引起了其他保民官的愤怒,他们把这些贵族一个个架出去,扔到潮湿的街上,或是往码头驱赶,让这些叽叽喳喳的贱鸟滚回自己的肇初之地。

    “我会的。”白逸轻声说,“解决完那些贵族,请总督主持防守。”

    “我主保佑你。”伊利诺伊说完语气哽噎。

    城路坦开,来自大海的湿风洗漱面前的大道。

    这是一条漫长而憔憔的路,天色将晓,远方款款迎来黑色的军队,两翼的土台涌出杀气咄咄的阿塞莱士兵,他们举起长矛拦住白逸的去路。

    “我为与苏丹的会面而来。”白逸高举手里的葡萄色旗帜。士兵们也纷纷让出路。

    胯下的小灰本能地开始对未知与恐惧颤抖,白逸轻轻拍打马脖子,然后提起缰绳,眯起眼睛,迎着浩瀚大军踏出的风浪继续驱驰。

    “我来咯。”他这么说。

    黑色军队里扬起的停滞号旗回应了他,阵线变动,鎏金色的扎甲规律涌动,数十人骑马向他而来。

    这条路很长,长久以来白逸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他意识到那个曾经缩在房间里一辈子的懦弱大男孩变了,变成属于这个时代也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形状,像是冬眠的小熊醒来后洞口外头吹着冰河纪元漫天的骤雪,寒风无尽地吹颂,于是小熊长出了白色的皮毛,皮毛上凝固着食物与自己的鲜血。

    白逸勒马停下,身后的具装骑兵排成方阵。他们面前骑着白色阿拉伯马的三位阿塞莱领袖在十米不到的距离挥手勒马。

    最先上前的人整张脸都写满轻蔑,穿着扎甲戴了埃米尔帽,他斜眼打量白逸,“我是预备队统帅拉丹,你就是那个白逸?大名鼎鼎啊。”

    “何言大名鼎鼎?”白逸平静地问。

    “我们大名鼎鼎的军师巴哈阿丁,他的口中时常谈起你这样一位可笑的失败者,轻手放走城中最重要的主力部队,令轻甲士兵守城……哈哈哈!”拉丹哈哈大笑,跟随他的族长纷纷跟着笑。

    这样的小辈白逸不会给出低于他一米八身高的视线。他的目光越过拉丹,看向他身后那三个中东人,一名年轻人、一名中年人,以及穿戴金顶珠宝头盔的苏丹。

    “巴哈阿丁。”年轻人率先上前表明身份。

    根据白逸在砍2里对“涅雷采斯的愚行”的了解,巴哈阿丁应该是代替自大狂尼姆尔的参谋长。这个年轻人戴了顶缠布锥顶盔,他的长相让白逸感到讶异,至少和幻想中的英俊阿塞莱王子形象有不少出入。巴哈阿丁的眼眶算不上深邃,他是没有胡子的白种人,第一眼看上去不会觉得有多特别,只让人觉得清秀和可近。

    “我是巴努·胡勒延家族的苏丹尤瑟夫•温吉德。”苏丹挥手让身后的随从停下。

    “我是白逸,久仰。”白逸抱拳说。

    剩下那人不出所料应该就是济尤勒,看样子他闷闷不乐,“尤瑟夫·济尤勒。”

    温吉德的大胡子被热风吹起,胯下的阿斯凯尔马原地左右走动,看上去像是苏丹在观察一尊精致艺术品。

    “您是库赛特人?先生,我佩服您的魄力,我们即将发动总攻,您的谈判将是徒劳的,也可能使您无法回去。”巴哈阿丁大声说,他的言下之意已经昭然:不好好守城,现在跑出来送什么人头?

    “无论俄尔堤西亚是否有我,我们的士兵已经备足一切防御工事。现在我只为一件事而来:待到早上再开战。”

    “为什么?”温吉德好奇地问。他的嗓音干哑而磁性。

    “俄尔堤西亚并不属于我,如果城破,我不想让那些慷慨赴死的勇士们的倒下伴随着昏暗。”白逸平静地说。

    “哈哈哈,荒谬!你算个什么东西?”济尤勒冷笑。

    这如今生死攸关的时刻,这样的“成全我之死”的话几乎与儿戏无异,或者说是废话。阿塞莱军团趁夜黑推土台本意是防止被发现,现在土台系统搭建完善,在早上交战当然对战场信息掌握更为有利。

    温吉德笑而不语,巴哈阿丁点点头,平静地回答:“我答应你。”

    “我还有第二件事相求,如果城破,请不要屠城。”

    这次轮到巴哈阿丁不语,温吉德脸上的皱纹沉淀成残忍的花纹,“他们抢劫、杀戮、偷盗却称之为“帝国”,所到之处皆化为焦土,却称之为和平。我本无此意,但你们的意志昭然那一刻,帝国人终究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意志?”白逸问。

    “以礼来降,却杀死我一千人族长军队,此是何意志?”温吉德扬起眉毛。

    看见巴哈阿丁身旁一脸孩子气的济尤勒,白逸微笑:“我本无此意,这件事,恐怕苏丹得问问军师。”

    “什......么?”济尤勒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又“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的眼神锁住巴哈阿丁,“亚古斯的死和巴哈阿丁有关?哈!我就知道,因为亚古斯经常传巴哈阿丁的私事,他一直怀恨在心!”

    巴哈阿丁默不作声,亚古斯的事温吉德自有目睹。但他用余光去观察温吉德沉默不语的表态时,却从那双寰宇的眼睛里看到了触目惊心的......猜疑。

    “我听见了一些不友善的传言。”苏丹的话在脑子里倒带。

    “父亲,他是个残害我们部落联盟的小人。”济尤勒对父亲愤恨地说。

    “你闭嘴,你没有兵权,当下攻城要即。”温吉德冷冷倪儿子一眼,后悔带他出来了。

    “苏丹的私事恐怕我不好旁听,尼姆尔......抱歉,巴哈阿丁先生,我们且先告辞。”白逸说完话,抱拳行礼调转马头离开,身后的具装骑兵对三人给予冷眼。

    又一次吹来啱热的海风,吹起具装骑兵盔顶鲜红的毛饰。目送那些穿戴威武的具状铁骑远去,巴哈阿丁的心中却掀起了骇浪。尼姆尔,萨兰族裔英雄,率领温吉德的家族战士参加了潘德拉克战争,但最后却以调戏他族姑娘的罪名被处死,整个过程温吉德却没有任何阻拦,提及这位少年英雄时,大多数人却说他狂妄自大死有余辜!

    巴哈阿丁打了一个长长的、无力的冷颤,这一刻他和苏丹、王子的目光再度重合,只是彼此之间信任的目光支离破碎,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准确捏住了他们的内心。

    “巴哈阿丁,请不要被一些不好的言论动摇。”温吉德对巴哈阿丁说,巴哈阿丁有唯有点点头。

    济尤勒拔出刀指着巴哈阿丁大声说:“父亲,我究竟是不是王子?究竟是不是你的儿子?明明我才是最迫切想要为阿塞莱事业——”

    “你闭嘴!”

    “好,我走!我他妈的现在就走!”

    说完这句话后济尤勒愤怒地大笑,调转马头疾驰离去。温吉德和巴哈阿丁无言,随后也回程到牙帐,一路上他们没有一句话能说。刚进去,门口的士兵面露难色,统帅办事的帅案上坐着个小女孩。

    那是尼娅。尼娅用手拨弄着巴哈阿丁写的作战秘要,能让这个女孩有如此能耐,是她旁边属于巴哈阿丁的华贵弯刀,那柄刀是放在自己居所的,权力视作花押。

    巴哈阿丁当场石化。

    “她是谁?”温吉德指着尼娅问值守士兵。

    “报苏丹,尼娅是……军师的……的女人,原先是帝国的降使。”旁边的士兵尴尬地说。

    温吉德拔出“七色琉璃”,冷着脸径直走向尼娅。尼娅看见苏丹,涌出晶莹的眼泪,大眼睛求助似的望向巴哈阿丁。

    “苏!丹!”巴哈阿丁尖叫,喊出他最脆弱的那一刹动情,他跑到帅案挡在尼娅面前,这个执政官口中鲜少情绪化的、孤独的、这一刻孤零的军师彻底被打败。他向苏丹跪下,滚滚眼泪涌出:“求求您……陛下,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能失去尼娅。”

    温吉德高高举着刀,直直看着眼前的巴哈阿丁。周围前来看热闹的族长们都屏住气,盼着这位让人“厌恶”的传奇军师与他的娇妻一同被处决。

    此刻苏丹的眼中掠过的是这二十年以来的一切蹉跎所有。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位天才参谋,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对族长的妥协,对儿子的放纵。自以为对巴哈阿丁已经足道的宽裕,在这名参谋口中却是‘一无所有’,以及最需要信任的时刻自己却选择举起手里的刀,这一切本可以一笑置之,但此时的巴哈阿丁又能有多少对自己的信任呢?谁知道经历了刚才的谈判,巴哈阿丁会用什么样的手段继续保全自己?就像亚古斯那样对付他?多么复杂可笑的内斗,二十万大军的三位领袖,如今却因为女人和几句话分崩离析!

    死寂。海风撩起牙帐的一角,这里重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你去吧。”

    巴哈阿丁哆嗦着抬头,温吉德跨步背对他,手里的“七色琉璃”垂落。

    “你去吧,向着北方而去,离开这里。”温吉德幽幽说。

    “苏丹,我的忠心还不够么?”巴哈阿丁颤抖着问,又低下头,苦涩地笑笑,“我……知道了。”

    巴哈阿丁脱下华贵的盔甲,穿上风尘仆仆的亚麻襟衣,拉起尼娅稚嫩的手。那些讨厌他的族长们都沉默着,默默目送这位传奇参谋的离去。他背影的落寞得像是风雨中吹打了百年的顽石,忽然之间的崩裂,崩裂出自己最脆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