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绝望天空
第一次勘探行动就这样开始了。
临时装置在登陆舱顶部的气体推进器在指令下打开，白汽簌簌喷薄而出，转而附在尘埃中变成了白霜。
登陆舱慢慢被推动着下降，因为喷射器角度设置有些偏斜，登陆舱轻微旋转着，从舱内的圆窗看出去，黑暗和渐渐在弧形地平线一侧露出的光芒相互交替。而平台底侧的发动机喷空也喷出了蓝色火焰。
缆绳放了一段，大概有几十公里长。但随着转轮最后一圈消耗完毕，起重机被拉力挣着摇晃了一下，平台只是轻微震动了几秒，一切又在瞬间平静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仔细看能发现，原本拽得紧绷的缆绳卷曲着弹起来，浮成松垮垮的一团。
十几分钟后，观察站中的工程人员显得很漠然，各自扎堆在没完没了的数据流报告里面。事情已经完成了，进度竟然没有人关心，顶多是某个操作员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稳步上升的数值，又去忙其他的事去了。
眼前一个眼神疲惫的年轻人找了台空闲终端，调出了此次任务的实时数据后台，屏幕上是成串的数字翻滚，有些标色已经从正常的蓝跳成了危险的红色。他的视线从上而下扫过那些数据的序号，终于最后一排找到了一行无力跳动的红色字符，像是垂危的夕阳。
年轻人的眼睛片上蒙着反光，那一行数据也如同滚烫的烙印映再上面。
红色表示那个女孩的生命体征垂危，她没有接受过训练，很难承受坠入大气层的加速度负荷，但此时更要命的是那个登陆舱的石墨层被消耗掉了，仅仅靠一层合金外壳无法隔热。即便从静止的同步轨道坠下没有让它带上疯狂的初始速度，这种高度的速降也会让里面烧成火炉。
总工王解从外面大厅飘进来，像是一段枯朽的松木，监控间里的几位都瞬间变出一脸精神抬头和总工打招呼，之后又埋头各种数据里面。
总工耷拉着惺忪眼皮，有一声没一声地答应着，拉住某个桌角，往前加速飘了一阵，又借着这些天太空行走的经验，凌空转了个圈，浮在了某人身后。
“看什么呢！”总工猛地一下拍在年轻人的肩膀上，那双糙手简直把那人肩膀压塌。
“总工，我”年轻人有些手足无措，眼神直接落在地上。
王解坚定地拍了排他的肩膀，“不必自责。”但他似乎也想不出多好的安慰理由，脑子里转了几圈，最后说了一句，“大家都一样。”
电脑界面上忽然闪出了红光，发出了警报声，年轻人紧张起来，手脚不自主地颤抖，心脏的跳动声不安。但最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上面开始，所有数据开始逐一刷出了猩红的颜色，第一行数据甚至挣扎了没几秒就熄灭下去。
总工瞄了一眼屏幕，神色马上变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吼了一声，“任务变故！手头的事情都给我停下来，想办法补救！”
趴在一堆显示仪器面前的工作人员纷纷抬起头，从眼前的屏幕上调出后台界面，这群人瞬间炸了锅一样，焦急呼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尽力在自己负责的区块上寻找错误。
“感温仪器读数异常，外壳温度突破了一千度，注意，我们是没有隔热层的！”
“大气情况报告，目前高度出现了罕见逆温层！登陆器遭遇了气压急速变化，方向偏离！”
“姿态偏离，现在登陆舱正在无规则旋转，无法调整制动面位置！见鬼，登陆舱根本就不能主动控制姿态！”
一条条故障被报出来，每一条都触目惊心，足以短时间里宣告任务失败，让总工王解不禁捏一把汗。
“有人能想办法制动吗？提前打开降落伞？”一个突兀声音响起来。
“那只会死得更快，目前的高度只能靠空气阻力制动，就算弹出降落伞也不能完全撑开！”
“那怎么办？”
“妈了个巴子的，一群吃干饭的。”王解撑着桌面气愤说道。
可这样也于事无补，后台的数据仍旧在一条条闪烁着，短短十几秒又熄灭了两条记录，警报器发出了嗡嗡声，如同毒蛇的尾巴猎猎作响。
年轻人瞪大眼睛看向最后一条记录，那一行数据还是危险的红色，数据变化幅度跳得厉害，几乎超出了极限。但似乎有某种力量支撑着她，让她撑着在高温和十几倍重力下保持清醒。此时一滴冷汗滑落下来，悬浮在空中。
而在平台几千公里的下方，锥形的钢铁构造烧成了熔融的红色，玻璃树脂的玻璃舷窗表面烧得飘出了一层液滴，空气从四面呼啸而过拉出橙红色的风线，啸声细微。
里面是什么情形，自然可以想象了。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把降落伞给我打开！有问题我担着！”总工神情严肃。
一个小时后，一个黑色锥体拖着流火尾巴坠落在冰山脚下。
这冰山不是真正的冰，只是近乎透明，而且覆盖了周边几公里的地表，如同极地封冻的冰雪一般，而在一片嶙峋冰晶之外，是毁灭的熔岩诡色。
锥体从山体侧面犁过一道缺口，撞开了一层水晶地面，留下一道破碎沟槽。它本身是带着焦黄色痕迹的金属板面，现在如同一块黑炭，原本的舱门却都熔成了一块。舱体里面传来咚咚踢撞的声音，清脆但是微小，只是燃烧着生命最会的光辉，估计撑不了多久。
断断续续一分钟后，消防斧破开了舱门，露出了一个铁皮外翻的缺口。
这或许是历史性的一刻，一个修长身影从缺口挣扎爬出来，她的航空服被刀片一般锋利的铁皮划破，从划口处发出呲呲的气体泄露声。
但那个身影仍然倔强往前爬着，地表热浪翻滚，面料烤得焦灼冒烟，隔热服全力工作。但头盔内的人还是置身在恐怖高温中，汗水开闸般淌下，混合着泪水。
孙玟没有死，这是个奇迹，但科学层决策过的事，是这些勘探者都有去无回，所以她决定来了。
她并没有多少对人类未来的责任感，也没有考虑过跟着这群反叛者是否罪恶。
只是待在那个东西上面，总有一天，周围的人都死光了，连称职掘墓人都没有，估计会很绝望吧。
那里已经没有人性可言了。科学层那些人为了服务于自己的私心，擅自将同胞携作人质。不过都无所谓了，四千名仅存人类，即将走向最终的墓地。
孙玟感受得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内脏仿佛脱离了原本位置，骨骼好像全都碎掉了一样。最明显的是面骨撞得塌下去一块，血凝在了脸上。她想要是曾经的自己恐怕会痛得哭出来，但如今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感。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好像感受到了生命渐渐流逝，被死神抽走。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一时黑暗一时闪着烈光。最后的力量只够自己爬上一座山坡。孙玟的瞳孔已经呈现出扩散状况，浑身颤抖着，泪水滚过眼眸，最后的恐惧和害怕淹没了一切。
她看不见东西了，最后只能用残破的手臂撑着翻过身，躺在几百支冲天的晶体上，均匀的考灸温度从下面传递上来。
她最后的身体动作定格在伸向天空的手臂上，隔热服停止了工作，最后咔嚓的暂停声音仿佛是无奈的叹息。地表温度已经超过了隔热服的耐热性，表面材料烧结成了一团团焦黑小球。最后航空服熊熊燃烧起来，那个人形也燃烧起来，脂肪作为燃料，骨骼则是灯芯。
观察站里的人都如同梦魇一样，僵着头仰望着前方的投影。
不知道是哪个人打开了投影，航空服上的摄像头还照常工作了一段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那个幸存者从舱内向着外面匍匐展开，最后仰望着上方的辽阔天空。
几百年的冬眠之后，这是第一批见到天空的人类。他们离开了大地，所以失去了仰望天空的权利。
但这个天空的样子让这些人恐惧余生。视线里布满红色，酡红的云雾让人响起金星厚重的酸性大气。在人类记忆中，与之对应的意思是绝望。
临时装置在登陆舱顶部的气体推进器在指令下打开，白汽簌簌喷薄而出，转而附在尘埃中变成了白霜。
登陆舱慢慢被推动着下降，因为喷射器角度设置有些偏斜，登陆舱轻微旋转着，从舱内的圆窗看出去，黑暗和渐渐在弧形地平线一侧露出的光芒相互交替。而平台底侧的发动机喷空也喷出了蓝色火焰。
缆绳放了一段，大概有几十公里长。但随着转轮最后一圈消耗完毕，起重机被拉力挣着摇晃了一下，平台只是轻微震动了几秒，一切又在瞬间平静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仔细看能发现，原本拽得紧绷的缆绳卷曲着弹起来，浮成松垮垮的一团。
十几分钟后，观察站中的工程人员显得很漠然，各自扎堆在没完没了的数据流报告里面。事情已经完成了，进度竟然没有人关心，顶多是某个操作员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稳步上升的数值，又去忙其他的事去了。
眼前一个眼神疲惫的年轻人找了台空闲终端，调出了此次任务的实时数据后台，屏幕上是成串的数字翻滚，有些标色已经从正常的蓝跳成了危险的红色。他的视线从上而下扫过那些数据的序号，终于最后一排找到了一行无力跳动的红色字符，像是垂危的夕阳。
年轻人的眼睛片上蒙着反光，那一行数据也如同滚烫的烙印映再上面。
红色表示那个女孩的生命体征垂危，她没有接受过训练，很难承受坠入大气层的加速度负荷，但此时更要命的是那个登陆舱的石墨层被消耗掉了，仅仅靠一层合金外壳无法隔热。即便从静止的同步轨道坠下没有让它带上疯狂的初始速度，这种高度的速降也会让里面烧成火炉。
总工王解从外面大厅飘进来，像是一段枯朽的松木，监控间里的几位都瞬间变出一脸精神抬头和总工打招呼，之后又埋头各种数据里面。
总工耷拉着惺忪眼皮，有一声没一声地答应着，拉住某个桌角，往前加速飘了一阵，又借着这些天太空行走的经验，凌空转了个圈，浮在了某人身后。
“看什么呢！”总工猛地一下拍在年轻人的肩膀上，那双糙手简直把那人肩膀压塌。
“总工，我”年轻人有些手足无措，眼神直接落在地上。
王解坚定地拍了排他的肩膀，“不必自责。”但他似乎也想不出多好的安慰理由，脑子里转了几圈，最后说了一句，“大家都一样。”
电脑界面上忽然闪出了红光，发出了警报声，年轻人紧张起来，手脚不自主地颤抖，心脏的跳动声不安。但最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上面开始，所有数据开始逐一刷出了猩红的颜色，第一行数据甚至挣扎了没几秒就熄灭下去。
总工瞄了一眼屏幕，神色马上变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吼了一声，“任务变故！手头的事情都给我停下来，想办法补救！”
趴在一堆显示仪器面前的工作人员纷纷抬起头，从眼前的屏幕上调出后台界面，这群人瞬间炸了锅一样，焦急呼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尽力在自己负责的区块上寻找错误。
“感温仪器读数异常，外壳温度突破了一千度，注意，我们是没有隔热层的！”
“大气情况报告，目前高度出现了罕见逆温层！登陆器遭遇了气压急速变化，方向偏离！”
“姿态偏离，现在登陆舱正在无规则旋转，无法调整制动面位置！见鬼，登陆舱根本就不能主动控制姿态！”
一条条故障被报出来，每一条都触目惊心，足以短时间里宣告任务失败，让总工王解不禁捏一把汗。
“有人能想办法制动吗？提前打开降落伞？”一个突兀声音响起来。
“那只会死得更快，目前的高度只能靠空气阻力制动，就算弹出降落伞也不能完全撑开！”
“那怎么办？”
“妈了个巴子的，一群吃干饭的。”王解撑着桌面气愤说道。
可这样也于事无补，后台的数据仍旧在一条条闪烁着，短短十几秒又熄灭了两条记录，警报器发出了嗡嗡声，如同毒蛇的尾巴猎猎作响。
年轻人瞪大眼睛看向最后一条记录，那一行数据还是危险的红色，数据变化幅度跳得厉害，几乎超出了极限。但似乎有某种力量支撑着她，让她撑着在高温和十几倍重力下保持清醒。此时一滴冷汗滑落下来，悬浮在空中。
而在平台几千公里的下方，锥形的钢铁构造烧成了熔融的红色，玻璃树脂的玻璃舷窗表面烧得飘出了一层液滴，空气从四面呼啸而过拉出橙红色的风线，啸声细微。
里面是什么情形，自然可以想象了。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把降落伞给我打开！有问题我担着！”总工神情严肃。
一个小时后，一个黑色锥体拖着流火尾巴坠落在冰山脚下。
这冰山不是真正的冰，只是近乎透明，而且覆盖了周边几公里的地表，如同极地封冻的冰雪一般，而在一片嶙峋冰晶之外，是毁灭的熔岩诡色。
锥体从山体侧面犁过一道缺口，撞开了一层水晶地面，留下一道破碎沟槽。它本身是带着焦黄色痕迹的金属板面，现在如同一块黑炭，原本的舱门却都熔成了一块。舱体里面传来咚咚踢撞的声音，清脆但是微小，只是燃烧着生命最会的光辉，估计撑不了多久。
断断续续一分钟后，消防斧破开了舱门，露出了一个铁皮外翻的缺口。
这或许是历史性的一刻，一个修长身影从缺口挣扎爬出来，她的航空服被刀片一般锋利的铁皮划破，从划口处发出呲呲的气体泄露声。
但那个身影仍然倔强往前爬着，地表热浪翻滚，面料烤得焦灼冒烟，隔热服全力工作。但头盔内的人还是置身在恐怖高温中，汗水开闸般淌下，混合着泪水。
孙玟没有死，这是个奇迹，但科学层决策过的事，是这些勘探者都有去无回，所以她决定来了。
她并没有多少对人类未来的责任感，也没有考虑过跟着这群反叛者是否罪恶。
只是待在那个东西上面，总有一天，周围的人都死光了，连称职掘墓人都没有，估计会很绝望吧。
那里已经没有人性可言了。科学层那些人为了服务于自己的私心，擅自将同胞携作人质。不过都无所谓了，四千名仅存人类，即将走向最终的墓地。
孙玟感受得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内脏仿佛脱离了原本位置，骨骼好像全都碎掉了一样。最明显的是面骨撞得塌下去一块，血凝在了脸上。她想要是曾经的自己恐怕会痛得哭出来，但如今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感。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好像感受到了生命渐渐流逝，被死神抽走。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一时黑暗一时闪着烈光。最后的力量只够自己爬上一座山坡。孙玟的瞳孔已经呈现出扩散状况，浑身颤抖着，泪水滚过眼眸，最后的恐惧和害怕淹没了一切。
她看不见东西了，最后只能用残破的手臂撑着翻过身，躺在几百支冲天的晶体上，均匀的考灸温度从下面传递上来。
她最后的身体动作定格在伸向天空的手臂上，隔热服停止了工作，最后咔嚓的暂停声音仿佛是无奈的叹息。地表温度已经超过了隔热服的耐热性，表面材料烧结成了一团团焦黑小球。最后航空服熊熊燃烧起来，那个人形也燃烧起来，脂肪作为燃料，骨骼则是灯芯。
观察站里的人都如同梦魇一样，僵着头仰望着前方的投影。
不知道是哪个人打开了投影，航空服上的摄像头还照常工作了一段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那个幸存者从舱内向着外面匍匐展开，最后仰望着上方的辽阔天空。
几百年的冬眠之后，这是第一批见到天空的人类。他们离开了大地，所以失去了仰望天空的权利。
但这个天空的样子让这些人恐惧余生。视线里布满红色，酡红的云雾让人响起金星厚重的酸性大气。在人类记忆中，与之对应的意思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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