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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魂力暴动

    1卖原文的小女孩

    虽说简墨并不想削连蔚的脸面,但他同样不愿改变自己的决定,因此一路都在想办法错过这场赛事。无奈齐眉得了连蔚的嘱托,让他各种诡计都没法得逞。没想到,到了赛场门口,机会却自己送上门了。

    “你别担心我了,先去比赛吧。”被押进赛事组委员的办公室,听到某位负责人愤怒地宣布自己被取消资格后,简墨心情无比愉快地对愁眉苦脸的齐眉说。

    齐眉恨不得用眼刀把他戳成筛子,撂下一句狠话:“等我比赛完了,就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连主任,看他怎么收拾你!”

    还能怎么样,不过是被念叨几天。简墨毫不客气地选了一张宽大的躺椅,往椅背上一靠,合上眼睛后心里美滋滋的:事情终于圆满解决了,小睡一会儿吧。至于门口两个手握真枪实弹的“门神”,当他们不存在就行了。

    睡了不过五分钟,简墨就从迷糊中被吵醒。

    微微睁开眼睛,他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被人推了进来。

    看守他的两名安保问道:“这个丫头犯了什么事?”

    送人来的安保不屑道:“一个卖原文的枪手!居然大模大样在学校门口兜售,当我们都是摆设不成?”

    看守的安保皱起眉头:“抓进来干吗,直接赶走不就完了,还要浪费我们的时间看着。”

    送人来的安保没好气地说:“我已经赶了好几次了,从这边赶走,又从那头出现。实在没时间与她捉迷藏,所以队长让我干脆把她关起来。”

    看守室的安保凶巴巴地冲女孩一摆头:“去那边老实待着。”

    女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一脸淡漠地向里面走去。身后的安保也不管她听不听得到,自顾自地说:“按我说,这种枪手就应该在牢里关个几年。每次不过是拘禁几天就放了,真是害人。”

    另一个安保扑哧一声笑了:“关个几年?你听说了吗,陈一秀的助手其实就是他的枪手。造纸天赋高不代表就能写好原文,那些所谓的大师,有几个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写造的?说得好听是帮助大师收集资料,实际上就是枪手!”

    “唉——现在的造纸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也听说了,好枪手在造纸师当中可是很抢手的呢!”

    “是啊,在写造圈子里,混得好的造纸师养几个枪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写造这种事情上居然还有枪手?

    现代派的写造原文已经让简墨叹为观止,以为这就是下限了。结果事实证明,在利益的驱动下,人类总有能力突破极限。

    有造纸天赋的人,居然连那种说明书都写不清楚?

    简墨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以为,造纸天赋就是一个人对文字的敏感度和操控能力,也就是老旧阅读器里所谓的才气和灵性。但一个公认的造纸大师,居然可以靠枪手来造纸,这说明事实和他理解的似乎有些两样:造纸天赋这个东西,和本人的文采无关?

    祝鸿飞很早就说过,原文写得好不代表造纸天赋高。那么反过来,造纸天赋高也不代表原文能写好?简墨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对造纸原理和造纸常识的理解还是太浅薄了。

    简要诞生之后,简墨曾对照《纸人等级自评标准》对简要进行评估。最后认为他已达到特级纸人各项指标的巅峰,是一个多智近妖武值爆表的特七级。简墨曾有些自负地想,如果不是当时他对自己的能力判断有误,加之对异级并无了解,简要的等级很可能不会止步于特七级——或许,他对自己造纸天赋的估算还可以再向上靠一靠?

    其实这个想法在碰到梅络被袭时,就已经萌生。只不过后来忙于为将来的势力积累资金,才未曾仔细思考过。

    传说中仅占造纸师0.5%的异造师,到底是什么样的?异级纸人又是怎样被造出来的?

    如果说纸人的天赋是通过造纸师对相关知识的了解,再由文字传递激活。那么异级纸人又怎么解释?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异造师自己有异能。如此,异造师又是怎么理解异能,然后把异能的概念传递过去的呢?

    莫非天赋赋予的自圆性不仅对天性赋予有用,对天赋赋予也有用?简墨猜想。

    他曾经仔细研究过,发现当写造原文符合一致性、合理性、深广度三项基本原则后,造纸原理就会被激活:人类的性格、情感、爱好微妙且具有多面性。即便是类似穷举法,现代派也无法把一个人所有的特性全部设定好,这部分空白的特性会由造纸原理随机选择,进行“填补”,且依旧需要在满足三项基本原则的前提之下。

    造纸原理的这个特性被称为自圆性,取“自圆其说”之意。

    自圆性的发现源自很久以前某位造纸师的一次有趣造纸:他将自己两个完全一样的原文同时投入化生池中,得到一对“双胞胎”。这对“双胞胎”在外貌体型、天赋技能、性格爱好各方面,都与原文描述完全一致。然而仔细观察一段时间后,造纸师发现两人的性格外在表现虽然差不多,本质却完全不一样。同样是活泼的个性,同样是喜欢说话——一个非常讨人喜欢,总是在恰当的时机做恰当的应对,与之相处如沐春风;另一个就让人有些敬而远之——为人非常自负,总喜欢“热情”地指点,却从来不尊重别人的意愿。

    当造纸师再次重温这对“双胞胎”的原文时,发现自己对两人深层次的性格,并没有做明确设定,因此在造纸过程中发生了明显的偏差。

    由于自圆性的选择是随机的,具有不确定的风险——造纸师也无法控制和完全杜绝。因此在造纸的过程中,造纸师往往会对重要的天性和天赋,尽可能地详尽设定,以保证作品在大方向上不偏离预想。一般来说,造纸师塑造的人物性格越立体细致,不可控性越低,反之则越高。

    如果自圆性真的可以对天赋赋予进行“空白填充”的话,同理可见:当异造师对异能的设定符合一致性、合理性、深广度三项基本原则时,造纸原理同样可能被激活?

    简墨有些懊恼地抓抓头发。他现在有一种冲动,想马上去构思一篇异能文,验证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虽然市面上的写造原文案例和工具书很多,但多数只涉及普级水平,等级越向上越少。涉及特级的就寥寥无几,异级几乎无处可寻——造纸师中仅占0.5%的异造师,他们的经验又怎么可能轻易公之于众?

    可简墨早已经决定,在拥有自保能力前不再写造,这样一来,又怎么证明自己的猜想对不对呢?不过,在不再写造一个纸人的前提下,自己是不是可以想点别的办法……

    正在自我世界里翱翔的简墨,突然听见一个轻柔的萝莉音在耳边问道:“你是参加比赛的造纸师吗?”

    简墨怔了一下,从臆想的世界里脱离出来:那个卖原文的女孩正看着他,等待回答。

    女孩长得瘦瘦高高,看起来有些柔弱,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鼻子秀挺,嘴唇粉嫩,双颊上几粒浅褐色的斑,双耳各戴一只小巧的银色铃铛,黑茶色头发披散在肩头,只用一根粉色发带当头箍。如果忽略她淡漠的表情,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可简墨莫名感到一种违和感,只是一时找不到哪里有问题。面对女孩专注的目光,他也不好不理:“造纸师?不是。”

    女孩有些疑惑,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你不是参赛选手吗?”

    简墨笑了笑:“这次参赛选手可不全是新生造纸师呢。我还没有一件作品,应该不能被称为造纸师。”

    女孩用一种仿佛看透他的眼神望着他,嘴里幽幽地叹道:“都一样,都一样。”

    一个面相精致的萝莉,突然发出一声仿佛是从地狱飘上来的叹息,简墨突然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违和感越来越强烈,简墨警惕心大起: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细看这女孩子,五官的精致程度分明不属于真人,像是从二次元漫画里走出来的。更古怪的是,小女孩进来这么久,简墨居然一次也没有听见她耳朵上的铃铛响过。

    这是一个纸人,至少特级以上。

    一个卖原文的纸人女孩,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搭配。如果女孩的主人是她的造父,一个造纸师何必靠做枪手维持生计。如果不是的话,一个特级纸人伪装成卖原文的混进来,其目的更值得警惕。

    必须稳住她。简墨瞟了一眼门口两个安保,希望他们能够察觉自己警示的小动作。

    “你卖原文?”他表现得像是对她的工作很感兴趣。

    二次元女孩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小动作,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他。

    “我能看看你卖的原文吗?”简墨没话找话。

    女孩看了他一眼:“你有钱吗?”

    简墨摸了一下口袋,想起钱包手机已经都放在入场处的储物柜:“我没带钱。”

    “没钱看什么原文。”女孩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眸冰一样清澈,却也和冰一样缺乏温度。

    简墨一时说不出话来,女孩反而又主动提问:“你为什么不去比赛?”

    “因为我揍了一个考生,”简墨摊手,“被取消资格了。”

    “你为什么揍他?”

    “嗯……表面上看,是因为他骂我。实际上,是因为我不想参加比赛。”

    “为什么你不想参加比赛?参赛就有免费造纸配额,如果获奖还有更多奖励。”女孩不理解地问。

    “原因很简单嘛,因为我没钱啊。”简墨笑着回答,“我没有工作,还在念书。多一个人出来我可养不起。”

    女孩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停住后,吐出两个字:“撒谎!造师没有养纸人的义务,相反纸人还要上交奉养金。”

    简墨这次没有笑,非常认真地看着女孩道:“如果我造生了纸人,我不需要他交奉养金。从他造生的那一刻起,我会照顾他、教导他,直到他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我会让他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和生活方式。他愿意在我身边最好,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能够偶尔回来看看我,就行了。”

    女孩表情微异,大约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干脆地反驳他,只是用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审视着他。

    “你不觉得,既然自己写造了他,他就应该完全听从你吗?你要他做什么,他就该做什么?”女孩仿佛是在试探。

    “这世上,但凡有自我意识的生命,谁会把思想和行动的自主权交给别人?头脑简单的猫狗,尚且做不到完全听话,何况思想复杂的人类。”简墨反问,“血脉传承的原人家庭里,子女也不会完全听从自己父母的吧。”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父母孕育子女,造纸师写造纸人,同样都是生命的创造者,创造的也同样是有自我意识的新生命!”

    “当然不一样!至少目的不一样!”女孩突然高声打断他,“造纸师造纸的目的,不是想把他们作为自己的孩子!他们只想让纸人成为他们的——”

    简墨微微怔了一下,望着猛然情绪爆发,又突然缄口不言的女孩,感觉自己似乎窥视到了这位纸人女孩内心的某块隐秘。

    “我不否认,很多造纸师确实怀着这样那样的目的去造纸。但如果你是纸人的话,”他停顿了一下,专注地盯着女孩琥珀色的眼睛,继续慢慢地说,“情况正如你说的那样,你就打算,这么屈服了?”

    走廊上突然传来响亮的铃声。

    比赛正式开始了。

    接下来无论简墨选择什么话题,女孩的眼睛都盯着地面,不予回应,好像刚才两人的一番激烈争论完全没有发生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墨感觉唾沫都说干了,瞥了一眼两个安保,他们依旧在没心没肺地拿各种八卦新闻消磨时间,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自保,而不应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两个白痴上。

    “我上个厕所可以吗?”简墨向两个安保说,“比赛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我就算再进场也失去资格了,现在出去总不会有问题吧。”

    两个安保对看一眼,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

    然而,女孩不乐意了:“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跑,不会太晚了吗?”

    两安保乐了,他们显然会错了意。

    简墨无奈地转头:“不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示警了这么久了,他们却一点觉悟都没有。既然明摆着救不了,我求自保还不成吗?”

    女孩不置可否,轻轻抬起一只纤细的手,顿时室内所有的物体:条案、椅子、坐垫、书册、茶海……瞬间凭空悬浮起来,看起来宛如科幻大片中的场景。

    “如果你在比赛开始前这么决定的话,为大局着想,我或许会放过你。可是现在想脱身——迟了!”女孩说着,食指向三人的方向一指。

    在女孩话音落下前,两个安保已经掏出了手枪,但紧跟着手枪也飘浮了起来。就在两人发呆时,简墨用最快的速度向门外扑去。似曾相识的破空声呼啸而来,各种杂物重重砸在简墨对面的墙上,两名安保的惨叫乍起还断。

    简墨半秒钟都没犹豫,趁一瞬间的空隙冲向对面楼梯。

    从发现女孩身份的那一刻起,除了努力拖延时间,简墨在脑子里猜想了女孩的异能,以及相应可能的逃跑方式。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那种无解的异能,比如“吾曰:你可以去死了”之类的言灵术,或者是空气、水等生命元素的操控术,又或者是更逆天的时空逆转……简墨觉得自己还是可以逃上一逃的。

    不过当女孩的异能展露出来的时候,道道破空之声让他立刻想起了熟悉的感觉:不会这么巧吧?

    简墨忍痛在雕花楼台的回廊上飞奔,背后数道血痕,皮肉翻卷,有若火灼一般。

    女孩一击不中,并未放弃,不慌不忙地追了上来。如果没有经历过梅络遇袭和造纸师联盟门口那一出逃亡,简墨大概会庆幸女孩的隔空控物只能走直线,给了他翻转腾挪的余地。可现在,简墨心里很清楚,对方不过是在猫戏老鼠而已。

    大概十分钟后,简墨的好运气用完,两个男子出现在他前方。其中一个年轻男子正挡在简墨的去路上,疑惑目光却望向他的身后:“队长?”

    下一刻,简墨就感觉到脑后重重一击,直接把他拖入了黑暗。

    玉壶高中被极端组织复原社把持,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楚中市。

    “什么?要求释放被纸人管理局逮捕的复原社社长,那个疯狂血腥的反社会分子——”连蔚几乎要把电话砸了,“这群该死的!”

    电话里还在说些什么,连蔚默然听着,突然道:“余胖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没有逼谢首参加这场比赛,他也不会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叹了一口气,“我要去那边看看,我不能在这里等,一分钟都等不了。”

    连蔚抵达玉壶高中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赛场已被楚中市的异查队团团包围,被拦在外围的是陆续赶到的各个高中负责人及考生家长。人群情绪激动,意志稍差的几乎快要晕倒。

    连蔚在玉壶高中外还看见了两个人:欧阳,以及阿首曾经的英文老师简要。

    与连蔚记忆中那个永远带着微笑的英语老师不同,简要此刻的状态非常的冷静和专注。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玉壶高中,似乎想要把那里看穿。

    连蔚暗想,这位简老师虽然在石山中学没待多久,但从一开始就对阿首十分亲近。帮他莫名其妙地补课就不说了,在梅络遇袭和欧阳绑架两次事件中都全力救援,还及时制止了阿首和祝鸿飞的矛盾激化。离开学校后,阿首也与他关系依旧,甚至还瞒着自己去给他过造生节。

    种种迹象联系在一起,连蔚产生了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可那次天赋测试的诞生纸不是都已经被烧毁了吗?

    不等他决定是不是要试探一番,简要已经结束了和欧阳交谈,挤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算了,以后再问吧,现在还不如先问问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连蔚这么想。

    欧阳却没什么好消息提供给连蔚:“对方应该是早有计划,比赛一开始赛场就被控制了。到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异查队还没突破外围。只估摸恐怖分子有二十人,其中异级不少于五名。他们刚刚下了最后通牒,十分钟后再不给确切答复,就要杀死一名选手作为警告!此后,每五分钟都要再杀一人。”

    连蔚对复原社的肆无忌惮有所耳闻。他心急如焚,忍不住也同周围的家长一起抱怨起来:“到现在难道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真是丧心病狂。”梅络恼怒地挂掉电话,“他们还是一群孩子呢!”

    “就因为都是新生造纸师,他们才如此处心积虑——不然为何今年的比赛赞助突然比往年高出数倍?比赛规模骤然扩大,才让全楚中市三年来所有的新生造纸师和天赋者被他们控制。若是这七百多名选手全被撕票,楚中市眼下可能不觉得如何,但十年之后,便会面临造纸师断层,造纸业无人可用后继无力的局面。”纸人分析道,“同时还会给外界留下,楚中市造纸师安全难以保障的坏印象,对于未来造纸师的留用和引进都会产生负面影响。”

    “他们还真是深谋远虑。”梅络压制住自己的怒火,问道,“造纸比赛一向重视安防措施,这种级别的赛事,安全等级仅次于天赋测试。组委会怎么会让这群家伙钻了空子?”

    “劫持者的成功率本该是极小的。为求稳妥,向来是提前两年开始筹备,所涉组织团体都绝无中途加入的情况。但复原社的耐心显然超出了寻常,回想起来,从两年前李氏研究员被杀开始,他们可能就在筹划此事了。他们将整个楚中市造纸界搅得人心惶惶,成功让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了被袭击的造纸师身上,反而忽略了他们的真正目的。”纸人回答。

    “唉——说到底还是我们轻敌了。”梅络摇摇头,“现在只能想想怎么营救出人质才好。”

    “这正是最难办的地方。复原社要求释放的那位前社长,曾在楚中市犯下数起影响极为恶劣的案件,是异查队联合我们的骑士团精心策划了整整两年,耗费了大量物力财力才抓捕到手的。一旦放虎归山,必定后患无穷。想要释放他,反对的人肯定很多。”纸人表情有些作难,“但是如果不放,这些学生……恐怕下场会非常惨。”

    梅络看着纸人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说什么就说吧。”

    “几天前,谢子韬联系我,说查到那名复原社异级纸人的消息。我结合收集到的资料,初步确定了一个嫌疑人。”纸人说到这里,居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缺乏说出来的勇气一样。

    “谁?”

    “您还记得十年前死在自己异级手中的十二联席之一的柯晋吗?”纸人问。

    “柯晋?”梅络回忆了一下就记起了,“我当然记得。柯晋的天赋极高,虽然初窥之赏不过特级,但后来很快就造生了异三级的纸人。二十八岁就由十二联席长老投票成为干湖地区席主之一,仅比连蔚晚一岁而已。”

    “不过这个人,死有余辜。”他回忆起十年前的事情,仍然觉得惊心动魄,“虽说造纸师轻慢纸人,已经是多年不成文的陋习,可像他那样简直是灭绝人性。如果不是后来证据确凿,我简直不能相信,表面如此温文有礼的一个年轻人,背地里竟然能整出那么多惨绝人寰的手段。”

    “从他家地下室里找到的纸人人体标本,一共有三百五十一件。”纸人面无表情地说,“之所以说件,是因为很多标本都不是完整的人体。最没人性的是,他不仅自己凌虐纸人,还强迫纸人之间相互折磨。自己录像保存,观看取乐。”

    “你别说了。我一想到当时看到的录像,就止不住反胃。”梅络用手拍拍胸口,“不过柯晋都死了十年了,跟玉壶高中的劫持者又有什么关系。”

    纸人帮梅络倒了一杯温水,继续道:“先生,我怀疑袭击您的那个复原社异级纸人,就是当年杀死柯晋后逃走的那个异级纸人。我观察过宿卫的遗体,觉得他们身体被切割的方式,和柯晋当年残虐纸人的某些手法很相似——柯晋本人死的时候,也是那个样子。”

    梅络呆住了,手中的水洒了一身。

    “你觉得,那个异级——此刻就在玉壶高中?”

    2就那个男孩吧

    简墨是痛醒的。身上多处火辣辣的感觉,让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他试着动了一下身体,还好,行动的能力还在。

    “你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惊喜声,他睁大眼睛微微抬起头,看见了齐眉焦虑和欣喜交织的脸,“你终于醒了?”

    “这——”他正准备发问,开口发出的声音却是喑哑,几不成声。

    齐眉赶紧摇头:“你别说话了,好好保存体力。”她皱着眉头看了看简墨身上的伤口,显然很想提问,但为避免简墨费力说话又忍住了。

    “你是不是想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这时身边一个男生开口问了。

    居然又是认识的人:杨涛。简墨微微点一点头。

    杨涛苦笑着低声道:“我们被复原社劫持了,就是杀害余玲老师的那个复原社。没想到异查队和骑士团防了他们这么长时间,大家也都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楚中市,结果这次却被他们一锅端了。”

    齐眉愁眉苦脸地说:“十分钟前他们过来喊话,如果政府再不放了他们社长,就从我们中间抓一个人出来杀掉,时间快到了。”

    杨涛握紧拳头,内心显然是紧张又惶恐,只是强自保持冷静。

    “你不是在考场外的组委会办公室待着的吗?怎么会比我们搞得还惨?”齐眉不解。

    简墨努力用唾沫润湿了喉咙,哑声道:“运气不好,他们的一个异级成员伪装混了进来,正好也被送到办公室了。”

    不等杨涛齐眉有所反应,一个女生高声惊叫道:“异级纸人?还有异级纸人!”

    她这一惊叫,顿时引起周围所有人的骚动。

    靠在墙角的简墨,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聚集了几十名考生。小楼房间并不大,这么多人蹲在一起,显得十分拥挤。

    尖叫的女生正是他们同校的那位高霜同学。

    齐眉瞪了她一眼。但后者显然已经情绪失控,根本没有理会这个警告的眼神。她扑过来抓着简墨受伤的胳膊,大声说:“你在骗人是不是?你一定在骗人是不是?你在学校就最爱哗众取宠。你就是想让别人都关注你,对不对?”

    虽然数月之中发生多起异级袭击事件,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异级纸人依旧是罕见的。可问题是,这里数百名造纸师,被极端分子控制超过两个小时,异查队怎么不来营救?如果复原社的劫持者中没有异级,异查队又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还未营救成功?

    简墨咬牙忍痛承认:“是,我是在骗人。拜托你别抓着我的伤口不放,好不好?”

    听到简墨开口承认,高霜反而拼命摇起头来:“不,你说的是真话。不……没救了,呜呜呜呜,没救了,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她歇斯底里的情绪立刻传染了房间里其他人,女生们都跟着哭了,甚至有几个男生也跟着大哭起来,整个场面顿时变得嘈杂混乱。

    劫持者显然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大声呵斥:“安静!谁再哭就立刻拉出去枪毙!”

    恐吓有时候比安抚更有用。哭声立刻消失了,只偶尔响起几声低低的抽噎。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子走进了教室,冷冷道:“拉一个人出来。”

    守在教室里的劫持者问:“副队,他们还不肯松口?”

    副队长摇摇头,仿佛是在惋惜什么:“不见棺材不落泪。”

    劫持者狠狠地哼了一声,目光投向挤作一团的学生们:他们你推我我推你,争着把别人推向前面。

    副队长目光扫了一圈,眼神微微一顿,轻轻用下巴指了指唯一躺在地上的人:“就那个男孩吧。”

    在劫持者的枪口下,齐眉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中抽抽噎噎道:“我不该非拉他来比赛的,他根本就不想来……我真是没想到,会这样……”

    唯有高霜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拼命把自己藏在角落,眼睛惊恐地瞪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简墨被人强抓起来时站都站不稳。持续的失血让他面色苍白,四肢无力,完全是被人半架半拖出去的。

    他垂头看着原本光洁的木质地面,上面是自己断断续续洒下的血滴,脑子里迷糊地想:真是世事无常。今天之前,他还满脑子汲汲营营的,想要组建起一股能够保护自己和简要的势力,想要找到他爸,找出六街的杀手——可眼下,一件都还没实现,他就要死了?

    小楼门口的石阶上走来几个人,一个纤弱的身影晃过,简墨下意识抬了一下眼皮:卖原文的女孩也正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接触了一秒。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向她笑了一下,然后又无力地垂下眼帘。

    “等一下。”女孩的声音传来,依旧是轻柔的萝莉音。

    拖着简墨的两个劫持者停了下来,恭敬的目光下掩藏着一丝不耐:“轻音队长,这是要枪毙的第一个人。”

    轻音瞥了两人一眼,让两人感觉后脖子一凉,顿时垂眼不敢再看她。

    走到简墨面前,轻音捏起他的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仿佛是在审视他的灵魂一般:“如果你真的造生了纸人,真的会从他造生的那一刻起,照顾他……让他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和生活……哪怕不愿意在你身边也觉得没有关系?”

    简墨被迫抬着下巴,有些痛苦。但他也正好借着这股力量,抬起眼帘,用开始模糊的视线四下扫了扫。虽然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可他的心并没有放下来——没看到并不代表简要不在附近。距离劫持开始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以简要的消息敏感程度,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才奇怪。

    不是血脉,比血脉更牢固。何时何地,不离不弃。

    此时此刻,简墨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造纸时的心情和期待会不会通过点睛浸染在诞生纸中,自纸人诞生那一刻起,就成为他终其一生的信仰和守护。

    简要“会”在这里,这是他在写下原文时心中的所想所盼。简要是按照这样的情感逻辑写造的,所以他一定在这里——哪怕自己此刻一万个不愿意他出现。

    我思故尔在。

    可是,如果他注定要死在这里,起码让简要活下去吧。

    上一次,简要用身体护住自己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俩能逃开那一劫全凭运气,可这样的运气还会有吗?

    “你在想什么?回答我。”女孩不耐烦地说。

    简墨被这一声叫回神。他没想到,这名异级纸人会记得自己说的这几句话。如果简墨现在精神尚可,肯定能察觉这是一个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的好机会。但他想的却是不知身藏何处的简要,迷糊中,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在路灯下渐行渐远的孤单身影。

    “我希望如此。”他喃喃道,“可惜无法做到。”

    “你果然在撒谎。”女孩冷笑一声,仿佛再度用事实印证了一直信奉的观点,“社长说得真是没错,造纸师连一个好东西都没有!”

    旁边两名劫持者偷偷瞥了一眼队长,嘴角微微抽了抽。

    简墨努力振作一下精神,沙哑着声音道:“轻……音队长,是吧?你……能不能答应我,倘若——倘若我的纸人来了,你不要杀他好不好?”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轻音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会信任造纸师的纸人,都是脑子不清醒的白痴——傻兮兮地卖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最后毫无戒心地被你抛弃,直到被毁灭。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死在我手里,不至于亲眼目睹自己被造师遗弃的那一刻,说不定还是他的运气。”

    “我是造纸师。我死了,算是死有余辜。可是——”简墨知道此刻反驳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讲点能打动对方的,“他是一个纸人,没有做任何伤害无辜的事情。放他一条性命,并不违反复原社的原则吧。”

    轻音的目光落回他脸上,眼底满是讽刺,仿佛看穿了简墨藏在冠冕堂皇说辞后的龌龊心思:“这么费力地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你的精神也是可嘉。”异级队长转身迈上小楼的台阶,“在你眼里,我是一个白痴吗?”

    两名劫持者嘿嘿笑了一笑,垂眼轻蔑地扫了一眼垂死挣扎的俘虏,架起他向外拖去。

    “他只是一个特级,在你们面前能有什么威胁。”

    “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简墨双臂挣扎一下,用力仰起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喘息着大声喊道,“我死之后,请放过他!”

    3不需要智商就可以做出的决定

    轻音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但随即摇了摇头。

    迎面副队长走了过来,看见那男生还在这里,不解道:“队长,这男孩怎么还在?”

    轻音看了他一眼:“从前与这男孩直接接触不多,没想到年纪不大,说的话倒很能蛊惑人心。虽然明知道他在骗人,每一句都荒诞无比,但——”她深呼吸了一次,自嘲道,“却让我忍不住地想继续听下去。”

    或许在组委会办公室的那番交谈,暴露了自己的某些心思,所以这男孩才把她当成救命稻草,抓住不放。

    轻音望着台阶上的莲型雕花,耳朵上的银色铃铛轻轻摇出一片细碎之音,清悦之中带着一丝……犹豫。

    队长想要上楼,可手抓了两次栏杆都没抓住,中途还转身看了那男孩的背影一眼,眼神虽然依旧冷漠,却让副队长觉得很不寻常。

    队长该不会真的被这小子几句话给蛊惑了吧?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没有时间细细思考这可能到底有几分,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对今天的任务没有影响,将来也一定会出大问题。

    副队长的眼珠在眼眶里飞快地转着,拼命思索着办法。

    这时,轻音又回头向那男生的背影望了一眼,身体跟着转了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他着急之下,脑中灵光一现,装作若无其事道:“队长,现在的造纸师一个比一个会花言巧语,何况此刻他生死攸关。无论他说什么,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他。”

    副队长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暗示道:“队长,造纸师是怎样的人,您不是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吗?!”

    轻音猛然抓紧了木质楼梯的扶手。耳朵上银色的铃铛一声一声,发出空灵回音,仿佛无数幽灵的呼喊,在地狱深处凄厉地回荡。

    “轻音,你逃吧。主人已经给新纸人下了命令,明天将你作为试炼的对象。”

    “不,不可能。主人是最喜欢我、最信任我的。他绝对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是啊,他们以前也都是这么说的——”

    “不,主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孩子吗?我不是一直都是最让你满意的吗?”

    “是啊,轻音,你一直都是最让我满意的。但现在,你也要与之前的那些纸人一样,违逆主人的命令了吗?”

    原本冷淡的琥珀色眼睛,逐渐被蔓延的暗红色布满,轻音的手指紧紧抓住扶手,指甲深深抠进木头中。

    “你说得没错。不要被虚伪的承诺诱惑,不能为无足轻重的奉献动摇。只有坚定地抹杀一切罪恶的根源,才能实现我们伟大的事业!”她回头看了一眼表情紧张的副队长,“居然有被你提醒的一天。副队,有长进了。”

    副队长看着轻音干脆利落地上了楼梯,才长舒了一口气。刚刚那一分钟,他背上的汗都出来了。再看一眼外面,两名同伴架着那个男生已经穿过垂花门,副队长的心才微微定了下来。

    “到底还是老社长厉害。”他苦笑一声,“只要轻音表现出任何动摇的迹象,就跟她提一句‘造纸师是什么货色,你自己不是最有体会吗’——要不是从前恰好听了这一耳朵,今天恐怕真没办法收拾了。”

    副队长望着楼梯,露出一丝怜悯和嘲弄:“看来,你心心念念的老社长,对你可不如看上去那么信任和倚重啊!”

    “商议结果如何?”连蔚急问道。

    刚刚打探消息的欧阳面色不佳:“市政厅那边,几派吵成一团,造纸管理局同意放人,但纸人管理局不答应,造纸师联盟和十二联席席主还未明确表态。”

    连蔚咬着牙,闭上眼睛用力捏了捏额头,猛地一拍旁边的梧桐树干:“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吵!”

    “那混蛋能抓一次,难道就抓不得第二次!可人死了,就没有第二条命了。”他恨恨道,“我给梅主席再打个电话。”

    欧阳心里显然也是赞同的,可尽管是楚中市首富之子,这个时候却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寄希望于已经潜进去的简老师,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力挽狂澜。

    简要正藏身在距离小楼最近的一处假山里,远远地观察着简墨那边的动静。

    那个女孩不简单。

    看上去虽然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她的每个动作都给简要一种不真实的飘忽感。他直觉,这一群劫持者中最棘手的就是这个女孩。

    他观察着简墨和那个女孩说话。

    简墨的嘴唇嚅动:他……一个特级……能有什么威胁……我死之后……放过他。

    另一名劫持者对女孩说:队长……造纸师……花言巧语……拖延时间……造纸师……怎样……您……不是……更清楚吗?

    过了一会儿,女孩踏上了小楼,简墨被拖了出来。

    简要的瞳孔猛地一缩。简墨背上满是血痕,有深有浅,十分古怪,像是按照某种特别的规则划开的,给人一种诡异的美感。

    简要缓缓蹲下身,贴着山石慢慢退回,悄无声息。

    假山后的路上躺着六个没有气息的劫持者,头和脖子都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着。

    “奇怪,这里应该有两个人守着的?”过了垂花门,两个劫持者察觉情况不对,迅速掏出了对讲机,“副队长,红二、红三、红五、红九不在原地。”

    对讲机立刻回复道:“你们立刻带人返回。重复一遍,立刻返回。”

    两个劫持者想都不想,快速架起简墨,一面警惕地四处观察,一面快速后退。

    简墨隐隐将对话听在耳里,心想,哪有那么容易。简要既然已经出手,怎会容你们有逃走的机会。

    果不其然,两名劫持者不过退了两步,一人就被一枪爆头。

    简墨突然失去支撑,向地上摔去。另一个劫持者极为机敏,一把抓向简墨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可惜他抓的时候太紧张,没有抓住简墨的衣领,反将他脖子上的银链抓住了,勒得简墨差点断气。还好银链太细太软,坚持了几秒就被拉断,简墨幸运地没有在被枪毙前先被勒死。

    “出来!出来!不出来我就打死他!”劫持者赶忙又将简墨的衣领抓住,将枪口抵在他的脑袋上,大声威胁着。可惜他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眼珠四处搜索,却连人影也没捕捉到。

    没有人回答这位幸存劫持者的话。回应他的,只有另外一枪爆头。

    简墨这次,总算来得及在血溅到之前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他这一闭眼的瞬间,轻音出现在他身后,悄然伸出了一根细白的手指。

    一粒染血的子弹悬浮在简墨脑后。

    还没来得及挂上电话的连蔚,猛然伸出手挡住眼睛。实际上挡也没有用,那些根本不是眼睛所能“看见”的。

    这是什么样的……光啊?

    如同极光一般清澈盈亮,以玉壶高中为中心,环形波一样猛然扩散开来,一瞬间就覆盖了视野中的整个天空,与视网膜上的景致重合在一起。波动周而复始,如同海浪一般,在星海之中有力地推进,连蔚感觉自己也在随着波动不由自主地颤抖。

    是阿首吗?

    简墨自然看不到自己脑后的风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简要。

    苦笑了一下,简墨说不出心里是感动还是暴躁。

    身侧只有两个死掉的劫持者,自以为获得自由的简墨,勉强扶着花坛边缘坐了起来。他看着简要,想说句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只能丧气地摇摇头。但一摇便觉头晕得厉害,不得不用手撑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简要望着他,不说话,也没表现出要带他离开的意思。

    等缓过气,他向简要站的方向扫了一眼:“那边的人你已经都清理干净了?”

    “嗯。”

    “你先离开,”简墨努力让自己的话显得有说服力,“我随后就到。不用担心你走了后我死掉怎么办。袭击梅络的那个异级就在这里,所以要么我们爷俩一起逃掉,那么一起死,没有谁会落单。”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走又何妨?”简要居然还能在这个时候维持优雅的仪态。他用拿着枪的手稍微整理了一下左手袖口,银色戒指发出的柔光与黑亮的枪管交相辉映,“您当我是白痴吗?”

    “老子造你出来是来陪葬的吗?你活着,起码以后还能给我报仇!复原社有名有姓,你怕找不到对象吗?”

    身上一边痛得不行,一边还要绞尽脑汁哄他,简墨觉得自己的忍耐力也到极限了。他无比暴躁地低吼道:“他妈的我给你的智商都到哪里去了?老子最讨厌那种你跳我也跳的狗血桥段了!”

    “什么你跳我也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萝莉声。

    简墨背后一僵,他突然明白简要为什么从出现后就一直一动不动,像被定住身了一样。

    五分钟前,站在小楼上的女孩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躲在暗处的简要看明白了她在说什么:“再不出来,就杀了他。”

    简要的智商很高。但在拥有绝对优势的力量前,智商再高也没有用。

    唯一庆幸的是,这个世界上有些决定是不需要智商就可以做出的。

    比如,留下来。

    4谁敢动他

    轻音出现后,简要反而提起脚步,向简墨走了过来。他的仪态随时随地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仿佛不是走在鲜血满地的危地,而是在华贵府邸的波斯地毯上。哪怕他手上拿着一支AK47。

    “不……许……过……来。”轻音声音轻柔,语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胁。

    简要耸耸眉头:“你担心什么?我可不如你。”

    轻音盯着他,摇摇头:“你很危险。”

    简要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突击步枪,随手一扔,然后翻开空无一物的掌心,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有拿,配合态度十分好:“这样总可以了吧。”

    轻音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依旧摇摇头:“你太危险。”

    简墨有些无奈:这两个人是靠鼻子闻出对方的危险指数的吗?

    简要从善如流地站在两人七八米外的地方,开始谈判:“至少可以把那个小玩意儿挪开吧,你这种戒备的状态让我很紧张。”

    简墨有些茫然,但接着一声细微的金属落地声传入耳中,让他蓦地明白:简要是被轻音胁迫现身的。

    “看在同为纸人的分上,我能不能问你两个问题?”简要诚恳地表达自己的要求。

    轻音望了一会儿,像是在评估提问的危险程度。但面对纸人同族,她的态度比对简墨显然要好很多。

    “你问吧。”

    “据我所知,复原社以消灭所有的造纸师为终极目标,成员以原人为主,对待纸人的态度,哪怕不到深恶痛绝的程度,至少也是不屑一顾。可你,一个异级纸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简要疑惑地问。

    轻音只停顿了一秒,就回答道:“我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多么喜欢这些人。而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造纸师。如果没有造纸师,我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会受到欺骗和凌虐,也不会犯下许多无可挽回的罪孽。所以,造纸师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只要消灭他们,不但能够将现存纸人从困境中解救出来,更能避免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纸人再度出现,承受种种不堪的命运。”

    “为了不让痛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宁愿选择让纸人族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还杀什么造纸师,直接把所有的纸人都杀掉,不是同样可以达到目的。纸人不再诞生,自然不会感受到这个世界带来的痛苦,而那些一直仇视纸人的原人也开心了。”简要盯着轻音,嗤笑一声,“你的理想可真是……够憋屈的。”

    轻音抬起眼睛瞪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慢慢变红了,仿佛被他这句话激怒,耳朵上的银铃发出一阵充满威慑的声响。

    “我没你那么‘伟大’。我从来没想过要牺牲自己,去成就一个与自己的幸福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的理想世界。”简要难得地露出一丝傲慢,“我不管这世界上有没有造纸师,也不管有没有恨我的原人,我都会理直气壮地享有我的生命,正大光明地争取我想要的生活。”

    “——我到这个世界,不是为受委屈而来的!”

    轻音被焰色染尽的眼睛,一瞬间恢复了莹白的底色,冰霜一样的琥珀色湖面,却仿佛有海浪在暗处汹涌。

    她瞪着简要,如同在看一个异类:怎么会有这样的纸人,将这么肆无忌惮的想法、这么惊世骇俗的诉求,如此神色坦然地说出来,一丝犹豫和心虚都没有。

    “我原以为,像你这样强大的异级,应该是超凡脱俗,令人仰望的存在。可是,”简要望着她,眼中流出一抹淡淡的失望,“你的仇恨和你的理想告诉我,你虽然摆脱了那位给你带来无尽痛苦的造纸师的人身禁锢,却始终没能逃脱他带给你的精神枷锁。”

    轻音瞳孔猛地一缩,眼睛狠狠地瞪着简要,不知是不是被简要的话气得太狠,身体居然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简要却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意思,反而用一种忧伤的声调轻轻地说:“我是一个纸人。我不配拥有正常人的幸福,我不配和原人一起,在这个世界共享幸福的生活——因为我是一个纸人,所以我生来就不配拥有这些。你是这么想的吗?轻……音……队……长?”

    他歪着头:“在你心里,自己竟然如此的——卑微?”

    简墨在简要开始提问的时候,心里就叹了一口气:这其实并不完全是她的错。

    这种来自精神的桎梏,不是那么轻易能挣脱的。如果一个人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被告知低人一等,就该逆来顺受,就该予取予求,甚至被蹂躏践踏到尘土中也只能默默承受,当他长大后,旁人再如何劝导纠正,恐怕都无济于事。阅读器里记录过,美国南北战争中,备受欺压的黑人,也并非人人都有为自己的权利和自由奋起的觉悟。

    可问题是,如果你自己尚且不能正视自己,又怎么能期望别人来尊重你。你自己都认为自己不值得珍惜,那么谁又会在乎你?

    “你住嘴!”轻音赤红着眼睛,咬牙否认,“我没有。”

    奇怪的是,她被简要的冷嘲热讽气得暴跳如雷,却没有丝毫要向他动武的征兆。

    “那你为什么不加入一个真正尊重纸人、完全站在纸人利益、为纸人谋幸福的组织。”简要反问,“复原社有没有告诉你,等到造纸师都死光的那一天,纸人能获得怎样的权利,拥有怎样的幸福?没有了造纸师,他们是不是还会继续受到其他原人的欺压和侮辱。他们没跟你说吧——因为他们根本没想过!”

    “如果造纸师都死了,纸人却还没有消失,这会多么碍眼啊。他们接下去会怎么做呢?轻音,他们现在利用着你,可心底里却觉得,像你这样的纸人原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能让你把那些碍眼的人都埋了,同时也亲手把自己埋了,岂不是一石二鸟,再美不过?!”

    “你真的要一直为这样一群人卖命吗?为了这样一个组织的命令,让纸人这个族群消失在地球上。”简要步步紧逼,“你是在侮辱‘纸人’这两个字吗?”

    “你不要说了!”轻音猛地握紧拳头,闭上眼睛,“我只想要纸人不再遭受我曾经历的痛苦,不要变成我曾经不堪的样子,我只要这样!复原社能够帮我做到这一点,这就够了,就够了!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资格去想!”

    她耳朵上的铃铛耳环无风自动,发出混乱不堪的铃声。

    简要争取的时间并不多,其他的劫持者已经赶到,立刻将这位新的闯入者团团围起来。在一杆杆黑乌乌的枪支指对下,简要被一阵拳打脚踢放倒在地上。

    一名显然是这里除轻音外地位最高劫持者的年轻男子,表情恭敬语气坚定地对轻音说:“队长,不过是一个特级,交给我处置吧。”

    轻音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简墨再顾不得其他,挣扎着爬起来抓住轻音的肩膀:“轻音,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的理想不是杀光造纸师,而是希望所有纸人都能够好好的!他也是纸人啊!轻音,看在同是纸人的分上,救救他!”

    轻音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任由简墨摇晃,耳朵上的银色铃铛胡乱地跳跃,响成一团。

    眼角余光看见年轻男子嘲笑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向简要越走越近,简墨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他用尽全力抓紧了轻音细细的胳膊,嘶吼着催促:“轻音,你快出手啊!如果你都不肯救他,那谁还能救他?”

    轻音终于有了动静。但她却没有管简要,缺乏温度的琥珀色眼眸反而直望向他,仿佛想透过简墨的表皮看清他内心的想法:“你为什么要对一个纸人的死活这么执着?你反正是要死的,那他是死还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若是他死了,你还活着,大不了再写一个不就……”

    已经没有时间听她继续说下去,简墨极度失望地松开轻音,用尽全力向简要奔过去……

    这一刻,简墨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战斗力不足六十的小人物,忘记了对方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武器……

    他只想着:只要轻音不出手,简要就有机会活下来。只要他能挡下第一波,简要就有机会活下来……

    可是——

    他看见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张开嘴,吐出两个字:“动手。”

    劫持者们满脸得意地抬起了枪口,对准这个不知死活的闯入者,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向下弯曲。

    简要这时从地上抬起脸,向他笑了起来。

    笑得……真好看。

    简墨眼角俱裂,血泪迸出。一股力量在他身体和灵魂里挣扎着、扭动着、翻滚着……终于,咔嚓一声,破土尽出——

    “谁敢动他!”

    环形波突然收缩起来,集中到一个奇点,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虽然大小在变小,但波动频率却陡然上升了万倍。

    玉壶高中附近所有原人都不安地抬起了头。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却在这一瞬间莫名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危机感。

    妈妈抱紧了孩子,丈夫拥紧了妻子,路上行人惶恐地彼此张望,店铺里的店员停下招揽顾客,餐馆里的食客放下了筷子,司机们在绿灯前踩下刹车,孩子们停止了玩耍茫然四顾。

    有大灾难即将到来。

    然而灾难来自何方,他们却不知道。

    天空一片平静的蔚蓝。

    玉壶高中的校园外,连蔚捂着额头跪倒在地:眼前一片白,什么都看不见的炽白。

    楚中市玉壶区某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夏尔突然坐直了身体,望向车窗外的天际,渐渐皱起眉头:“魂力暴动?”

    亮到极致的奇点,在某一个临界点,骤然爆发。

    幽暗星海的平静被打破,剧烈的波动向四面八方无差别地扑开。无数掀天的巨浪张牙舞爪而来,仿佛一个无情的暴君,将星海中所有的星星点点都扯起、弹飞、摔落,再撕裂、碾压……

    以玉壶高中为中心,无数原人在惨叫。

    痛楚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来自灵魂深处某个无法触摸的部分,正被一股力量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蹂躏着。他们感觉自己时而像被卷入大漩涡里的小鱼虾,转得晕头转向;时而像是被人打死在墙上的蚊子,被压轧成烂泥;时而又像被丢入碎纸机里的废纸,被切割成无数片……

    多少人顷刻间昏迷,多少人精神崩溃,多少人抱头打滚……痛苦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简要不知道玉壶高中之外发生了什么,他只看见简墨盯着自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眼睛里闪耀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璀璨光芒,然后还没有跑到他跟前……就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简要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瞬间。下一秒,他就已经蹿出包围圈,奔到简墨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简墨双目闭合,呼吸微弱,但心跳尚在。他微松一口气,才分神到周围人身上,发现刚刚拿枪指着他的劫持者们,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都以一种武侠小说里被定身,或是科幻小说里时间暂停的姿势,维持着预备扣下扳机的最后动作,直到几秒钟后,无数红色细流从他们的眼耳口鼻慢慢渗出。

    简要确定他们都已经死了,便不再瞧他们第二眼,给简墨快速检查了一遍,光是把脉就花了好几分钟——他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症一样。

    这是他的造师,是他生命的缔造者,是他的父亲。

    “你想要怎样的生活?”

    “我想先去造父身边。我想了解他是怎样的人,他会怎样对待他的造纸……我不知道再过五年、十年,我会不会改变想法,会不会选择你所说的那一种生活。但现在,我只想和我的造父一起……我想知道他想要怎样的生活。我有预感,我应该能从中找到我真正想要的。”

    现在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了——过怎样的生活不重要,和怎样的人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才重要。

    他希望每天和自己一起迎接这个世界的人,是一个能够珍视自己生命、尊重自己想法、以平等之心对待自己的人。

    他希望和自己一起生活的这个人,是会把自己赶走,却又躲在窗帘后偷看自己几个小时的人;是会因为自己一句话,便竭尽全力筹备一笔数额不菲的启动资金的人;是会在造生节送给自己一盒子不重样糖果的人;是会在危险来临之际又气又急地哄自己离开的人——是会让他对自己的存在充满自信,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与这个黑压压沉甸甸的世界完全不一样,是他想沐浴的阳光,是他想感受的清风。

    与这样的一个人并行于这个世界,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为什么?”

    轻音走到简要身边,盯着他膝盖上的人,眼底一片迷茫,像受到某种剧烈的冲击,从而陷入永久的混乱。她甚至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在问这个少年,还是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对一个纸人的生死如此在意?为什么危险的杀手在侧,还要妄想去救一个纸人?

    难道你当真认为,这个纸人比你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昏迷中的简墨当然没法回答这位异级队长的话。

    琥珀色的湖面上焰色全无,扭曲的幽灵,萦绕不去的声音,也全都不见了。

    她的记忆还是一样的清晰。那些不曾淡忘过的、残忍的、绝望的、刺痛的画面依旧完整停留在脑海里。但奇怪的是,此刻想起,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只剩无边无际的怨愤和毁灭一切的恨意。

    这个世界,和她想的,竟然不一样。

    竟然还有这样的造纸师?竟然还有造纸师会为他的造纸做到这一步?

    这不是真的。

    简要抱起简墨,冷眼看着她:“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轻音眼睛还是盯着简墨,像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异类。

    她最后转过头,不让自己的目光继续追着这个少年,声音强行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我不相信会有这种造纸师。”

    简要鼻子轻哼一声:“不需要你相信。”这是他的造父,他相信就足够了。

    轻音沉默了两秒钟:“我还是不相信。”她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有了可以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办法,“我会去找社长。我会问他,纸人未来——他是怎么打算的?”

    “呵,会再被洗脑一遍吧。”简要嘲弄道,抱着手里的人向外走去。

    “我还没傻到那种地步!”她声音提高了些,看着简要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他这是魂力暴动,我曾见过一次。如果当场没死,之后多半也不会死。”

    简要脚步微滞一下,又继续前行。

    轻音说完这句话,眉毛忽然也放松了下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尸体,面色重归冷淡,接着骤然消失在空气中。

    简要似有感应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干脆将简墨背起来,快步向大门口奔去。

    玉壶高中门外满地都是昏迷的人,从守卫的警察到等待的老师家长,竟然横七竖八躺满了马路和人行道。

    为了威胁异查队,简墨被人拖出来的情形,一直被劫持者们直播着。但在简墨跑向简要的那一刻,直播突然就断了。异查队的人弄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小心地向里探查,迎面就遇到了背着简墨的简要。

    他们询问了里面的情况,一边通知救护人员赶紧进来,一边安排其他同伴继续向里探索,尽快解决剩下劫持者,解救人质。

    简要在外面只见到一个清醒的熟人。

    目送满身是血的简墨被推上救护车后,欧阳看了看旁边同样昏迷的连蔚,转向简要期期艾艾地说:“简,简先生,你也——”

    简要轻轻拍拍欧阳的肩膀,没有隐瞒:“我是他的初窥之赏。”

    距离玉壶高中一条街外的马路上。

    夏尔仰头靠在车座背上,手仍旧没有从眼睛上放下来,脸色不是很好:“开车吧。”

    身旁的富态男子状态比他好一点,但神情也有些蔫蔫的,他掀开眼皮:“就这么走了?好不容易找到人,你就这么走了?”

    “一个魂力暴动的造纸师,不死也废了。”夏尔面无表情道,“我还不至于冷血到要逼一个废物回去送死的程度。”

    “真难得你还有点同情心。”富态男子点点头,随后苦叹道,“我还是头一次感受现场版的魂力暴动,不知是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这里距离玉壶高中至少一公里吧……不知道附近的人是啥感觉。”

    “你应该关心一下身边这位三级辨魂师。”夏尔的手仍然没拿下来,“他的眼睛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要瞎的感觉。”

    七个月后。

    “连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请随时联系我。”梅络向连蔚道别,郑重道,“这个孩子于我有救命之恩,请不要客气。”

    “如果有需要的话,一定会联系您的。”连蔚将梅络送到医院门口,然后返回病房。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拿起报纸。

    楚中市早报《周年大事件之三——玉壶高中劫持案》:

    “夏历5148年6月21日,楚中市中学生造纸大赛的举办地玉壶高中,被恐怖组织复原社劫持。劫持者要求释放曾经被纸人管理局逮捕的原复原社社长,在异查队与恐怖分子紧张地斡旋中,一名考生因为被劫持者们殴打恐吓引发魂力暴动,距离最近的数名劫持者当场毙命。市纸人管理局异查队趁机突破了劫持者的外部火力防线,成功救出了全部人质。

    “夏历5148年12月3日,重犯监狱疑遭复原社残留恐怖分子袭击。关押复原社社长的牢房遭到严重破坏,社长本人在越狱过程中被狱警击毙。

    “楚中市市长江二桥称,在这次与恐怖组织复原社的对抗中,体现了楚中市市民与政府团结一心,对恐怖势力毫不妥协的态度,是一次具有重大代表意义的事件。目前,潜伏楚中市的复原社恐怖分子,已经全部抓捕归案,我市将继续配合其他地区进行跨区域联合抓捕。

    “楚中市造纸师联盟副主席万坤,作为此次比赛项目的执行主席,因安保工作的重大失误,已于同年七月引咎辞职。造纸师联盟等级评估科科长杨华东,因在比赛统筹工作中收受巨额贿赂,情节恶劣,开除职务并移交司法机构审理,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罚金二百万。其余相关责任人等均受到严厉处分。”

    连蔚扔下报纸:“一群王八蛋!”

    整洁的病房中只有一张病床,病人整个窝在雪白的被子里酣睡。也许为了方便照料,他的头发被修剪成了简洁的短发,左眉尾部那道细细的破口一眼可见。

    床头是欧阳和齐眉两天前带来的一大束粉嫩康乃馨,在透明的玻璃瓶中静静绽放。细长银链和挂在上面的魂笔吊坠,在康乃馨的花影里显得黯淡无光。

    连蔚不死心地又盯着那张睡脸看了半晌:“视界”里一片幽暗,什么都没有。

    “你这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睡过去了吗?”他叹了一口气,又拾起报纸叠好,放在床尾。

    此时,一片康乃馨花瓣轻柔地落了下来,正好落在那枚小小的魂笔吊坠上,就像是轻轻地吻了它一下。

    仿佛感应到这个亲吻,床上少年的睫毛跟着微微抖动了一下。

    《造物者之歌2》即将出版,精彩预告

    魂力暴动后的简墨是否还具备造纸的能力?他和自己的初窥之赏简要的关系会如何发展?之后是否还会继续写造新的纸人?

    六街那伙神秘人为何对简墨穷追不舍?明明是原人,简爸为何把他当纸人教养?简墨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身上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在这个逐步展露的全新世界,简墨将逐步接近造纸术的核心,熟悉造纸简史和造纸过程,了解纸人和原人矛盾冲突的发展历程,学习造纸原理、魂笔制作、纸人魂晶等造纸知识,领略纸人集境碧海长鲸。为了替收养自己的连蔚找寻真相,简墨无意中卷入了一场牵涉到权力之争的巨大阴谋,作为一个势单力薄的小人物,简墨该如何不忘初心面对依次而来的巨大挑战?

    敬请期待下一部——《造物者之歌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