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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族内

    李长生停下手,钟已经敲完了。

    太阳刚刚升起,微风吹过,散去了他一身的燥意。这个钟以前都是父亲来敲响的,只是父亲失踪后,无人来敲。于是,他每天都来敲响晨起钟声。诺言不会随着人走而散,父亲承诺的事情他也会继续下去。

    李长生轻抿嘴唇,将惯用的食指和拇指屈起,指尖相碰,然后伸进嘴里吹响。“咻……”

    “别吹了,你家的鹰在妙歌那里,天天吹,鹰没回来,你吹得倒是更响了。不过说起来,妙歌已经下山好几个月了,也没传个信回来,都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云枫皱着张脸,直打哈欠。

    李长生解开腰间的水袋,扔给他。“我早就和你说了,不用天天来陪我。”

    “那可不行,兄弟之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怎么能让你一人孤零零的来这敲钟。”云枫接过水袋,拧开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舒服的直哼哼。

    这时候,一只苍鹰从头上越过,在上空盘旋几圈后,落在了李长生肩膀上。

    “噗!”云枫一口水喷出来了,满脸震惊。“丹哥儿!你真回来了!”

    苍鹰翅膀一展,直接赏给云枫一巴掌。

    “哎呦你个小东西,刚回来就这么对我!”云枫气得直叫唤。

    “我们走吧。”李长生招出剑,肩上顶着鹰,踩剑而上。

    “你去哪啊?我们不是说好去打果子的吗。”云枫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胸口的水渍。

    “这不是丹哥,是穆也的鹰,他应该在外面。”李长生抓起云枫的手,将他带到剑上,飞了出去。

    果然,穆也骑着老虎焦急的等待在外面。

    “云枫,你果然在这里,快跟我走!”穆也气急败坏的朝着云枫吼道。

    “云枫,你怎么来了?”

    “天啦,今天是玄门弟子护送遗孤上山的日子,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是你负责接引吗!”穆也焦急地说着。

    “这样啊。”云枫愣住了,随即道。“不好意思,我给忘了,我还以为是明天。”

    “我特意带着归尘来的。”穆也伸出手。“快上来吧,以归尘的脚力能赶上的。”

    “我不上,这老虎太颠了,坐着头晕。”云枫疯狂地摇晃着脑袋。

    “我带他去吧。”李长生道。

    “长生哥哥,不麻烦你了,你才敲完钟,还是回去休息吧。”穆也知道敲钟的利害,他之前考试,敲过一次钟,敲到八十下就气血翻腾,吐血吐到怀疑自己要死了。

    李长生道:“是我让云枫陪我来的,走吧,前面带路。”

    穆也见李长生态度坚决,也只好这样了。

    李长生出身贵族世家,承袭将门李氏一族,算是岁暮天寒中血脉纯正的一人了。就算李氏不复当年荣耀,但在岁暮天寒里还是有威望的。云枫与他亲近,自小玩在一处,长在一处,闹在一处,彼此忠贞,情比金坚。他想不出云枫不在的话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至少,他认为云枫,是他心里认可的兄弟,无论日后,有多少朋友,云枫始终是最重要的。

    “看来今年玄门收获很大,找到了不少旧人遗孤,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急切来寻云枫了。”李长生飞在穆也上空,漫不经心地看着穆也急切的样子说道。

    “谁说不是,以前最多不超过百人,今年我爹粗粗一算,上千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这么多血脉尚存,简直不可思议。”穆也喊着。归尘是祖上留给穆家的神兽,通身雪白,大眼灵气十足,虽然年纪大,但风采不减当年,踏云奔风万千潇洒。如果可以,它完全可以飞起来,这样更快。但遗憾的是,穆也这个小主人恐高。

    “今年,是个好年。”李长生看着周边风景如风骤变,他眯了眯眼,分外期待着见到那些遗孤。

    “长生哥哥,听说这一批上山的人有一个出身和你一样,是将门世家。”因为速度太快,声音几乎消失在风里,穆也只能喊着。

    “你怎么知道。”李长生将剑身降下,贴近地面飞行,不慌不忙地问道。

    “我爹说的,他说来的人当中有一个人出自灯家,和你家关系匪浅。他翻了典书,上面记载过,李灯两氏是表亲关系,虽然不是直系,但这年头,表亲也很珍贵了。恭喜你,说不定她是你这个世上除你爹爹以外第二个亲人了。”

    “叫什么。”李长生问道。

    “灯火。”

    “哈哈哈哈不是吧,什么鬼名字。”云枫愣了一秒,随即狂笑出声。

    等他们来到接引处,屏障外立着一群孩子,各个粗布麻衣,发乱枯杂,草鞋踩地。蜡黄着脸,虽然神情疲倦,但一个个眼睛明亮朝气,透着欣喜和希望。

    他们看得见外面,而外面看不见里面,只是欣喜地等待着,充满希望等待着。

    “每回都是这样。”穆也眼睛湿润,他自小生活在这里,虽然不能称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也比这些好太多,起码他们体会不到寒冻饥苦,体会不到颠沛流离。

    这些人里,有的甚至连一双草鞋也没有,赤脚行地,血都干结成块和泥土混在一一起覆在脚上。

    “我想,应该先带他们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李长生开口。

    “我也赞成。”云枫点头。

    李乐生伸出手,贴在隔绝内外的屏障处,打开了一个供人进来的通道。

    那些孩子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你们是谁?”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孩子问道。

    “我们是来接你们上山的人。”云枫道。

    “骗子。”那个孩子不相信。“你们和我们一样大,之前那个哥哥去哪了?我们要等他回来。”

    “对,我们要等他回来。”

    那些孩子眼里带着怕意,但还是鼓足勇气说出来。

    “我们不是骗子,是之前接你们来的人通知我们来接引你们。”云枫急忙说道。

    “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五分钟里这个缝隙会一直打开。”李长生道。“愿意进来的就走进来,不愿意的就立刻下山去,绝不强求。”

    “长生哥哥,你说什么呀!”穆也急了。

    “现在计时。”

    李长生话语刚落,还没等最前面的孩子反应过来,后面一群孩子就不停向前挤着,迫不及待进到里面去。

    “长生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族长知道会生气的。”穆也扯着李长生去了另一边,压低声音,一脸不赞成。

    “吓唬他们而已,你还相信了?”

    “你刚才凶的样子,简直是…”

    ………

    看着一个个争先恐后进去的人,云枫咂舌。“这么多人,有上百人了吧,好家伙,这一批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石窟山岭。”一个衣衫褴褛,身形高瘦的人抱着一个小孩正好排到了云枫面前。

    这人好眼熟。

    李长生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让穆也接过孩子,自己解开水袋来将水倒在手帕上,猛地揪着这个人给他抹脸。

    “轻点轻点,疼啊。”

    “薄千凉!”穆也抱着孩子惊呼。

    云枫也惊叹不已。“天啦,都说玄门在外面刨土乞讨,我还不相信,幸好我当时测灵气的时候分在了仙宗!你还是那个英气勃发,潇洒自如,把女孩迷的五迷三道的薄千凉吗!”

    “一百一十二个孩子,吃食住行不要钱吗?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全花没了,你们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啊……有吃的吗,我好饿。”薄千凉虚弱地靠在李长生的身上,眼神游离,看人都有重影了。

    “你确定你在衣食住行上花了钱?”云枫非常怀疑的重新打量了进去的那些孩子,一脸不相信的指了指里面。“你是路上被打劫了吗?”

    “石窟山岭到这里的脚程,马车是三个月。但玄门太穷,买不起好马,所以时间还会延长。”他同情地看了眼靠在他身上的薄千凉,开口解释道。

    “马怎么回事?”云枫瞅了瞅后面几个玄门弟子牵着的老马,瘦骨嶙峋,简直是虐马啊。

    “撂脾气不肯驮人了,我们只好把车给解了。”其中一个牵着马的玄门弟子有气无力地抬头道。

    “趁我们不注意吃了我们的干粮,薄师兄天赋异禀,买的马不肯吃草……真绝了,要不是还能驮几个小孩,早扔了。”另一个玄门弟子直接牵着马走到云枫旁边直接蹲下来道。

    “哈?所以你们没钱买干粮?”云枫好奇的问道。

    “……大饼,你要不要尝一尝,已经硬到嗑牙了。”

    薄千凉是玄门门主最宝贝的弟子,从小就被玄门当成后继人培养,天资聪颖,常被大人们当成正面人物教育其他人。

    打死云枫都想不到,薄千凉会有这么狼狈的样子。

    “路上有遇到其他事吧?”李长生不相信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使是没钱,也不至于把博千凉逼成这样。

    “石窟山岭是北陵最大的矿产地。每年开采出的资源巨大,一直是兵工厂最重要的开源地,这一次也是运气不好,刚好碰到九星舍的人来运货,那群疯狗看到我们连运的矿产都不要了,直接追杀了我们一路,我们是东躲XZ,跳山下水的,这马都学会游泳了。”蹲在地上的玄门弟子无奈道。

    “确实倒霉。”穆也投向同情的眼神。

    “云枫,你和穆也带这群孩子上山,做好来历调查登记,我先带他回去休息。”李长生说完,背起薄千凉御剑飞走了。

    “哇!会飞啊!很的有神仙啊!”

    “飞啦飞啦!”

    “神仙!”

    孩子们的惊呼声一片,一扫之前的疲惫和恐惧。

    “都别跑都别跑!注意脚下!别摔了!天啦,你们管管好不好!”云枫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朝着那几个玄门弟子吼道。

    “我们也想飞过去。”

    “唉,命苦啊,买不起剑,也没有坐骑,唉。”

    “兄弟,要不你们先上去找人来抬我们吧,我们是真的走不动了。”

    几个玄门弟子唉声叹气的样子让云枫看不下去了。“孩子们都还有力气,你们这么大了别给我抱怨撒痴。”

    “算了算了,你们坐归尘身上吧。”穆也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拍了拍老虎。“乖乖,变大一点。”

    “好人!”

    “大恩不言谢!”

    “谢了!”

    归尘乖巧的叼起三个人甩在背上,哒哒哒的往前跑了。

    ………

    …………

    千杯醉取,神武耀苍生……

    黄沙万里,归雪化方圆……

    黑夜,四面环水的山峰上,一首悠扬的乐曲从禁地中传来。

    如果有人从高空俯瞰,就会发现岁暮天寒被一层巨大的金光笼罩其中,而这些金色光芒全部都是由无数的符箓凝聚而成。

    李长生刚送薄千凉回去休息,就被通知到禁地来。

    他到禁地的时候,只见玄门门主慕容双正坐在一尊石雕上弹唱着曲子,那是一首他闻所未闻的乐曲。

    他伫立在下面,仰头望着慕容双,静静地等她一曲完毕。直到曲中唱词出现青龙、才鱼、歧乐时,他才意识到这是首藏名曲。

    藏的是故国的名,唱的是先辈的一生所表。

    禁地的正中央有一座女像,虽是玉雕而成,却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像是有了灵性一样,动人心魄。

    “这是神女流云公主。”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

    “族长。”李长生躬身向他行了族礼,神态恭敬。

    族长抬头看着神像。“当初,你父亲将自己关在禁地,日夜不眠的雕作神女雕像,几乎完美,无一丝缺憾。”

    李长生抬头,仔细端详着神女像,想到了父亲书房中那副女图,其容瑰丽艳逸,比之无双,长眉秀黛,眼衬桃花,含笑似羞。

    那副女图与苏星月容貌极为相似,他一直以为,那是苏星月的母亲,现在看到神女像才明白过来。

    “你父亲就是在雕神女像后,突然留信将族长之位传于我,便消失无踪,后来带回了你。他是个漂泊无定的人,后来为了寻穆氏下落又下了趟山,要不是往生阁传信,我们也不会知道他死在了北陵王都。”

    “往生阁?”李长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往生阁是第一代族长建立,用来保护岁慕天寒的机构。他们是精怪生灵所化,世代驻守人间,保护沧澜遗民。岁暮史册所载,苏和投敌叛国,神女身死,沧澜国破,遗民四散,为了挽救这一切,五十年前我们启用了禁术,将你父亲送回了国亡那一年。”族长看着这个年轻人,透过他的脸想起了李玄命。

    李长生吃惊极了:“你们想改变历史?天命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

    “活下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想回到过去,阻止这一场灾难。历经千年,往生阁终于找到回溯时间的办法,我们又岂能放弃?”族长大手一挥,一幅画卷悬空出现在面前,徐徐打开。

    李长生看向画卷,只觉被人一推,瞬间置身于画卷之中,如同亲临其境般感受着杀戮。

    “天命一事确实玄之又玄,当初我们翻阅史册后一致认为苏和就是一切的源头,便让你父亲回到过去将他杀死,也怪我们太过天真,自认这样就能改变历史,殊不知你父亲就是这天命的一环。”族长带着李长生穿行在血海中,耳边是一声声撕声喊裂与哀鸣声,无数尸骸倒毙在脚下,鲜血如同泉涌,将地面淹没,每张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杀意。“国亡那一日,他以双眼目明为代价,以血泪刻画而出,将此情此景其摄嵌在眼睛里,带回到后世中。”

    族长身为苏氏后人,因与苏和同宗,在岁暮中被无数族人视为罪人之后,族内虽然痛恨苏氏一族,却并未打杀他们,但苏氏一族依然深受良心谴责,每逢国亡之日,他们便跪伏在祠堂中,为亡灵诉往生经……他本不该受族长之位,但李玄命魂灵归位后,已血泪将过往一切刻画入卷,大家才知苏家已将功赎过。

    “荒谬的是,不知是何缘故,他竟回到了苏和幼年时期,并投身于苏和的身体里,替代了苏和。他本想自绝,但想起记载里,神女流落民间时,是苏和协同李惊鸿寻回的。他怕搅乱了神女的命格,历经五年做了一番部署,这才接回了神女。”

    “为何要五年?”李长生不解。

    族长冷笑一声。“那苏和出生时,天降旱雷三日,黑幕单独笼罩在苏家上空,被敬神殿批命为魔之子,当绞杀。她生母为保全儿子性命在府中自尽,苏府以阖家之命担保,愿将苏和禁锢府中,生死不出,是以,你父亲附身此子身上,拘于府中,万事掣肘,王都儿郎也都耻于与其交往……他花了五年时间与王都儿郎交好,又考上了书院,搭上太子霖的关系,这才正大光明的走出了苏府。”

    “是以,接回公主者并非苏和,而是附身于他身体的父亲?”

    “是的。”族长看着脚下的尸骸,平静地说道。

    “可是,如果你们改变了历史,为什么我读的史册里,依然是这个结局?难不成父亲找到公主后没有自绝,反而活到了国亡之时?那叛国的是父亲?不可能,父亲不会叛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李长生不停的问族长问题,满脸都是疑惑。

    “叛国的人确确实实是苏和,不是你的父亲。”族长长叹一声道。“流云公主找回时,虽然被赐了封号,但因举止疏陋,目不识书,在宫中遭到羞辱排挤,王城内亦有说三道四者。你父亲放心不下,自请入宫伴读,久而久之便与公主产生了感情……”

    “后来呢?”

    “后来,公主请婚愿嫁苏和为妻,你父亲这才想起此行目的,距离国亡还有两年,他怕天命察觉,会突然将他送走,于是主动请缨斩杀北方叛军……他撒下弥天大谎直到死亡那一刻,有关自己的姓名、来历统统埋藏于内心深处,带着遗憾自绝于北部战场。他以为能改变历史,却不知道公主对他用情深重,竟不惜以自身神格为代价,换其长生泰然。至此公主神格尽失,断了神的机缘……”族长长叹一声,又道。“公主费心如此地步,却不知道醒来的那个人不是李玄命,而是真正的苏和。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天命所之啊,我们将李玄命送到过去,本意是要改变历史,却不想历史早就已经开始了。”

    “那父亲呢?他在何处?苏和后来又为什么要投敌?”

    “你父亲化为孤魂,伴在公主身边,亲眼目睹了之后的惨相……”族长带着他一路往下看去。“至于苏和,他一直被在那具身体中看着你父亲筹谋了五年,这五年里,阖家和睦、知己遍布、他看着你父亲建功立业、被公主喜欢、被百姓景仰、受太子肯定。你父亲这般清风朗月、风骨倨傲的人,任凭他怎么模仿也是模仿不出来的。所以他害怕失去一切,害怕再被关回宅子里,害怕被当成怪物被敬神殿斩杀,怨念滋生心魔,酿成了谁也挽救不了的因果。”

    李玄命困于天地中,亲眼看见苏和私通北方叛军,以婚嫁日为期,策划了一场颠覆国本的人间惨案。大婚当天,叛军直趋入城,屠戮全城,太子霖尸身悬挂城中,其余氏族被杀、被俘数人,之后或斩杀、或流放。敬神殿国师火烧神殿,投身火海自戕,流云公主则被送往琅琊山兰若寺关押,以血祭为媒,封印寺中,永不达天。

    为救公主,所有逃亡的氏族子弟纷纷聚集于琅琊山兰若寺……不过,这一切都是苏和设下的局,放出公主的消息,就是为了引诱他们现身。

    血光漫天,鲜血飞溅,嘶鸣之声不绝于耳,不知有多少人死去……

    他们拼杀到最后才撕出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来之不易,只有几秒间的空隙,所有人都知道苏和的手段,为了抓住这几秒钟,苏氏一族在苏和面前纷纷拔剑自尽,给其他人拼杀出一条血路。此幕何其惨烈,又何其壮观,哪怕苏和再铁石心肠,心狠手辣,也被族人决绝恨意震慑得失去思考。

    李玄命醒来后,恸哭不已。

    “我和星月的订婚,也是因为父亲的遗憾吗?因为星月状若神女,他才想让我迎娶,让我走他未走的路?”李长生问道。

    “不,星月虽然和公主容貌相似,但不是订下婚约的理由。你父亲他知道你喜欢星月,可能知道归期无限,才匆匆找我订下两家婚约。”

    “可星月不喜欢……她是你的女儿,你用她换了族长之位,她会怎么想?”李长生停顿一下,看了看族长的神情,才道。“你其实一直都在保全自己,当初是,现在也是。你怕苏氏毁在你的手里,你怕岁暮毁在苏氏手里,你一直在怕,所以你对星月严厉,让她活的跟个木偶人一样,事事听你安排,按着你指出的路走下去。”

    李长生他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愤慨,看着族长面无表情的脸,嗤笑。“这桩婚姻,我们一点也不开心。”

    族长笑了笑,收回画卷。

    两人回到了原处。

    此时,慕容双也弹完了曲子,她将乐器放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少年郎。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清楚看到了少年郎心中的恨意。“长生,你要出一趟远门,妙歌传信回来,穆家有消息了,就在北陵王都。你的任务是下山与妙歌会合,协助她找到穆氏,安然无恙地将穆氏一族带回来。记住,不可多生事端。”

    李长生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眼中怀念之情迸起。原来,穆氏真的在那里,父亲真的找到了穆氏的下落。

    十年前,他的父亲为了寻找穆家的下落,最终死在了北陵王都城里,死在了一处名为“白楼”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如何死去的,就连玄门也探寻不到真相。只知道尸体被扔于乱葬岗,众尸焚烧于灰烬中,魂灵荡尽。

    “是,弟子一定将穆氏带回,不会生事端。”良久,李长生答应道。

    慕容双瞳孔转换金色星芒,看向李长生的内心深处,发现此子内心一片白色,至纯至美。她放心地收回金瞳,相信了他的话,但还是嘱咐道。“切记,不要像你父亲那样,困于执念中,一子漏,满盘皆输。”

    李长生的父亲是上一任家主李玄命,因命困五煞,取名“玄命”,用来相克镇印。李长生和他的父亲不同,他命格绝佳,福缘深厚,气运安亨,遇事往往逢凶化吉,逢难呈祥,乃多福之相。

    这也是为何,众人一致选择他下山的原因。

    “不过,你可以先去荒洲,去见一见云翎儿,让她给你的剑开封。”慕容双扔下一袋布囊。“这里面有去往云洲和王城的地图,还有钱和进城文书,明天你就出发。”

    “是。”李长生拿起布囊,躬身行了族礼,转身离去。

    十年前的李长生有父有母,而现在的李长生孤身一人,母亲下落不明,父亲魂灵消亡。

    李长生撇嘴自嘲,自己不过是留守儿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