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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苏约是吧,虽然心性不错,但是你根骨不好,先从杂役弟子做起,等你何时晋升九品,再晋升为外门弟子。”

    当年被随便安排在破旧茅草屋内的白衣少年郎,全然没有那副谄媚讨好的恶心表情,翻开了桌上泛黄的古旧书籍,又看了眼一边镜中自己那普通的面孔。单论脸上一处,无论是额头,眉毛,眼瞳,鼻子,再到嘴,都不算好看,身材也是较为矮小,平平无奇。

    但他并不自卑,他很感谢上天赐给自己的这幅容貌,只有有了这个条件,他才能在这人心叵测的南域诸多宗门中附庸生存下来,安身立命。当一个小角色,管理好宗门的一小块灵药圃,明天打理打理这些低阶的灵药便可以月月领到宗门下发的补贴。

    没人会注意到这种人,也没人会刻意去为难这种人数众多中的其中一只蝼蚁,这种人是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影子。这样他才能安心的做好自己的是,南域的确危险,但这龙象宗内却很安全。

    即使合上书页,当年那个小道士的话依旧在他耳边环绕。

    “武夫道修的双修之法!我若是潜心修炼至大成,同境之中谁是我的对手!”

    世间皆知,正统修士唯武夫道修两路,修武则锻体魄化气机便无法与天地灵力共鸣,修道则感知天地灵力以灵力施道法就无法如武夫般锻体炼气。但依小道士之言,世间无绝对,古道山,那是说不定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远古门派,而他们便是武道双修。

    很匪夷所思,即便当年苏约还未踏进修行便知晓这武道两门不可得兼,那小道士当年浑身是伤的逃入他家中乞求暂时收留后,便是经常情不自禁的流露出那副欣喜若狂的神情。

    于是,家中惨遭大变仅剩他一人的苏约做了一个决定,一个改变他命运的决定,杀人越货!

    即使是重伤,但那小道士依旧是九品的练气境,不是他一个凡人能应付的,此刻最好的选择便是毒!南域有种独有的漆树,其汁液如白浆,却是含有的天然剧毒,更完美的是融于水里无色无味。

    苏约不确定这毒能不能对付修行者,但是看着那小道士喝完了那一整杯水他还是松了口气,但旋即背着手握紧了藏在后腰处的短刀,只要他起反应挣扎自己就上去补几刀!

    不过也许是那漆树汁毒性太烈,也许是那小道士受伤太重,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是脸色乌黑毒气攻心了,吐出几口黑血挣扎着翻身便是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压制住胸膛内咚咚直跳的心脏,苏约上前翻过了小道士的尸体,七窍流血面容扭曲,死状倒是极其惨烈。而那小道士胸口藏着的那本泛黄的古旧书籍便是那古道山的遗泽,虽然苏约不懂修行,但那书中的的确确记载的就是武道双修之法。

    至于为何加入这龙象宗,一来为了躲避那小道士背后山门寻仇,二来找个安全清净之地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在这南域活的像个人。

    不过古道山的修行之法不看重根骨,但需要承担巨大的痛苦,但归根结底,修行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龙象宗大部分都是武夫,主体走的也是武夫路子,而他们不太注重锤炼气机更在意锻体,将自身的肌肉撕裂,凭借生机功法重组,在痛苦中一次次的变强。

    苏约手中这部古道山遗泽名叫“衍约”,很巧,都带一个约字,也许冥冥之中这部功法就注定不会属于那个小道士。修行这衍约已经快两年来,苏约已经半只脚跨进了七品的大门。

    其实所谓的武道双修之法,便是以天地灵气为根基强行在体内开辟一块小丹田,用秘法将炼化后的天地灵气存下一部分,在这小丹田里慢慢转化为类似于武夫的气机,辅以神魂之法靠这小丹田内的气机再来锤炼体魄。

    但其实说到底还是以道修为主导,尤其是记载的神魂之法极为高深,但这整个过程很痛苦,但是对于苏约来说不过是如同喝水吃饭一样成了家常便饭。

    苏月更是悄悄窃取了龙象宗内的锻体秘法用以辅助修行自己较为薄弱的武夫方面,他现在半只脚踏入七品想来跟正统七品一战也可取胜,说不定正式踏入七品能与六品争锋也说不定。谁都没有想到,南域一个二流宗门龙象宗,一座不起眼的小药圃里,竟然会有一个少年,藏的如此之深。

    每日笑脸迎人,唯唯诺诺。

    苏约待在龙象宗药圃内,几乎不出门,但其实他什么都知道,衍约秘典带来的便利之一,就是能够听得清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宗门内的大人物绝不会来这种地方,取药的事情,也都是由他们贴身的童子来做,而这些侍奉童子,就是龙象宗内消息最灵通的探子。

    苏约知道宗门内,有哪些惊才绝艳的天才,师兄,突破到了七品,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也知道龙象宗的那位长老,又收服了何等宝贝,放在哪座殿内炼化,等待着宝物归位的那一刻。宗门内的派系之争,几位天才为了资源,宝器,女人,打得不可开交。

    他就像是一个翻书人,待在龙象宗,平静看着一切的发生。这一切都与他有关,因为就发生在他的身边,派系之争也会波及到这座药圃的存亡,变动。

    这一切也与他无关。因为他从来就只是一个过客。

    他会在龙象宗渡过人生最卑微,也是最平稳的一段岁月,等这部秘典修行大成,就会离开这里,也离开南域。他会把自己的过往抹除的一干二净,这样就能在离开南域之后,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或许到时候会去中州,去天都,寻一处安稳而怡人的地方生活。

    躺在床榻上,苏约觉得有些失眠,今夜是他十八岁的生辰之日,来到这世间十八年,看似人生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变化,但事实上这样的平淡,是一件极好的好事。

    至少他已经很满足当下,每每听到药圃外的那些童子,拿着酸涩的语气讨论着在龙象宗饱受推崇的那些准圣子们,再想到这些“天骄”,修行境界也不过是七品,苏约的心情就会很美好。在自己看来,龙象宗的天才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还比不过一个小小药圃里的采药人。

    书上说这是锦衣夜行。

    嗯,锦衣夜行,他很喜欢。

    龙象宗内的派系之争倒也不复杂,大长老许槐安一脉贯彻着老宗主萧楠的想法,不愿意分散山头,坚持要把宗门钉在这清云山。南域很多宗门争霸,这种被称为保守派,他们不愿意去涉险。

    而少宗主萧全一脉,则是在老宗主病重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如今的南域,正是斗争最激烈的时代,十几座宗门,势力层次不齐,但凡有能力分一杯羹的,都想要站到台面上。

    因为现在这位安北将军从天都回到北域封地,获得天都汉皇敕封,成为了北域有史以来第一位代表着汉庭在北域开宗立派的安北将军。

    作为一位三品不朽境的大修士,南域无数大小宗门,前仆后继,都想要贴到安北将军的莲华山,去为这位北域第一人效命,替莲华山添砖加瓦。如今看来这是一桩大好事,莲华山上,莲瓣未定,麾下的力量还要补足,要是想要离开南域这个鬼地方,投奔这位大将军在北域立身无疑便是最好的办法。

    这就是萧全的想法,留着青云山作为根基,分开势力,去和安北将军完成谈判,试着找到一座最大的靠山,然后结束龙象宗在南域不高不低的尴尬地位。

    许槐安自然是坚决反对,当年的安北将军邹千以二品两仪境武夫大修为降临南域打杀南域魔修,几乎一度将其打压绝迹,当年饱受魔修之苦的南域诸多宗门哪个不曾感激涕零与之交好相助?

    后来邹千将军被汉皇一封诏书召回天都,被打上勾结北上妖族的罪条,与汉皇一场大战,重伤被爱徒徐擎斩杀在了天都。后来徐擎在天都证道,废去一身邹千传授的武道修为反而转为道修,在天都证道三品不朽后便是被派遣到北域接任安北将军,更是获得这般殊荣允许开宗立派。

    当年亲近附庸邹千将军的各大宗门谁不曾骂过这徐擎忘恩附庸趋炎附势?如今徐擎风风光光证道而回,怎么可能不记旧账?这两脉,之所以能够“势均力敌”的争执,是因为龙象宗宗主萧楠,留下的旨令。

    老宗主修行出了差错,如今神魂紊乱,许久没有出关,在闭关之前,曾经留下过一道旨令,宗内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大长老打理。在苏约眼中看来,这一切的走向并不难预测。

    如果萧楠一直这么睡着,那么整座宗门的权力,会倾向于萧全这一方……这位少宗主的为人足够狠辣,而许槐安根本就不像是一位南域人士,被萧楠托孤之后,反而畏手畏脚,怕背上盗宗的骂名。

    南域的诸多修士,表面上把义气挂在嘴上,真的像许槐安这样两肋插刀的,基本上找不到第二个了。但苏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赞扬的,在心底他只觉得这厮蠢不可耐。

    春光灿烂的,十八岁生辰的这一天。药圃里没有像平时这么安静,今日不是进药的时日,所以苏约简单打理了药田,站在春风之中,舒展了一个懒腰。正当他准备打开门吹吹风的时候。

    “吱呀”一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嫩到,能够捏出水的俏脸蛋儿。苏约怔住了,他的面前,站着一位披着宽大黑袍的女子,女子背后背着一件巨大的“狭长之物”,黑布包裹,收拢之后像是一卷卷轴,烫着黑漆,她长着一张娃娃脸,脸颊两边还留着浅淡的婴儿肥。

    看到苏约之后,女子也有些微怔,紧接着她就蹙起眉头。

    “我是……”

    在女子开口说完之前,苏约就开口说了她未完成的话,“许蝉衣,大长老许槐安的女儿。”

    许蝉衣挑起凤眉,“你以前见过我?”

    苏约还没有从独处的状态之中回复过来,他看着女子好看的面容,如此近的距离,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音,下意识笑道:“见过,在宗门大典上,当然……你没见过我。再说,就算没见过,也听过你的名字,看过你的画像,试问龙象宗内,还有谁不认识蝉衣姑娘?”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约的笑容越来越盛,心脏跳动声音越来越大,但这绝不是“心动”的声音。相反,随着思绪的清醒,苏约的心底已经沉了下来。

    自己所在的这片药圃,平时里来来往往,会串门的,就是一些奉剑童子,侍奉大人物药炉的药童,或者年轻的书童,最多就是宗门的外门子弟,混得差劲的,去不了药殿,只能来这等破烂药圃里兑换药材……从来没有内门弟子会来到这里,更不用说像许蝉衣这样的年纪轻轻就有七品修为的天之娇女。

    她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