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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天福没读过书,他的四个孩子出世后,就随口叫了“大牛”

    “二憨”“三楞”“丫头”。直到大牛上学了,才请书恒给他们分别起了大名。大牛五行缺土,名字里要把“土”字带进去。就叫厚土,二憨厚德,三楞厚林,丫头是腊月出生的取名小梅。但是,大牛和二憨从小叫顺口了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大名,老三因为一直上学并且考了师范学院,大家才尊敬地叫了他大名。

    如果冬儿没有去世,她不会想到会和江天福会成为亲家的。倒不是因为家境。而是她太不喜欢江天福的妻子强妹了。强妹父母早逝,和两个哥哥相依为命过日子。在弱肉强食的生活丛林里,强妹练就了一副泼辣强悍从不吃亏的性格。也因此大家都叫她“强妹”。她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对冬儿很是同情,经常和冬儿提起要换一个女儿回去,让冬儿在二憨和三楞其中挑一个回去做儿子给她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后来又有了小女儿后,儿女双全的她甚是得意,就根本不提这件事了。因为家里有江天福操持着,她混混沌沌的就爱和人唠嗑显摆,哪里人多哪里就有她。这样的人冬儿很难拿正眼看她,更不用说要成为儿女亲家了。

    可是冬儿死了。她聪明,能干,心比天高,却只活了四十六岁。强妹愚痴,懒惰,不讲道理浑浑噩噩得活到了九十多岁。人世间并没有什么公道可言。

    她对二憨招亲这件事很不满,觉得白白送了一个儿子给人家,很是吃亏。可是小儿子成亲没有房子也是没办法。再说江天福决定的事情她也不敢反驳。

    直到办完冬儿的丧事,二憨才回到自己家。江天福明白儿子这次动心了,他交给二憨一个旧信封:“这是你这几年寄回家的钱,还有两千二百元。你明天去三瞎子那里掐个黄道吉日。再去镇上给长风买几套衣服。你房里的家具电器都带走。家里那头猪是为你成亲准备的,到时候好好热闹一下。也为沈家冲冲喜,冬儿走了,可日子还长着呢!”

    二憨接过信封抽了一千元,剩下的还给了父亲。死活不再要。

    第二天早上还没起来,云帆就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哥哥,哥哥,我爸他走了。”

    给他们看书恒留下的一张字条:世事一场空,孤身万里游,莫找我!

    云帆比长风小四岁,正在读初二,她比长风个子高,浓眉大眼,皮肤黑,因为她从小就像个男孩,不爱着家,对父母吵架也漠不关心,瞧不起长风在父母面前的唯命是从。她爱干嘛就干嘛,不想回家的时候,即使父母喊破了嗓子也不应,反而跑得更快更远。到晚上不得不回家免不了挨一顿揍,她就把气撒到长风身上。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踢长风,将她踢醒了,她再跑到床那头里边睡下,因为她知道长风胆小怕黑,半夜醒了就会害怕得睡不着觉。她们要好的时候都是她睡到外边保护长风,长风做噩梦的时候,她还会抱着她哄她。她觉得妈妈一点都不好,整天黑着一张脸,不是在干活,就是在支使她们姐妹俩干活,她总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家。于是就拼命的攒钱。她从不买纸笔只用长风丢弃不要的半本没写完的本子,或是半只铅笔头。穿她的旧衣服,现在她的个子很高,她就穿妈妈的旧衣服甚至是爸爸的半旧的中山装。

    母亲走了,云帆并没有特别悲伤,因为还有父亲,她的日子照旧,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早起她去找父亲的时候,发现书恒留下的纸条。父亲也走了。她觉得天真的塌了。

    长风还算冷静,江天福,二憨和云帆来到沈家时,她正在整理母亲的遗物。家里还是一片狼藉,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根本停不下来。他们几个也不做声地开始整理这个破败的家。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拿出了一个账本,现在家里还有一个仓库的价值一万多块钱的棉纱手套,但是外面的欠款超出了这个数目,银行贷款是五千块钱年底到期。还有很多私人的账目。可是现金只有冬儿临终前留给她的三百多块钱。现在要还债就必须进棉纱把厂子办下去,把库存卖出去。二憨拿出了他的信封,递给了长风:“这是准备我们办婚礼的钱,先进棉纱回来。”

    江天福也把昨天二憨剩余的钱回家取来交给了长风。云帆默不作声地递给长风一个鼓鼓囊囊的手帕,手帕里居然整整齐齐的有五百多元钱。长风泪珠滚滚,姐妹俩抱在一起终于哭出声来。

    劳保厂又开工了,还是原帮人马,这些老职工正愁没地去,听说重新开工,就一个个都回来上班了。因为他们产品质量很好并不愁销路,以前的老单位都愿意要他们家的货,有的甚至提前打款,希望他们早点发货。所以每天都三班倒,幸亏长风一直参与到厂里的每个环节,从和书恒一起进棉纱,到打包装,发货,收款她都轻车熟路。很快他们就将私人的借款还清,因为要周转,银行贷款又转贷了一年。

    江天福和二憨给了她有力的支撑。所有的庄稼都是江天福在打理,厂里的重活累活二憨抢着干。云帆也突然懂事了,不仅刻苦学习,还帮姐姐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顺利的考上了高中。

    长风二十岁了,她觉得必须和二憨结婚了。可是书恒一直音讯全无没有家长的操持,举办婚礼的事就一直拖着。但是她觉得这对不起二憨的付出。所以有一天她对二憨说:“我们去三瞎子那里看个日子。”

    二憨骑着自行车带着长风去三瞎子的路上和她兴致勃勃地说当年他们兄弟三个一起去算命,算到老三厚林的时候非常肯定地说:“这孩子今年就可以吃皇粮的!”果然那一年江厚林就考取了师范学院。

    三瞎子的家在山脚下的一座很古老的房子里。前三间后三间正房,中间各两间厢房,正中一个天井,天井后的堂屋正中八仙桌旁坐着正襟危坐的三瞎子。两边的长凳上是大清早从四乡八里跑来算命的乡亲,他们俩找了一个角落,安静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