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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神通不敌天数

    玉胎容纳天地灵气,改善自身体质,祛除尘埃污秽,回归初生时的纯净无暇姿态,以实现与灵力的最佳契合,承载愈发浩瀚的灵力。灵羽是灵力的升华,可以长久的幻化为种种物件,不会轻易崩溃消散,地上的生灵也因此拥有了触摸天空的权力。

    启明是登仙的第一步,需要找到内心深处的祈望,以此播下一颗种子,诞生属于自己的力量,不受限于这片天地,开始掌握世界的法则,领域自生。

    当这颗种子破壳发芽,汲取万物养分,以现世的法则完善自身,不再是虚幻的空中楼阁,这一砖一瓦堆砌的过程,称为万象。更进一步便是永劫,其道既成,不被天地所容,依过往降下劫数,在不断递增排斥与恶意中,或适应转变自身,或抗争在本源上铭刻印记,以此封临谪仙。

    当然以上都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没什么关系。

    现在是夜最深的时刻,加上恶劣的天气,城墙上早已空无一人,失去了必要的警觉。

    近了,战士沉默的逼近落雨城,一路上并未惊动任何人,殊不知一切都被诗月看在眼里。

    战士们没有试图破开城门,而是用钩爪攀上城墙,厚实的雪层遮掩住了金石碰撞的脆鸣,一个接一个,井然有序地攀爬。

    忽然间,几片飘散的雪花打着旋,形如细小的利刃,被风一吹,划过粗实的绳索。只听见细微的“咔擦”声,绳索不堪重负般断裂开来,连带着几名战士坠落。所幸有雪层作为缓冲,没有产生大的动静。

    城上城下的战士被分隔开来,看着断绳整齐的切口,一时惊疑不定,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归于巧合。

    在等待第二批人登上城墙的间隙里,先一批人加强了警惕,围成一圈,手中紧握着武器一动不动,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敌人。可他们目光全放在“人”身上,殊不知危险来自不起眼的雪花,任由雪白的精灵飘落在身上、脸上、脖颈上,严明的纪律反倒成了死神的镰刀。

    战士靠中后的位置,算是这只小队的队长,蕴灵八层的实力可谓是身经百战,打一开始就隐约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威胁感,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队长低声让其他人集中精神,先前的意外让他惴惴不安,可想到他们这次行动真正的底牌,又安下心来。

    忽的,队长觉得有些冷,抬手想擦去身上的积雪,可身体却突然失去了知觉,刺骨的寒意一闪而逝,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其他人身上的雪片如同有了生命,沿着甲片的缝隙挤入身体,虽看不到正脸,料想也是一样的场面。

    队长想开口示警,但为时已晚,无数的雪针密密麻麻的钉在身体每个角落,就连两颗眼珠子也插着几十根,字面意义上沁入骨髓的寒意无声间夺走了所有人的生命。而死人,是不会出声的。

    这可是诗月精心布下的陷阱,怎会轻易让人逃脱呢?

    完成了任务的雪针融化在体内,只余体表细密的孔洞,血液也早已凝固,嗅不出一丝腥气。在城下,无光的夜里只能模糊辨认出漆黑的人影,谁能料到看似还在警戒坚守的战士,早已失去生命,成为指引死亡的雕像。

    夜雪成了最好的掩饰,诱使着一批又一批的人毫无防备地踏上城墙,一无所察地归于永寂。诗月还贴心地移动着冰雕,营造出一股一切正常的假象,钝刀割肉般蚕食着不请自来的客人。

    时间久了,当人只剩下一小半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余下的人不受控地窃窃私语,不安的氛围逐渐弥漫,眼前的城墙如同横卧的巨兽在等待着人自己送入口中。主将气势汹汹胸有成竹的要夺下这座城,岂不料连门都进不去,只能硬着头皮向末尾跟着的人求助。

    “道法自然,浑然天成,早提醒过你们不可大意,今夜不该有雪,事有反常必为妖。可惜了这近百条人命。”

    一个温和宽厚的声音响起,感叹着无谓的牺牲。声音的主人很年轻,面目清秀,身着一袭白衣,配着剑,气质风雅出众,好一个翩翩君子。

    受了责骂,主将不敢还嘴,眼前人的身份绝非他及他背后的国家能惹得起的,只能在心里暗暗悱恻。谁让他不把话说清楚,自己已经很谨慎了,落雨城一直就没有听说过有聆听境,也就仗着这城墙和防御器械,谁知道……全然忘了当初是谁一意孤行。

    年轻人屏退其他人,神情自若地走上前,停在城门口,语气不卑不亢:

    “在下北辰宫黎隐辰,奉宗门之命助人取这落雨城。阁下不似是旁门散修,在此施展神通,干涉尘世俗事,是否有违规矩?”

    黎隐辰算是半只脚踏入了灵羽,在当代弟子中可谓是出类拔萃,本以为这只是次寻常的任务,走个过场即可,现在却是让他有些手痒。

    在黎隐辰的感知里,每一片雪花都蕴藏着浅浅的意志,显然绝非是天然的产物,可他完全看不出半点虚幻,就如同真正的雪。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段,他只在启明境的师长身上见过,不过精妙有余,却没有那般浩瀚的压迫感,颇有几分华而不实的意味。

    这也是黎隐辰会站出来的原因。

    外人只见漫天飞雪避开了黎隐辰身周三尺之地,殊不知沉默中无形的对抗已经开始了。

    仅凭堪堪入门的领域雏形,诗月奈何不了黎隐辰,想要分出胜负只得选择更为冒险激进的方法。况且,也没有什么非做过一场不可的理由,只需给予规则表面上的尊重,对方也不会不依不饶。现在退走,没人能在风雪中寻到诗月的踪迹。常理而言,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可诗月不会选这条路。

    有些艰难地站起身,舒展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略显僵硬的筋骨,诗月轻巧地跳下城墙,像鸿羽在无风的高处飘落,又如仙子坠于凡间,在一片白色中,异色的双眸显得格外醒目。

    黎隐辰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比他矮一个头,似乎比他还要年轻好几岁的少女。在他的一贯印象里,能不留痕迹引导天象,施展如此手段的人,虽实力有所欠缺,但十有八九要称一声前辈,而不是面前这个才不过聆听,比他还要弱上不少的少女。

    可少女与周围的飘雪气机相连,仿佛同为一体,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出自诗月的手笔。

    诗月浅浅一笑:“就在今日,有两个穿着和你们一样的人,血洗了一个村子。”

    平静的声音叙说着事实,听不出喜怒哀乐,听者却如重担压在心头。

    “很巧,那是我的家。”

    “无关善恶,不论是非,只定生死。”

    “谁阻我,我杀谁。”

    话音落下,似是呼应着诗月的决心,原本显得有些颓势的雪陡然大了几分,在嘶吼的狂风中飞舞犹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闻言,黎隐辰沉默了。于情于理,诗月的主张都挑不出差错。且不说能否成功,他无法违逆本心,借势压人,说服诗月放弃,可也不能无视宗门的命令。

    最后还是得凭手里的剑说话,黎隐辰心里不由得生出遗憾之情。尽量别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势,留她一命吧。

    可交手之时,却并非料想的一面倒。虽然诗月并不会高深的剑法,灵力也弱上几分,只能一昧防守,但一招一式间却显得天衣无缝,总能寻到机会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截断连绵的攻势,令人无处下手。

    甚至于,黎隐辰感觉到诗月在刻意藏拙,平静的水面下积蓄着滔天巨浪,只待时机成熟便能一击制胜。

    随时间推移,黎隐辰渐渐熄了轻视的心思,对手并不是普通的聆听境,而是值得他拼尽全力战胜的对手。

    诗月这边也没有表面上的从容,她丈量着对手的动作,寻找着爆发的机会,可黎隐辰绝非只会照本宣科的庸人,跳脱出了招式的藩篱,每一次破招,每一次闪避,他都在补足缺陷。很慢,很微小,却足够致命。

    毕竟实力上的差距是实实在在的。

    为了避免持剑的手受创,诗月不得不分心引雪为刃,攻其必救,可却暴露出了更多的破绽,腰间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裙。

    看起来局势尚在僵持,可为了这一时的势均力敌,诗月在透支着胜利的希望。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渐渐影响到了诗月的动作,如此循环往复。伴随着一道剧烈的冲击波,二人终于从缠斗中分开。

    刚刚的招数耗尽了诗月仅剩的灵力,伤口身上或浅或深遍布十几处,斑驳的血迹看的瘆人,体力也快见底,维持不住站姿,半蹲着重重喘气。可脸上却并没有失落的迹象,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眼眸深处交织着决然与……大局已定的得意。

    黎隐辰正想开口再劝,突然涌上心头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做出防御的架势,而危机感的来源,正是面前已经油尽灯枯的少女。

    不知何时,风雪既消,乌云散去,露出一轮血色的残月。诗月勉强站起身,玉色的遗世似不复神异,被鲜血浸染为妖冶的血红,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是我最得意的一剑,道四式,血月——”

    诗月抬起剑,璀璨如绚烂的烟火,将全部奉献给了一瞬的美丽。可话说到一半,视线之外一道流光划过,重重击打在诗月锁骨上,带着人“砰”的一声,陷入城墙,破坏了这殉道的仪式。

    到此为止了吗?

    身体传来哀嚎,骨骼碎裂,血液四处喷涌,意识渐渐模糊,诗月已经无能为力了。

    不安的来源,原来是这啊。

    陷入黑暗前,诗月最后念头,不是懊悔、不甘。

    我没有输给任何人哦?

    欸?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