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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藕断丝连

    香玉在看了电报后的最初几天,她一直在心里自己开导着自己:电报上的话,是大锁怕自己真的想不开而安慰自己——不得不“断”了的。大锁还不是跟自己一样么,怎么可能说断就断了呢?

    ——那说断就断了的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呢?

    可过了些日子,她又这么想:这时间长了,两个人又不在一起,再加上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追着他——哪有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的——人心昼夜转呢……

    再接下来呢,她就一会儿认为会“断”,一会儿又觉得不会“断”,自己又在自己制造出来的矛盾中,自己折磨起自己来了。

    大锁呢,自迫不得已发出那封加急电报后,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一会儿焦虑:表姐把电报转交给香玉了吗?她肯定会转交的,因为“这一次”正是她想方设法期待看到的结果。一会儿又后悔:怎么就沉不住气——不该发那封电报的。香玉很有可能是被表姐的什么过激的话刺激了,才“刻不容缓”地逼着她自己——又逼着我断情绝意的。过了些日子,大锁估计香玉那波澜起伏的情绪应该平缓了下来,就又想给香玉写封信,可他终究没有写。他心里清楚,再怎么写,香玉都不可能收到自己的信了,即使收到,也……他太了解香玉了:只要是她下了决心的事,是很难扳回头的。

    尽管如此,大锁还是不甘心:自己对香玉虽然没有指山望海地发过什么誓,可那“八个字”,不是比山盟海誓更实在么?他不甘心就这么不了了之。表姐的那条路,几乎被堵死了,他要再“探索”一条新路。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同学——好朋友陈小雨。还是在新兵连时,自己给小雨写过一封信,小雨又回了信,以后就再没联系。小雨为人直爽,是信得过的哥们。尽管当初在“曲线追爱”那件事上耍了他,但现在跟他说清楚,他是能原谅的,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大锁思来想去,结果还是否定了:让一个男生给一个女同学转交信件……小雨做事又不那么谨慎周密,万一……最好还是找一个女同学,又必须是百分之百信得过的女同学。他忽然想到了香玉的贴心小姐妹小娟子,香玉好像说过,她跟小娟子是无话不说的。尽管如此,大锁还是打算先“探探路”,于是,在写给小娟子的信里,只是说“忽然间”想起了过去的老同学陈小雨、周丽萍……自然刘娟是其中之一。他说将来自己要是回老家探亲,想找他们几个聚一聚。接下来,希望刘娟把自己的心意转告给他们,并希望她能给他回信,说说他们几个人的生活状况。而对于真正想说的“夏香玉”,大锁一字未露——那是第二封信里才能也必须和盘托出的人和事。为确保万无一失,他特地用“挂号信”寄了出去。

    大锁在给刘娟寄去了信之后,便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到第十天,他终于盼来了刘娟的回信——

    李大锁同学,你好。收到你的信,我感到很意外。你说想起了几个老同学,可你怎么不给你的好朋友陈小雨写信,而偏偏给我写呢。我思来想去,忽然想起另外一个人——夏香玉。你可能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所以才写信给我的吧。可你在信里怎么又没有提到她呢,你到底卖什么关子呢?

    大锁,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我跟夏香玉好得就像亲姐妹似的,你和她的事,我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我不但知道你们的过去,而且还知道你们的现在,因为我每次回娘家(我去年就出嫁了),都要到香玉家去看看她,她跟我是无话不说的。不瞒你了,我这次收到你的信,第二天就跟着母亲回了娘家(是娘把信送到我婆家的。你放心,我没有对娘说实情),接着就去找香玉,把你的信给她看了

    大锁,你知道香玉现在的心思吗?我让她给你写个回信,她死活不写,她怕她写信,你又会藕断丝连的。她说要断就要断个彻底,不能留一丝一缕。她还说,她真的死了心,她是绝对不会跟傻子离婚的。既然拖下去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干脆狠下心,彻彻底底地了断,这样,对你对她都是解脱。大锁,香玉是什么样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我不得不劝你一句:你也死了心吧,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啊。

    大锁,你知道香玉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她说她跟傻子虽然说不上是幸福,但也算顺心随意,因为傻子什么都听她的,又有一身好力气。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你早一天找个人,早一天成了家,那样,她的一块心病就没了。顺便告诉你,香玉身体没什么大恙,就是偶尔会犯眩晕病,躺一躺就好了,如果你成了家,我想她的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大锁,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另外的牵挂,那就是你和香玉的女儿。香玉说了,这是怎么也模糊不了的事实,也是没法割舍的情感。她还说女儿永远——永远是属于你们俩的,等将来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她会在适当的时候,把真相告诉女儿——只要你还认她。

    大锁,你还记得香玉曾经对你说过不要做‘小男人’的话吗?她希望你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缠住了你的手脚,甚至自暴自弃。她还是希望你成为一个心大、眼高能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大锁,我所说的,没一句虚没半句假。你是聪明人,脑子又活,你还是面对现实吧,千万不要再执迷不悟地“等”下去了,你多等香玉一天,她反而会多一天煎熬。你要还真心地爱着她,就按照她的心意去做,那才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

    信的最后,刘娟写上自己婆家的详细地址。

    其实,这封信虽然是刘娟的亲笔,但其中的“重要内容”——尤其是“关键”话语,都是香玉亲口说出来又“逼”着刘娟必须写上的。

    大锁在收到刘娟的信后,马上写了回信。他请刘娟转告香玉:自己决定不再“等”了,因为实在等不来了啊。他不得不接受原本不能接受的残酷的现实。写着写着,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无可奈何花季过,人生岁月何时春”的伤感。不过,他又说,尽管心里很难受,但他不会颓废,更不会自暴自弃,他会尽可能快地给香玉带去她所期望的另外一种“安慰”的。他还告诉刘娟,他给香玉寄去了一些药品还有三百元钱(相当于大锁半年多的工资)。一方面给她贴补家用,一方面给女儿买些食品和衣服——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说女儿已经两岁多了,自己还没花过一分钱呢,心里实在不好受。

    香玉看了刘娟送过来的信,眼泪“唰”地滚落了下来,她一把搂过刘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她理了理乱发,抹了一把泪,接着拿来了纸和笔,说:“娟子,再给他写回信,就以我的口气。我心里乱得慌,还是你替我写吧。你听着,你把我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全写上去”——

    “李大锁,你寄来的药,我收下了,我也不说谢了。可你给我寄三百元钱,是什么意思?是可怜我,还是救济我?告诉你,我的日子不是你想的那么糟。至于你说给女儿买吃的穿的,我告诉你,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俗话说,名不正言不顺,你别打肿脸充胖子……”

    刘娟一听,愣住了:“你是不是疯啦,你这样说,不是拿刀戳他的心窝子吗?”

    “我就是要戳他的心窝子。唉,我还是担心,他会因为女儿的那根线拴着,死不了心啊。”香玉说着,又流下了泪水。

    刘娟还是没有往下写。

    “娟子,你别以为我糊涂了,我比你清醒着那,写啊,写……”

    香玉已经哭出了声,像是在苦求又像是“命令”了。

    刘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也哭起来了。

    刘娟写好了信,香玉眼含热泪看了一遍。

    刘娟要走时,香玉说:“娟子,这三百元钱,你替我原原本本地寄还给他,一点不能含糊。”

    三个月后,刘娟又给香玉送来了大锁的信。大锁告诉刘娟,说他已经谈了个女朋友,是中学的老师。他本想把那个女教师的照片寄过来,可又怕香玉看了心里不好受。他还说,尽管自己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但心里依旧是深深地愧疚的,尤其在夜深人静时,时常扪心自问而不得安宁。他希望刘娟能经常给他写信,说说香玉的情况。还叮嘱,如果香玉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一定不要瞒着他。最后,他还是流露出他思念女儿的殷殷之情,却又不能对任何不知情的人诉说,其心里的痛苦是没有人能够为他排解的。

    香玉看了信,又抱着刘娟遮遮掩掩地哭了一场。不过,她还是为大锁高兴:“哎呀呀,是好事呢。这下子,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啦。”

    此后,大锁很少给刘娟写信了。他和香玉这对旧情人,便各自一天接着一天往前过着自己的日子。

    岁月的时光,似乎根本没有去理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依旧本能地依照它本来的节奏,不紧不慢,不急不缓,不温不火,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走着……

    就这样,时光老人在世人的喜怒哀乐中,又走过了两年。

    那是二月里的春天,或者说是春天里的二月,大锁又一次不得不回到夏庄——他的父亲突然去世了。

    这一次,香玉有机会而且很从容地看着大锁正是出殡时——周围有好多男女老少围观哩。披着麻带着孝的大锁,双手捧着哭丧棒,低垂着头,正跪在院门外——父亲的棺头。香玉觉得大锁比两年前消瘦了许多。

    在三天的治丧期间,香玉和大锁从未照过面。因为孝子是要在棺房(堂屋)里跪守着父亲的遗体的,且寸步不离。似乎守着遗体比守着灵魂(活人)更为要紧。这可是几千年遗留下来的亘古不变的“规矩”,不管是哪一家的儿子都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否则,就被视为不孝,要招人指着脊梁骨唾骂的。香玉原先想借为逝者吊唁之名而走进棺房,去看大锁两眼的,可她站在自家的院门外,看着大锁家出出进进的男女老少,心在“咚咚”地跳,那脚却挪不开了。因为那出出进进的人,除了逝者的亲朋,便是李氏家族的男男女女,没有看到几个姓夏的人——尤其是女人。

    后来,她又想借出殡的机会,看一眼她很想看到的那个女人——大锁的妻子。可在那么多披着长长的白孝巾的女人中,她看来看去,似乎没有一个像她想要看到的那个女人:她觉得“她”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她想问问别人,可又担心人家从她的神态上看出什么来——自己的心跳得乱着哩,又怎么也平缓不下来。她看着看着,忽然间,心里就难受起来:自己“本该”披着那最长的白孝巾的——和大锁那白孝巾一样的长……

    再后来,她又想抓住大锁临走时的机会看一眼——跟着他一起走的那个女人无疑是他的妻子……

    可想不到的是,在棺木下葬之后,有少数亲朋还没有离散,不知是什么原因,大锁竟带着一脸的悲伤,一个一个地跟亲朋告了别,然后跟着勤务兵,匆匆地登上了吉普车走了。当时,香玉正和男女老少在生产队的大田里劳作哩,连大锁的背影也没能再盯上一眼。

    丧事过后,女人们聚在一起,是免不了要对丧家说长道短地议论一番的——

    “哎呦呦,听说那天李大锁回到家,刚哭着在他爹的遗体前跪下,就被老掌柜狠狠地抽了一个嘴巴。”

    “为什么打他?“

    “老掌柜骂他不孝:说他爹活着时,他没有把他老子带到部队去享福,现在死了,他一个人回来,连妻儿也没见着影哩。”

    “听说是他儿子生病了,病得很重,妻子在医院里陪护哩。”

    “哎呀,大锁在他父亲将要入殓时,哭得呜呜哇哇的,像个女人。特别是那几声哭喊——是放开嗓门——撕心裂肺的哭喊啊,弄得一屋子的女人,都跟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哭喊什么了?”

    “我一句一句地学给你们听——

    “爹啊,我……我的妻子……本该来给您送终的啊……

    “我的孩子……孩子啊……

    “他们都不能来呀,不能来了啊……

    “您老的棺头,只有你儿子一个人啦,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您啊……”

    有人又接着说:“哎呀呀,特别是哭到孩子,让人挺揪心的,就连铁石心肠的老掌柜,也被大锁哭软了心,他扶着棺木,抹了一把眼泪鼻涕。”

    “哎呀,是不是他儿子的病……?”

    “谁知道呢。”

    香玉听了,顿时心里一惊:他的妻子竟然没有回来——儿子得了重病……

    她在心里为大锁默默地祈祷:老天保佑,大锁的妻子一定是一个漂亮贤惠又知书达理的女人;大锁的儿子一定长得既帅气又聪明,跟大锁就像一个模子拓出来似的。儿子的病一定会好的,好人有好报哩。

    后来,香玉再前思思后想想,竟对大锁的话有点疑虑了:

    ——怎么就这么巧,偏在他爹离世时,儿子得了重病?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本该’来给您送终的啊……他们都不能来呀……”

    ——怎么就觉得是话里有话?是在说我和抗抗吗?我原本是他的“妻子”——是他爹的“儿媳妇”啊,“本该”给他爹送终的啊;抗抗是他的“女儿”——是他爹的“孙女”——“亲孙女”啊!一个“妻子”,一个“女儿”,都在他的家旁那,却“都不能……不能……”我的天啦,要真是这样,大锁心里该是何等的难受啊!这说不定正是压在大锁心底里不敢明说的话啊……

    再过了两天呢,香玉又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甚至为自己的“神经过敏”、“自作多情”而苦笑。

    再往后,她时常默默地看着大锁家那因院门终日挂着一把大铁锁而倍显空落冷清的老房子发呆,她甚至为大锁的爹突然走了,老屋里再没有他的亲人——他再也不会回来而伤感。

    每当想起大锁上次回家,他对自己连瞟都没有瞟一眼,心里就会涌出复杂的滋味。出殡的时侯,自己像鬼使神差似的,不知哪来的一股子胆气,竟然就串到离大锁不远的地方站着,还有意的跟别的女人说着话,大锁一定是听见了的啊,可他……她想着想着心里就酸酸的,觉得大锁对自己不仅是藕断了连丝也断了。有时侯又在对自己说:大锁已经有了妻儿,有了妻儿的男人再恋着那旧情而节外生枝,那还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吗?

    香玉时常会翻开那个一直压在箱底的小本子,呆呆地看着大锁亲手写下的那八个字。她看着看着,禁不住又要胡思乱想——

    “一生证明”,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一生”可是一辈子啊,用一辈子的光阴,用一辈子的生命,去证明……

    这人世间,到底有多少人是用“一生”证明的呢?哦,那么多的男人女人,从少男少女相爱,到老夫老妻相伴,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他们不管遭遇什么样的艰难,不管遭遇什么样的灾祸,不管遭遇什么样的诱惑,始终不离不弃,他们不都是用“一生”证明的么?

    这人世间,还有那么多的男人女人,一辈子从未在一起生活过,可“他”和“她”时常在心里想着对方,时常关爱着对方,这算不算是“一生证明”呢?

    这人世间,还有那么多的男人——另外一种男人,始乱终弃,变成“陈世美”啦;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另外一种女人,红杏出了墙,变成“潘金莲”了哩……

    这人世间,陈世美、潘金莲被世人唾骂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了啊,可怎么就骂不绝呢?似乎越骂越……怎么就生出那么多的“陈世美”、“潘金莲”了呢?

    大锁啊大锁,你真的就把我忘了吗?你真的就把自己的女儿也忘了吗?你真的也变成“陈世美”了吗?

    大锁啊大锁,你应该把我忘了我不怨你,是我逼着你把我忘了的,我真的不怨你。我会时常想着你,也许一辈子都会想着你,我会时常为你祈祷,期望着你幸福。

    ——但愿你在你父亲的遗体前说的话是真的:你有一个一定是漂亮贤惠的妻子,在陪着你、伺候你;你有一个一定是像你一样的帅气聪明的儿子,你一定会感到很幸福的。

    ——但愿你在你父亲的遗体前说的话不是骗人的啊。一想到“骗人”,我这心就七上八下的跳得厉害了啊。你想想,你要真是骗人,你骗得了一时,能骗得了一世吗?再说,你能骗取别人什么呢,归根到底,你是在骗我啊!要真是那样,我欠你的可就越欠越多了,越欠越重了啊!莫要说这辈子我没法还你,就是到下辈子,我也还不清这本来就不清不白的情债了啊。

    香玉在胡思乱想地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她的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冲动来:她要给大锁再写一封信,亲口问问他曾经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大锁原先说的要是假话,那现在他就能说出真话了?她马上想到大锁的表姐肯定会知道实情的。可香玉又有些疑虑:大锁要真的有了妻儿,听说现在又升了官,表姐会不会怀疑自己是别有用心,想跟大锁再续旧情?唉,随她怎么想吧,还是要悄悄地去找她一次,兴许从她的话里话外,多多少少能探听到大锁的真假虚实来。

    香玉反反复复地犹豫了几日,到底还是去了大锁的表姐家。

    表姐见了香玉很是意外,甚至还流露出几分戒备。那两只警觉的眼睛在香玉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似乎想从香玉的神态上捕捉到什么。

    香玉看出了表姐的心思,便开门见山地说:“表姐,我这次特意来找你,我也不绕弯子了,是为着大锁来的……”

    表姐一听说她是为着大锁来的,立刻黑了脸,挥起一只手,气呼呼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说了!你……你叫我怎么说你呢?你和大锁不是早就一刀两断了吗,你怎么还藕断丝连地惦记着他?大锁要还是一条光棍汉,那你还有机可钻,也还情有可原。可大锁已经娶了老婆啦,孩子都快两岁了,你怎么现在忽然又想起狗刨塘了(当地俗话:意为反悔)?你已经害了他,耽误他好几年了,你还想怎么着,还想再拆散他的家庭那……”

    香玉趁表姐停下来喘口气的档口,赶忙填上话:“表姐,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不信,我对着这明晃晃的大太阳,拿我的孩子对你发誓!”香玉激动得红了脸,边说边要给表姐跪下。

    表姐见状,赶忙抓住她的胳膊,说:“使不得,使不得。哎呀,怪我怪我,怪我说了不好听的话。来,坐下,消消气……”

    香玉在板凳上坐了下来,缓了语气,说:“表姐,我这次来,就是想摸个实底。大锁要是真的已经成了家,我为他高兴,真心地祝福他。可他父亲去世时,他还是一个人回来的呀。你说,他说的要是假话,我这心里怎么能过得去,毕竟是我害了他,耽误了他。如果真是那样,我想再写一封信,好好劝劝她,赶紧找个合适的人,赶紧成个家。表姐,你刚才说的,真的是实话?”

    表姐听香玉这么一说,脸上现出了笑容,说:“你等着……”她转身到房间里,拿出两张照片,递给了香玉。

    一张是两个人的合影,另一张并排站着三个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站在中间,她的一只小手拉着大锁,另一只小手拉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显然,两张照片上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表姐说:“唉,我这心也是一直悬着的,大锁说的话,我好几次都是半信半疑的。香玉,你既然有这份心,有些话,我也就不瞒你了。在大锁给你发的那封电报前,我就给他划了个杠杠,我去信对他说:三个月后,你要还是光棍一条,我就把你的心思,一股脑地全告诉舅舅,这一招还真管用,后来,我又托人写信催着他。他说,已经有女朋友了,两人的关系已经基本确定。我问什么时候结婚,他说说不准,要看人家女方的意见。我心里还是半信半疑的。后来,我又写信问他结婚的事,想不到他说在半月前,已经办了婚礼。他说本来是决定回来结婚的,可就在请好了假准备带着未婚妻回来时,忽然接到一项紧急的特殊任务,上级决定派他带队去执行,同时又让他把婚期向后延迟,可喜糖已经发下去了,于是就简单地举办了婚礼。”表姐指着那张两个人的合影说:“这张就是当时夹在信里寄来的,大锁说她是个老师。”

    香玉用心地听着,她忽然想起大锁曾经给刘娟写的一封信里,也说他的女朋友是“老师”,禁不住脱口插了话:“哟,老师——真是个老师啊!”。

    “是啊,大锁在信里就这么说的。这一回,我的心算放下了一半,但还是没能放到底,谁能掐准那‘女人’就是他媳妇,会不会是找别人假扮的呢?后来,我托人又写了信,说舅舅想看看他媳妇,他们结婚快一年了,老公公和儿媳妇还没见过面,我要他有空把媳妇带回来,让舅舅还有乡邻瞅瞅。他来信说,实在太忙走不开,自己是领导干部,又不好请假,等有时间,一定把妻子带回家看他的爹。半月前,舅舅像知道自己要死似的,真的叫我写信给大锁,说他想儿子,想儿媳妇,更想一回都没见过的小孙子。大锁来信说,他正在出差,在外地呢。说回来后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跟上级领导请假,带着媳妇儿子一起回老家。唉,想不到,舅舅突然就走了,更想不到,大锁又是一个人回来,他说孩子生了重病,说实话,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舅舅下葬后,我把他拉到没人的的地方,要他说实话。他一边哭着,一边从内衣口袋里,掏出这张照片。他说,本来是打算一家三口回老家一趟,就没有寄回来……”

    表姐指着照片上大锁的媳妇说:“这下我才算放下心来。这张照片跟那张照片上的姑娘,完完全全是一个人,就是现在比以前瘦了些。你再看看大锁的儿子,脸面像他娘,这两眼睛,像不像大锁?”

    “像,像。”香玉附和着。

    临走时,香玉说:“表姐,这下子我也才真正地踏实下来,心情也舒畅多了。”还开了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表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对大锁再也不会藕断丝连了。”

    从此,香玉对大锁才“死”了那份心。虽然渐渐地淡化了曾经放不下的牵挂,但她还是忘不了他。偶尔想起某些事,心里又有点疙疙瘩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