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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少年的启程

    饭桌上,男孩感觉其他人都在小心地观察着自己。

    “怎么了,大家?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吗?”

    他用手摸了摸脸,发现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么他们那种眼神是怎么回事?

    怜悯?可怜?悲伤?

    有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吗?

    “泽林,你没事吧……”大姐姐轻轻开口道,看得出来她有些犹豫,声音比平时还要轻柔。

    “啊?我没什么事啊,谢谢你。”

    男孩略带困惑地回应道。

    大姐姐还想说什么,这时——呜哇!床上的婴儿突然哭闹了起来。

    “宝宝乖~宝宝乖~”

    奇怪的是,不管母亲怎么哄她都没有消停,两只小手不断伸向前方,仿佛在寻求着什么。

    “看来是饿了。抱歉,我失陪下。”大姐姐向众人到了声歉,然后快步走出了房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快要出门的时候男孩见她用手掩住了嘴唇,眼眸中流露出深切的哀伤。

    婴儿的哭声渐去渐远。

    男孩将注意力集中到手边的碗筷,就在这时,药师开口搭话了。

    “泽林,你姐——”

    砰!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男孩也被吓了一跳。他抬头望去,发现年轻人用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喂喂,布兰多大哥你哪来的胆子啊?不想活了吗……男孩小心翼翼地朝老婆婆方向瞄了一眼。反常的是,老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半点反应,也没有动自己的碗筷,微眯着眼睛,仿佛是在假寐。

    “唉……”

    母老虎——啊不对,老奶奶竟然叹气了?!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了?和我有关?怎么大家都一副谜语人的样子?

    好奇怪啊……

    “泽林。”

    “啊?”

    “等下,吃完饭了,我可以揍你一拳吗?”

    “哈?你什么意思啊?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年轻人叼了根卷烟,但并没有点燃,“不过,你那张脸我看着就生厌,就是想揍一拳上去。”

    这是犯什么毛病了……男孩嘀咕了一句,反驳道:

    “好啊,但我是会还手的,你打不过我。”

    “说的,也是啊……”

    年轻人笑了起来,旁若无人地大笑着。

    男孩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

    师父一家今天早上实在是太古怪了……每个人都是……

    吃完饭,年轻人最终还是没和“约定”好的那样揍男孩一拳,而是早早地就进入城里,去自己的诊所了。

    药师也在吃完饭后就钻进了自己的仓库,什么话都没说,甚至没顾得上给男孩分配今天的任务。

    今天店里依旧没什么人,男孩站在柜台后方的凳子上,单手托腮翻看着那本旧书。

    他往庭院方向扫了一眼,没有看见大姐姐和老太的身影,平常这个时间她们都会走出来坐到那里晒太阳,兼照顾婴儿。

    “小罗曼也是,喂完奶了还在哭闹着,直到没有力气了才昏沉睡去。

    “大家的表现很反常啊,就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我难道,忘记什么了?”

    男孩自问道,而只有无言的风声在回应着他。

    “我昏迷了那么长时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记忆有些受损很正常。这没什么,师父他们肯定也知道,所以才露出那种既难过又不忍的表情,看来我身上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姐姐……”

    轻喃这个单词,男孩什么感觉都没有。

    “嗯,或许是邻居家的什么姐姐吧,我不记得了,感觉对她有些抱歉。

    “不过,既然是忘记的事情那也没办法了吧……”

    他本能地不想去思考那位“姐姐”的事情。事实上这次醒来之后,他感觉自己的确忘记了很多回忆,关于父亲的,关于母亲的,关于以前生活的,大脑中就像布了一层迷雾,雾里看花,虽然清楚它们就在那里,但却看不真切。

    “这也没什么吧。”

    失去部分记忆,男孩并不悲伤,反倒有种轻松感。

    就像从什么中解脱了一样。

    他感觉自己完成了一次重生,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有着明显的分界点,以后就是全新的人生了。

    所以,敬请期待吧,泽林·克里夫曼。

    太阳光下,男孩露出了笑容,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和药师约定的半年学徒期限很快就到来了。

    “泽林,你真的要走吗?”

    “嗯,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男孩背起行囊,对药师一家人行了一礼,“十分感谢,这半年来受你们照顾了。”

    “还有,有点抱歉,我没完全遵守约定……”

    “喂喂,泽林,出发的时候可不能说丧气话喔!”年轻人走了出来,对着男孩的肩膀轻轻来了一拳,“好小子,你就去外面闯荡吧,等你出名了我就说我是你的大哥,这个买卖准能成!”

    “啊,我感觉这有些困难吧……”

    “什么啊,这只是期望,期望,你就把这当成目标好好努力吧,男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说不行啊!”

    年轻人张开双臂抱住了他,那份关怀完全传达了过来。

    “在外面闯累了,就回家来看看吧。”大姐姐也走上前,和她们抱在了一起。

    “是啊,泽林,这里就是你的家,无论你走得有多远,成长到了何种地步,这里都是你的根。我们是家人,不要忘记我们的事情啊。”

    “俺看你这小子能成事,呿呿,随便去外面的花花世界耍吧!”

    两位老人并排站着,投来和蔼的目光。

    男孩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

    “嗯!”

    他用力地点了下头。

    “对了,我还没跟小罗曼道别呢。”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说起来今天早上还没喂奶——”

    “我去抱吧!”

    年轻人快步冲了出去。

    他抱着婴儿回来,小婴儿躺在襁褓之中,两颗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男孩接过婴儿,将笑脸对准了她。

    婴儿也灿烂地笑了起来,两只小手“啪!啪!”拍着。

    男孩再次朝着众人深深地行了一礼。

    “布兰多大哥,芙蕾雅姐姐,师父,师娘。”

    他垂下视线,轻轻捏着婴儿的下手,摇晃了下:“还有小小罗曼。”

    “我出发了。”

    12岁,男孩离开家乡,开始他的旅程。

    因为从药师那里得到工资,数额比原本预定的要多不少,所以最初那段时间过得还算轻松。

    然后,他就被骗了。

    13岁,没有钱,行李也被偷走了,男孩曾一度陷入绝境。

    他离开家乡奥尔法,辗转于偏南部的卡巴伦特地区和艾尔塔特地区,因为近年新出台的《劳动法》中规定不许招收14岁以下的童工,所以男孩只能接一些“私活”,遇到很多次赖账的情况。

    这段时间他白天搬砖(干活),晚上睡桥洞,与阴暗角落里的小老鼠们为伴,生活还算过得去。

    14岁,哎呀,终于14岁啦!能成为一名正式的打工人了!

    男孩迫不及待地去各个店铺干活赚钱,洗过盘子,刷过马桶,还从面包坊学了些简单的料理作法,拼命的时候一天能打四份小工。好在他从小就锻炼着,身体素质还算不错,这么乱搞下来也没得病没啥的。赞美父上大人!

    一切都是为了攒够1枚银币!男孩如此告诫着自己,握紧拳头,坚定信心,拿起鸡毛掸子开始了今天愉快的打工之路。

    15岁,男孩能被称为少年了,身高也长高了不少,有个1米7左右。

    那一天,少年拿着辛辛苦苦攒下来的1银币,去冒险者协会找柜台大姐姐完成了登记。欧耶!终于称为一名冒险者了!呜哈哈哈哈!捏哈哈哈哈!欢呼吧,雀跃吧,因为一名伟大的冒险家就此诞生!就从今天诞生啦!

    然后——好吧,少年发现要做的事和以前似乎都差不多。找猫,修路灯,清理下水道……全是些说简单简单,说麻烦麻烦的委托,给的报酬也很少(划重点),承接那些报酬高的委托是有门槛的,要一点点积累信用度,或者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实力,这两个他目前都没法做到。

    而且也没人愿意和他组队。

    这不还和以前一样吗?或许有人会问。

    不!不一样的!少年坚信着,因为成为冒险家后自己出门买菜都能得到优惠,原本5铜币的直接降价到4铜币!顺带一提,买菜最好在下午4点钱进行,不然就会被疯狂的大妈们从脸上碾过去,买菜途中因为顺路所以可以打打酱油买个鸡蛋什么的,这么一趟下来就能得到一份30铜币以内的套餐,省点吃的话能吃一周!省时又省力!

    明天也要接着冒险!欧耶!少年坐在店主分给自己的破木屋里,用掰碎的白馒头蘸着酱油,啃着大葱,全身上下的冒险者(打工人)之魂都沸腾啦!

    其实买菜大婶只是看这小伙子可怜而且他在自己店里打过工有点眼熟所以给他优惠的这个事情——少年隐约察觉到了,但他不会说出口的。

    因为那样就太可怜了……

    16岁,打工打工!冒险冒险!我们的口号就是:

    脚踏实地,天天向上!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17岁,少年稍微有了些积蓄,于是离开他待的那个城市,前往其他地方冒险。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唉,马车费好贵啊……还是步行去吧……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的冒险?天下万物皆可冒险!

    三百六十五里路哟~

    路就在脚下!

    18岁,少年转遍了整个王国西部。啊,这么长时间都没提了,可能已经有人忘了这个国家叫苏弥斯王国吧,可怜的国王,摸摸~

    当然,摸的是钱币上的国王头像,你懂得.jpg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少年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钱真不是个东西,但它真的很好!

    哎呀,这一年光顾着跑路了,大江南北到处转了一圈,结果也没做什么事情。往往是跑到一个地方,在路上钱就花光了,靠着吃野菜喝露水进入城市,然后打工打工,冒险冒险!钱攒得差不多了,就去下一个城市,完完全全的套路小白文!没什么好写的,写出来也不会有人看!(记录者的话:虽然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人在看……)

    最后,钱真是个好东西.jpg

    19岁,少年回了趟故乡,回到了安泽尔克。

    他遇到了熟人。

    “是泽林吗?你是……当年那个孩子吗?”

    啊,是我,在下泽林·克里夫曼,有何贵干?

    老实说这谁啊?那次大病后就忘了很多事情,也忘了很多人。

    “你回来了啊……唉,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你。

    “你明明也是受害者,我们却把仇恨全部宣泄在你身上,把你流放,真的非常抱歉。”

    欸?这么一说,当年我就是被家乡的人赶出来的啊……是做什么坏事了吗?嘶,记不清了啊……

    总之,嘛,先客套一下,说自己也有错,你不必这么介怀巴拉巴拉。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我泽林·克里夫曼也是成长了啊,如果头上长个角我还能给你表演一下什么叫做三倍速!

    “神父先生给我们说清楚了,错的不是你,我们错怪了你,真是抱歉……你还能原谅我们吗?”

    好吧好吧,原谅你原谅你。

    说起来那个神父就是科莱先生吧?他也到过我的家乡了啊。

    “十分感谢。

    “看到你成长得这么健康,我也放心了,感觉内心的愧疚感稍稍消散了。

    “对了,你这次回来,要去家里看看吗?”

    嗯,本来就是这个打算。

    我家那么多年都没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好吧,我大概也能想象得到……

    “仆人们事后就已经遣散了,家具还有其他事物让那时被怒火蒙蔽了眼睛的我们全都破坏掉了。我们知道真相后,商议着要给你赔偿。

    “我们还赔偿你的。”

    啊……这个不用了,我回来只是看看,说不定还要把一些家当卖出去呢,它们保持那样被卖掉就好了,我不心疼。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少年听闻了圣剑出世的消息,王国为此发布了高额悬赏,承诺给予找到圣剑的人100枚金币,提供有效的位置和线索也有20金币,他想去东海之外的那块达拉曼大陆上碰碰运气。因为这次旅途可能会很长久,所以他在出发前想要先回家看一看。

    而且,这个家毁了就毁了,父亲和母亲在天上守望着我呢,有他们在哪里不是家?好吧,其实我已经找到另一个栖身之所了,就跟原谅了你们一样,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让我们从今以后向前看,向钱看!

    至于为什么出发前不去找布兰多大哥他们……嘶,你看呐,出来闯荡七年啥成就都没有,实在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等我出海后轻轻松松找到圣剑,上交国家受到国王的表扬,或者成为持有圣剑的勇者,一下子声名大噪,那个时候再回去岂不是倍儿有面子?

    好吧好吧,我也就是想想,心里很没底的……成为勇者什么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当一个冒险者(打工人)吧,至少不管去哪里都饿不死的……脚踏实地,天天向前(钱);身在黑暗,心向金光(钱)!

    家乡的人都很热情啊,收购家当时都给我把价格抬高了不少,嗯嗯,好人一生平安。

    七月,伴随着天气愈发炎热,少年来到了波诺迪亚公国的都城,伊利亚,准备从这里的港口出发前往达拉曼大陆。

    他走到码头,想在这里雇佣一艘船及上面的水手们,毕竟他自己不会开船,也没有船。

    “这种横穿大洋的航程光船资就不下于1金币……1万铜币啊,好贵……

    “不过没有什么能比去异国冒险更令人兴奋的了!据说达拉曼大陆不是很太平,东边是异族们的营地……有吸血鬼,有狼人,有死灵法师,不知道我这次能不能见识到……”

    码头上,船帆幢幢,碧蓝的海面平整如镜。

    少年被搭话了。

    “哟,小少爷,你也是去成为勇者大人的吗?”

    那是一个大叔,笑容爽朗,靠着船舷墙壁斜坐着,手里提着一个啤酒瓶,额前则绑着一条花花绿绿的蓝色头巾(记录者的话:虽然花花绿绿,但它的底色是蓝色),看上去是水手打扮。

    “啊,你好。”少年走上前,问候了一声,“我正打算去对面的达拉曼大陆,你们这艘船开向那里吗?”

    “开!”大叔咕噜喝了口啤酒,混着浓重的酒味应了一声。

    “哦,那请问价格方面……”

    大叔却摆了摆手道:

    “看着随便给吧,别婆婆妈妈的,快上船!”

    “欸?可是……可是这,这种事情你能做得了主?还是请示一下船长先生……”

    “我就是船长!”

    “你就是船长?”少年睁大了眼睛。

    看着不像啊……他嘀咕了一句,被大叔听去了。

    “你说我不像?”

    “嗯,都没戴船长的三角帽,不像。”

    “哈哈哈哈!”谁知大叔却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谁规定当船长就要戴那种破帽子了?这大热天的不得闷死啊!”

    “我叫奥兹,你可以叫我‘团长’。”

    “哦……”

    少年略显迟疑地点了下头。

    然后他就在团长大叔“大海是男儿的浪漫!”“我们的征途是大海与星空!”“真男人就得敢于下海看看!”一顿连珠炮般的说服之下上了船。

    接着就被坑了好多钱。

    不论如何——

    “梦想号”启航,它承载着做梦的少年跨过大海,前往东方。

    这就是少年的启程。

    发生在我们的故事之前,许久许久以前的另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