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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白巳

    虽说十三只是慧空大和尚养大的孤儿,但从小在避尘寺里长大的十三耳濡目染下尽是僧人作风,跟这个道装打扮的白巳相处起来多少有些尴尬。

    所幸白巳并没有与他过多交谈的意思,两人很快相互道别。

    等十三来到乔老爷的房中时,乔家各嫡系已经尽数在内。

    要么聊着家常要么聊着乔老爷年轻时的事情,但给十三的感觉便是众人在心照不宣的等着乔老爷断气的那一刻,甚至说不定已经有某位懂事的子孙已经妥善的将后事所需之物都准备好了。

    其实也说不上孝与不孝,毕竟人都会死,也许在此静静的等着乔老爷咽气那一刻,陪乔老爷子走完最后一程也是在某种意义上尽了最后的孝道,床上的乔老爷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十三伸手摸了摸乔老爷的脉象,药石难医,恐怕真如蛤老大所言活不过凌晨。

    说起蛤老大,十三就有些犯嘀咕了,方才他爬上那棵槐树后蛤老大就跟凭空消失一般,任凭十三如何呼唤都不见反应,令他十分意外。

    蛤老大是他目前最大的倚仗,那家伙鬼点子多,十三自打从净尘寺出来后就一直是由那家伙出谋划策,眼见蛤老大没有动静,十三多少有些慌乱,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

    莫名的,十三看着已经快要不行的乔老爷,破天荒有一股不一样的想法涌现:“或许刚开始蛤老大就给出了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杀了眼前这个老人,那么一切都会结束,用一个仅剩半个时辰的生命换整个大桥镇的平安无事怎么看都十分划算。”

    十三环视一眼众人后,杀掉乔老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避尘寺倒塌,大和尚被砸死在佛像下之前,曾扯下挂在脖子上的一颗佛珠,不容置疑的要求十三将佛珠送到一个叫中域圣城的地方。

    直到十三带着佛珠走出避尘寺,却听身后“轰隆”倒塌声不断,等十三跑回去从避尘寺残骸里扒出被佛像压死的大和尚,看见一向严肃甚至一连数个月都不会同十三说一句话的大和尚死时脸上露出的笑意后,便毅然决然带着佛珠一路向南。

    起先是自己一人,从小到大一直待在寺里的十三一路跌跌撞撞。

    后来无意中发现佛珠里有人同他对话,自称蛤老大。

    蛤老大教他如何捕鸟,如何抓野兔充饥。

    从最初的“不可杀生”到饿时吃过不少野味,再到初见乔老爷时听到蛤老大让他杀掉乔老爷以免祸患后,十三回答的那句“不能杀人。”

    一切都在悄悄变化。

    如今蛤老大不知去向,十三看着躺在床上的乔老爷,竟是暗下决心。

    “或许可以杀掉此人。”

    一念起后,十三不再犹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双手狠狠地掐住了乔老爷的脖子。

    “喂!”

    “那和尚!”

    “妖僧!休敢!”

    前两声皆出自房中,而后者却是由院外传入,伴随着的是一柄通体火红的飞剑破窗而入,逼得十三仓惶收手,紧接着房门被人踢开,一高大男子伫立门外。

    “乔剑?”

    “表哥。。。”

    “舅舅舅妈两位表妹,乔剑回来晚了。”

    来人上前抱礼,说话间,那人的目光却始终在乔荣荣身旁打转

    “表哥你回来的正好,爷爷他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一直昏迷不醒,前几天晚上还发疯一样吵闹,你快去看看爷爷罢!”乔珊开口说道。

    乔剑点头,径直向乔老爷走去,自始至终,自始至终没有看十三一眼,只有那把红色的剑一直在十三的身前嗡嗡作响,十三识趣的没有没做任何动作,一脸发蒙的任由反应过来的乔家众人上前把他按住。

    若是先前蛤老大没有骗他的话,结合今夜所见,那么眼前这个乔剑,十有八九便是害乔老爷生病的某道灵气的主人。

    十三很想大声喊出今夜房顶见到的事,告诉乔家众人这个乔剑绝对不会救乔老爷,告诉他们事情始末,告诉他们今晚可能发生的事。

    但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认定乔剑不会让他开口,说不定他反常的那一刻,这把火红的飞剑就会刺入他的身体。

    他想即便他说出来,众人也不会信,于是他低下头,努力含住了挂在胸前的一颗佛珠,默默念起了金刚经。

    这是十三从记事起就会的东西,也是他唯一会的一篇佛经,寺里只有他大和尚两个人,每当大和尚外出,独自看寺院后山那群妖怪的十三总会在怕的时候念起金刚经,渐渐长大后,大和尚就很少走出大殿,巡视后山的事情就全是十三负责,说是巡视,其实后山里的那些自称是妖王的家伙大多数都好相处极了,更像是互相解闷,有个人说话。

    诵经声调很低,低到众人甚至渐渐忽视了被绑在墙角的他,如一颗野草兀自飘摇,但如果细听之下却发现诵经声熟练无比,纯粹不掺杂任何感情,因为对他来说诵这篇从小到大用来打发时间的金刚经就像呼吸说话一样简单。

    直到乔剑从乔老爷身旁起身略微摇头,众人眼里刚闪烁的光又渐渐熄灭。

    死一般沉寂。

    “我出去走走。”乔剑似乎无法忍受这沉寂的气氛,开口道。

    月亮悄然爬到了最高。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老爷房中传出了一声尤为撕心裂肺的:“爹!!!!”

    黑暗降临

    只消片刻便乌云密布,方才还皎洁的月光瞬间被遮盖。

    “送老爷归西!”

    随着乔管家的声音,屋内骤然乱了起来,女子哭声,男子呜咽声,墙角十三越来越高的诵经声,伴随着不知何时飘起的呜呜风声。

    四根不知道什么材质但一定很名贵的粗大蜡烛晃了晃,烛光急剧收缩,原本明亮的房间一下黑了起来。

    “噗嗤!”

    一道温热腥臭的液体溅了十三一脸,只听那四周的哭腔转眼变成了惨叫,有腥臭液体溅到十三不断诵经的嘴中,曾亲手剥开野兔皮的十三自然知道这咸甜正是鲜血的味道。

    十三两眼一热,紧闭的双目不自觉有些湿润,只见他紧紧咬下牙关,一颗佛珠应声而碎。

    “蛤老大,交给你了!”

    没有了佛珠在口中的阻碍,诵经声逐渐明朗,气势恢宏,一道淡金色钟型虚影悄然而生,并且越来越大。

    对此毫不知情的十三依旧闭着眼睛一遍一遍诵念着金刚经。

    “妖僧,你敢坏我好事!”

    乔府外,乔剑怒声呵斥,持一柄火红巨剑对准钟影迎头砍下。

    一道如火蛇般的剑气呼啸而至,只听“叮!”

    铁器碰撞声后,那赤红剑影竟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

    对此,十三毫不知情,自从那道尚有温度的血柱透过他开合的嘴唇传到舌尖时,无尽的悔意就在他脑海中不断翻涌,他后悔没有听蛤老大的话在前十五日杀掉乔老爷,在后山时他曾背着大和尚偷吃过孔雀王的蛋,也曾出言诓骗过那只智商不高的六角蜥蜴,也会偷懒利用身份让那个独目猿人替他打了几年的水,寺庙倒塌后为了填饱肚子捕杀飞鸟野兔。

    蛤老大嘲笑他是个六根不净的假和尚。

    先前蛤老大让他杀死乔老爷,觉得不能杀人的十三尚能坚持着所谓的底线。

    直到被他人鲜血溅了一身,十三才觉得自己的坚持多么可笑,竟硬生生酿出如此大祸。

    于是那诵经声好似渐渐有了情绪,似忏悔似愤怒似宣泄,不再像以往空灵庄重,声势愈发浩大。

    他像是想把这辈子的金刚经一次全念完,他希望重获自由的蛤老大能轻松解决掉眼前的事情,他想一切平安无事。

    一阵香风扑来,撞在十三怀里,是女子特有的香气。

    “交给你了,道友。”

    十三却是无暇他顾。

    不知道念了多少遍金刚经,直到十三听见四周人声鼎沸,他起身,从乔老爷屋内到外边院内,却见外边竟然密密麻麻跪满了人,见他不再念经,众人则卖力的向他磕头,十三抬步,众人分分让出一条路来。

    走出乔府,是更多跪着的人,以及更远处血红一片的断肢残臂。

    “蛤老大你在哪?”十三声音沙哑。

    “小和尚你醒了?”却见高空中,一道袍少年一手持木剑,一手抓着一面白色小旗,冲十三喊道。

    “这狗日的身上宝贝有点多,一时半会还真拿不下他。”

    此时被道袍少年压着打的正是那个叫乔剑的高大男子,此刻已经衣衫破碎,正躲在一面琉璃质地的镜子后苦苦坚持。

    “乔剑与道长素不相识,既然阴阳令旗已被道长所得,为何还要处处下杀手害我性命。”那男子心中范苦,说道。

    “不说你不顾他人性命血祭这阴旗,就说你小子昨晚跟我老婆眉来眼去就罪该万死!”

    说罢那道袍少年手持木剑狠狠敲下

    “是昨天晚上那个道士。”

    见事情目前得到控制,十三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看着那个道袍少年在天上辗转腾挪身影,同为少年的十三难免羡慕不已。

    “神僧。”

    就在十三愣神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十三转头,是乔管家。

    。。。。

    “你是说?跪着是因为昨晚我诵经救了他们?”

    听到乔管家的话,十三才恍然。

    毫不知情的他自然是将昨晚发生的事归功到从佛珠里脱困而出的蛤老大身上。

    天上道袍那边插不上手,下面清扫战场的事也已经在乔管家的安排下有序进行,到头来十三成了最闲的那个人。

    此时乔剑心中苦恼不已,如果没有这一僧一道在此搅局,说不定这会他已经带着阴阳令旗回到神火宗了,他十二岁因火麟体质被神火掌门收入关门弟子,一年练气七年筑基一日凝丹,如果一心修行成就绝不仅是如此,花费大量精力铲除异己培养亲信,若此次能成功得到这柄阴阳令旗,好处不仅仅是小小神火宗,假以时日他甚至有望培养出天下第十八个圣地,成为天下第十八位圣主。

    天工榜第能挤身前五十的阴阳令旗,恐怕是传说中的圣地圣主都要垂涎的神器。

    从神火掌门说起天工、造物榜那天,他就知道被乔老爷随意搁置的小旗子是什么东西。

    整个大桥镇的生命又如何?

    如果真能如愿,即便整个梁国为其葬送都在所不惜。

    近十年的处心积虑,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时,来了一僧一道一老头,这三个该死的东西!

    那老头自从昨日露过一次面就见鬼一样人间蒸发,眼前这个嘴巴不干净的道士尤为难缠,身上准备的上百件法器全部被他用一把破桃木剑砸了个稀烂。

    还有一剑直到道士手中木剑捅进自己身体都没想通的事,那个从一进大桥镇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吃喝拉撒身上分明没有半点灵力波动的小和尚,是从哪弄出那么大一口钟影,其坚固程度竟能让凝丹初期实力的魇魔活生生累死。

    在下面看热闹的十三没有尽兴,那道袍少年一直在戏耍乔剑,就连他这个门外汉都看得出来如果道袍少年想快点解决战斗的话,那乔剑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眼下见道袍径直飞向自己,十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道袍少年没好气道:“福生无量天尊,咱俩能不能别这么客气,跟一个和尚这样说话太费劲了,我老婆呢?”

    十三闻言挠挠头,张了张嘴又闭上,顿了顿说:“你老婆?”

    “昨晚我丢你怀里了。”

    十三愣了愣,想起昨晚那道香风:“应该还在屋里。”

    道袍少年闻言向乔府走去。

    想到昨晚咬碎的佛珠,十三也跟了进去。

    一女子安静躺在墙角,睡意正酣,正是乔荣荣此女。

    道袍少年戏法般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放到乔荣荣身旁。

    十三一脸惋惜的捡起地上的佛珠碎片。

    。。。。。。

    大桥镇三万余人,仅此一夜,就死去六千,对于乔家来说万幸的是那魇魔出世时乔家所有嫡系人员都在屋里,若不是有那小和尚出手恐怕从此乔家就要灭门了,那魇魔仅仅数息之间就让乔家折损三人,其中就包括乔荣荣那个无话不谈的妹妹乔珊。

    一夜之间的发生的变故有点多,妹妹横死暂且不谈,乔荣荣醒来打开那个无比熟悉的包裹,最外层一封信里歪七扭八的字更是让她险些崩溃掉。

    “宝贝老婆,等你看到写封信我已经走了,我们两个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我们孩子要么姓白要么姓腾,白是我的姓,腾是他爷爷的姓,我在里面给孩子留了两本书,盒子里还有点值钱的东西,如果你们母子遇到危险,就让孩子带着两本书去找一个叫腾龙商会的地方,他们会给你们提供庇护······白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