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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党争

    三月的西京城,已然将春天的美丽拥揽入怀。

    莺飞草长,花红柳绿。

    城东南面的曲江池,因其水曲折得名,建有“紫云楼”、“彩霞亭”,“杏园”等亭台楼阁,正是京都贵人游赏宴饮的好地方。

    此外,让它更有名的,是一项唤作“闻喜宴”的重大盛事。

    每年春闱放榜之后,皇帝会在上巳节这天,于紫云楼上赐宴新科进士,以示嘉许之意。

    宴会后,还有“曲水流觞”,“雁塔题名”等保留节目。

    此时的曲江池,就成了新科进士们的大型装逼秀场。

    是以每到三月三这天,西京城里的勋贵官宦,富贵人家,都会携儿带女,华服盛装,车马粼粼而来,只为一睹这些个帝国未来卿相们的风采。

    顺便捉一个有潜力的“金龟婿”回家去。

    ......

    杏园外的水岸边,是一片柔软而美丽的草地。

    上面铺着一张比草地更柔软十倍的美丽地毡。

    地毡上排着几张矮儿,几上堆满了鲜果和菜肴。

    葡萄美酒,鹦鹉螺杯。

    卢长安赶到的时候,几个春杉轻薄的男女,正开开心心地坐在地毡上喝酒。

    看着他身后款款而行的莫小唯,几人齐齐放下杯子,现出一副“冰冰来了”的惊讶表情。

    尤其中间那两个满头珠玉,姿色艳丽的彩衣女子,目光更是复杂。

    羞惭,嫉妒,倾慕,不甘......

    她们悄悄退到了稍后的地方。

    一位穿玫红圆领窄袖杉,面莹如玉的少年抢先站了起来,大声道:“大郎,身后何人?”

    这称呼听着怪别扭呵......卢长安心想。

    “这位是我远房表姐,刚到西京,听说曲江盛会甚是热闹,特来瞧瞧的。”

    什么青楼花魁之类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少年出口成诗。

    “在下元漳,小姐可叫我三郎,同这两位....”他躬身一揖,又指了指旁边两个少年,“金不易,燕行,乃是长安兄同窗好友。”

    “请问小姐如何称呼。”

    “莫小唯。”

    看着眼前这个颇有礼貌的好孩子,女妖嫣然一笑。

    此时的她又是另一番模样。

    眉凝春山,目含碧水,面带出尘之姿,白衣翩然,恍若神妃仙子。

    自下得车来,短短一两里路,便引得路遇之人,无不侧目赞叹。

    自古美人如名士......自古美女自带光环......自古红颜多祸水。

    卢长安伴在身边,一会儿有些莫名得意,一会儿却暗自埋怨这妖女太过招摇,尤其想到昨晚的事,又增添了几多烦恼。

    直到见到好友,这才安下心来,向莫小唯一一介绍起来。

    元漳是礼部侍郎元安然家三公子,也是几人中间诗文最好的。

    此外,对某些稀奇古怪,生僻偏涩的古籍,善本,他也有极深的造诣,简直就像个活生生的古版“十万个为什么”。

    年纪长两岁的叫金不易,人称“金老大”。

    同他的名字一样,据说他家的财富,在西京城可以排到前三。

    中等身材,圆圆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和煦的微笑。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暗纹翻领袍,只在腰间挂着一块碧绿的青玉,玉佩下端坠着的一颗蓝绿色“猫眼石”,这才是真正彰显出主人富贵之物。

    与前世的古代社会不同,对商贾之人,大周朝廷几乎没有太多的限制。

    是以西京城最有名的“资善学堂”里也有他的一个位置。

    年纪略小的姓燕名行,武安候燕云天家独苗。

    莫看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性子却是几人中最急的一个,加之老爹常年征战在外,少了管束,这毛孩子惹的事也就最多......

    “莫小姐安好。”

    “莫姊姊安好。”

    “各位公子安好。”莫小唯微一曲膝,行过见面之礼。

    对于卢长安略显啰嗦的介绍,她似乎在意不多,目光却更多的落在席间两个女子身上,一脸的狐疑。

    “她们是什么人?”

    最终她还是问了出来。

    自古名士多风流,在这个时代,酒宴游乐,携几个青楼当红女倌,弄些风流之态,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就连眼前这几个半大屁孩,也沾染了些文人雅士的风骚气息。

    “唔......她们嘛。”卢长安感觉有点难以启口。

    “什么?”莫小唯追问。

    卢长安吸了口气,低声道。“早上你自己选的身份,就是这个了。”

    “哦。”莫小唯淡淡应道。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右上臂处传来。

    卢长安吃痛,忍不住便要叫出声来,随即,一股冰凉气息自腰间关元俞穴处透入,直冲咽喉,及时封住了他的声音。

    刹那间,他被这股气息哽得眼前一黑,几欲晕去。

    过了好半晌,这才算缓过气来。

    他侧头看看莫小唯。

    女妖却是面色如常,似笑非笑地回望着他。

    蛮不讲理的死妖女!

    卢长安恨恨地吐一口长气,又转过身来,双目瞪视着席上众人。

    金不易笑道:“出钱请人的是我,出主意的可不是我。”

    燕行耸耸肩,一副别看我,目前我还属于“沉侵式单身狗”的表情。

    元漳干笑几声,说道:“逐弦歌之音,作侧艳之词,为妓者尽风流之才,岂非西京城佳话一段。”

    彩衣女子们“吃吃”地笑了起来。

    自古文人多“骚”客。

    这原主都交了些什么样的狗友啊?

    卢长安忍不住心中吐槽。

    诶,好像有哪儿不对。

    葡萄酒,夜光杯,红袖美人倚高栏,满楼花雨不须归......这不就是我畅想中未来生活的样子吗?

    装什么清高,学什么圣人,小心贞洁牌坊垮下来,被石头砸死了当活该......

    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思。

    莫小唯突然转过头来,一双大得有点夸张的美目,直直地凝视着他。

    有点吓人!

    说不准我的意识还真跟她连着呢......

    卢长安赶紧低下头来。

    正当此时。

    一阵喧嚣声从水岸两边轰然传来,夹杂着无数的口哨声,喝彩声,就连宴乐中的人们,也纷纷站起身来,往湖中望去。

    绿水中分,一艘披红挂绿,花枝招展的小船自湖心慢慢驶来。

    船首坐着四个弹奏乐器的伶人,袅袅绕绕的丝竹声在水面荡漾开来,颇有一番韵致。

    “这般娇娆多姿,必是哪家豪门显贵的闺船吧?”

    “说不准,露棚里就坐着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呢......可惜看不见。”

    “美人卷珠帘,不知心恨谁?”

    “她恨谁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爱煞死她了......”

    岸上那些个言行跟衣衫一般轻薄的少年郎,一面呼朋唤友追着花船疾走。一面不住地调笑戏谑,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让我们拥有了共同的爱好?

    女妖积威之下,卢长安拼命抑制住自己放飞的思想。

    “咦!眼前不就有个天仙般的美人儿么,那些没影儿的事,咱们还在追什么呀。”

    猛然间,有人看见他身旁的莫小唯,不禁惊呼出声。

    大妖倏然回头,一双清凛凛的美目瞪了过去。

    若说眼光可以杀人,说话那家伙只怕已死十几回了。

    这小姐姐美则美矣,只是这气场未免太大了些......刚刚停下脚步的少年,一个个赶紧避了开来,再不敢多说一句。

    正在众人兴致酣畅的之时,湖心花船上,露棚前的锦帘终于露出一道缝隙。

    无数双眼睛集中成一点。

    一条毛茸茸的大腿伸了出来......

    岸上声音齐刷刷的安静了下来。

    接着,一个头戴碧玉簪,身穿绿色宽袖缺胯袍的大汉,左手握折扇,右手拎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钻了出来。

    大头猛地一仰,手中的酒已倒入嘴里。

    他拿衣袖抹了抹嘴角,口中一声长吟。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湖上谁家少年郎,逐风流。”

    他似乎未穿长裤,袍衫下摆开叉又高,风吹过,两条多毛的大腿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