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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永别

    秦秉昭向来不是安于现状之人,兄长放弃爵位到边塞守关,他要堂堂正正凭借自己功名站在朝堂之上,正如兄长一样,才德配位。

    秦秉昭和秦睦住在一个院里,只不同两个房间,秦睦半夜睡不着跑到他的屋子说了半夜的话,说的不过就是她自己也没去过的各地古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秦秉昭留她同榻而眠。

    二人八岁时才不同榻,可秦睦还是会不时缠着秦秉昭一起睡,他们日日在一起玩耍、读书、习武,秦睦不说,秦秉昭自然明白她今夜为何如此。

    夜间,秦知何到房中看他们二人,秦睦双手紧紧抱着秦秉昭的胳膊,两个人睡得小脸儿通红。

    老大秦秉俨性子顽劣,幼年时成天打架,世家公子没一个没和他动过手的,十五六才懂事,也就是那时候秦秉俨自个儿进军营去了。老二是他们夫妻二人唯一的女孩儿,不舍得太过约束,但秦睦实际上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都说夫妻最疼最小的孩子,可秦秉昭没费秦知何什么心思教养,从出生开始循规蹈矩,懂事地过早了些。

    次日清晨,二人一起起身洗漱,秦睦现在一刻不肯离秦秉昭。第二日,秦秉昭携秦睦去往程敏家拜谒,帖上只写二人姓名,程敏请二人进去。

    书香人家到底和官宦之家不大一样,程敏府邸草木众多,且布置十分风雅。秦秉昭二人跟着管家一路进去只觉身心畅快。

    程敏正在和几个友人在花园中喝茶品诗,其中就有朝中官员,见二人皆要行礼,却被秦秉昭扶起:“大人客气,晚辈是来拜见程敏先生的。”

    程敏听着不甚满意,在两张一看相差无几的脸上逡巡:“你们就是延亲王家那双生子?看着倒都像女娃娃。”堂上一众人听这话全是心中好笑,但都没说话。

    秦秉昭长相清俊实在不假,可还没人敢说他生得女气,这程先生到底是个古怪老头。

    秦睦陪同秦秉昭出门自然穿得是女装。秦秉昭听程敏这话没太多情绪,秦睦出声讽刺:“难道先生已经年迈眼花、病入膏肓到不识男女了?若是远游怕要折在半路上。”

    程敏冷哼。

    秦睦从不像秦秉昭一般礼数周全,还欲为难程敏,秦秉昭手身在她身前阻拦,对着程敏道:“还请先生恕家姐无礼。”

    “我还以为皇家子女最懂谦恭。”程敏嗤笑。

    秦秉昭背脊直挺,玉树一般,不卑不亢:“先生辱我,家姐替我出头无可厚非。”

    众人皆沉默,只听席上鸟声阵阵,许久,程敏方让二人坐下,亭中除程敏之外全起身给二人让座,秦秉昭、秦睦也不矫揉,坐在程敏之下。

    程敏也就将远游之事告知那么几个同自己交情深厚的,同秦知何府上交好的也就那么一个尹沉老鳏夫,秦秉昭此番前来什么目的也不用担心。

    花白胡子一颤,程敏冷笑:“你这等身份跟着我一个不中用的老头子有什么用?等时机到了再回朝堂上尸位素餐?”

    “先生游学,为立德、立言,秉昭游学只为一件事情,证明秉昭是秉昭而已。”秦秉昭答到。

    程敏半天没说出话,秦秉昭笑着将礼物奉上:“我知先生是吴越人,专请了一位来自吴越的厨子。”说着外边进来两个小厮,每人一手一个食盒。

    程敏常年在京,已经许多年没有吃过吴越的食物,可一直惦记着,一闻着香味便食指大动,却还是犟嘴:“你这小子是个有心人,可我还是不喜欢。”

    “您喜欢这些东西就行。”秦秉昭莞尔。

    正好快到用午饭的点了,程敏请众人留下,秦秉昭、秦睦推辞有事便回去了。

    接着几日,秦秉昭都派人送吃食给程敏,程敏没半点不好意思全都收下,却也答应将秦秉昭带在身边,况且他也需要有人在身边照料。若细说,带着秦秉昭是百利而无一害,程敏虽然年纪大了可脑子还不糊涂。

    韦及眉已经知道此事,祈福十日之后就回了家,心有不悦却仔细询问了秦秉昭,得知他是自愿的之后还将随行侍从安排妥当。

    因秦秉昭即将远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秦睦这些日子跟在秦秉昭身边。

    秦秉俨从得知秦秉昭将随程敏游历特地从边关寄家书回来勉励他,还让秦睦务必勤勉学书、不可游荡无度。

    秦睦虽不出府却还是让扶枳去九庄买些酒解馋,九娘几次三番让她来,她却一直不得空。

    七月初九是秦秉昭出行之日,浩浩荡荡一行人将程敏、秦秉昭送至城门外。秦秉昭为人谦和,京中子弟鲜少有不与他交好的,所以送行的人自然多了。

    延亲王夫妇郑重将儿子了交付给程敏,程敏与秦知何也算师徒,他自然不会为难秦秉昭。韦及眉对着秦秉昭语重心长地吩咐许多事情,再三嘱咐跟随的几个侍卫好好看护。

    秦睦从出府到现在故意躲着秦秉昭不曾和他过说一句话,临别之时躲在韦及眉身后不说话,秦秉昭隔着母亲轻声问她:“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

    秦睦这才从母亲身后走出来,眼圈泛着红,闷声闷气的:“快走吧。”

    秦秉昭拉住她的手转头告诉程敏:“先生先行一步,我随后赶上。”程敏让车夫驾车,侍从们只留下一匹马也跟了上去。秦秉昭与朋友说了几句话、拜别父母之后拉着秦睦上了马,不紧不慢地往前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秦睦问。

    秦秉昭迎着和风回答:“不知道。”

    秦睦抬起袖子擦眼泪,秦秉昭问她是不是哭了,她气急败坏地转头:“我才没有。”脸上还有一行泪珠。

    秦秉昭失笑,温声劝她:“家中只你一个了,没人看顾你,别总是捣乱。”

    秦睦眼睛又是一酸,瓮声瓮气地答应。秦秉昭接着嘱咐:“京中风云变化,你自己多加小心。你能帮助旁人,旁人未必能对你出手相助。”

    “我知道。”秦睦点头。

    和秦睦生活这么些年,秦秉昭自然知道她这话根本没往心上去,默默叹气:“若是无事也不要去招惹常国公,更不要去苍生阁。”

    秦睦转头不解地望着他:“为什么?”常国公一向与她不和,她才不会故意招惹他。至于苍生阁,那处是她常去的,怎么如今也不能去了?

    “苍生阁戾气重,你还是少去为妙。”秦秉昭随意编了一个理由。

    秦睦也不回答,只是跟着他一路往前行去好远,直到那些人看不清,就见一个人骑着马一手还牵着一匹马在很远处跟着。又行了许久,秦秉昭见离京城很远了便将人放下,拿出脖间的哨子吹了一下,拍拍秦睦的脑袋复又翻身上马:“我走了。”

    秦睦抱住秦秉昭,整张脸都埋在秦秉昭怀里:“你什么时候回来?”哥哥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告诉她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秦秉昭也告诉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就有一个盼头了。

    秦秉昭低下头笑:“把我衣服都哭湿了。”

    面色一红,原本的别意全无,秦睦愤愤推开秦秉昭,背着他擦了把眼泪:“快走吧你!”

    后边马蹄声近了,秦秉昭深深看她一眼故作轻松:“回去吧。”

    说话间,扶枳催马赶到二人面前。扶枳抱拳:“三少爷保重。”

    “自然。大哥将秦睦托付于你,他放心我自然也放心。”秦秉昭说道。

    扶枳低头应和:“扶枳明白。”

    秦秉昭低头看了眼秦睦便拍马向前奔去,扶枳下马请秦睦上了另一匹马,秦睦呆呆看着秦秉昭的身影渐渐看不见,扶枳望她时见她满面泪水只当她不忍别离,不觉有他。

    秦睦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只觉得心口绞痛,以往,她和秦秉昭生是一起生、活是一处活,儿时同榻而眠、大些了也没一日不见面的,秦秉昭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不知为何,秦睦见秦秉昭的背影竟生起了生死永别之感。

    扶枳将秦睦送回城门处,有些人离开了有些人却还没,尹舒扬见秦睦蔫蔫的便打趣她:“是不是哭了?”

    秦睦恨恨咬牙:“你才哭了呢!”奔向母亲那边。

    韦及眉笑着抚摸着女儿的脸,满是不舍:“阿昭会回来的,阿娘和你一起等他回来。”

    自秦秉昭出京之后,秦睦一直没精神。韦及眉也知她一时间没人陪伴萧索,也不再拘束她,秦睦在府里沉寂几日才出门,扶枳依旧跟随左右。

    秦睦直奔九庄,九娘正在柜台上算账,见她便急忙忙放下账簿:“没良心的,怎么今个儿才来?”

    秦睦握住她玉葱般的手:“出不来,也没什么心情。”

    伙计见秦睦也迎上来:“秦二爷,这都一个半月没来了,也不想我们老板娘?”嘻嘻笑着,没骨没皮。

    九娘见秦睦实在不高兴打发走伙计,领秦睦上楼:“专门给你留着好东西。”

    几个喝酒的汉子调笑二人,秦睦没当回事,九娘一眼飞刀看得几人心动不已:“德行!喝酒还堵不上嘴。”

    秦睦平日最能白话儿,今儿也不肯说话。九娘带着她进自己屋子,从床上拿下来一个手掌大小的玉葫芦:“瞧,这是什么?”

    秦睦放在手心细细看:“世上用玉葫芦装酒的也就一个,可他的酒可是千金难得,市面上假冒的也有不少。”

    九娘呵呵一笑:“可不嘛,可谁让我偏生遇着他了呢!”她将葫芦蒂凑近秦睦面前,手一指,蒂上极小的“愚生”二字。

    “那这便是真的了?”齐愚生可是当世酒神,只用白玉葫芦装酒,其酒可值千金。

    九娘昂着脑袋,十分得意:“可不!”因秦睦来的匆忙,她并没备酒菜,她只好请秦睦明日傍晚时分来,秦睦明日也没什么事便应下了,偏生第二日就出了事。

    宫宴之上,皇帝被舞女刺伤,龙体有碍,宫闱封锁,延亲王同几个皇帝身边的近臣根本不能出来,秦知何却是让侍卫带信出宫让府里人切莫乱走动。韦及眉到底是沉得住气,宫内十几天没个确切的消息她依旧十分沉稳。秦睦这十几日也不敢出去,让扶枳告诉九娘待这阵子过去了再一同赏酒。

    二十日,宫内的几位大人全被放出来了。秦知何也不敢将这二十日的事情告诉夫人、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