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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少

    “天下之国,兴于云渺,云渺寒帝尽合诸侯,治世贤谨,传于后嗣,是以大云。大云千载,传至悯、正,偏宠外戚,致使灭绝。群雄并起,百年征伐,诸姓合并,中原两朝,分庭而抗,北有夷狄,一族独大。

    中原两朝,一为秦姓、一为季姓,秦姓在北,是为曲周;季姓称南,是为锦全,立国三百余年,互为婚姻,终年太平。”——《世史广载》

    适时曲周天子脚下,皇城裕朝,终年繁华。

    市集已开,巷口乞者堪堪苏醒,几人活动活动筋骨却不急讨要钱财,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市集方才热闹起来,乞者专拣衣衫贵气者一起围着讨钱,若是遇着大方的,多给些银钱自然欢喜。

    市集中有一老翁姓杨,善做包子,生意一直不错,开市没一个时辰就剩一屉。那一屉,他也不卖与旁人,专门留那儿,自己拿着蒲扇坐在板凳上扇风等人。如今正是暑天,早上也闷热地和蒸笼一般。

    不消片刻,老杨在众人间瞧见自己等的那人。那是个少爷哥儿,一身墨绿轻罗衫显得身量颀长,青丝高绾插碧簪、白皙脖颈挂细丝金线隐于衣内,白色内衬上绣暗色莲样,青白腰带挂一件红白玉玦,脚蹬云绣软靴,小少爷面若桃李、眉若远山、目似清潭,笑时春风拂面十分灵动和煦,端是生的一幅好模样。

    老杨将依旧温热的包子拿出一个来用油纸包上:“今日怎么迟了?”

    小少爷转头瞧站在身后一身黑衣的侍卫:“有事耽搁罢了。”侍卫看着比这小少爷年长几岁,生得虽不及这小少爷,却是十分端正英气,易让人心生尊敬。

    几个小乞丐远远瞧见小少爷都围了上来:“秦二,秦二,你今日迟了。”这秦二是个好心肠,每日买了老杨家的包子给他们吃,这几个小乞丐给他们钱也会被年纪大、体格好的抢去,倒不如几个包子来得实在。

    秦二呵呵一笑也不解释:“是迟了,迟了。”老杨用油纸包起来俩包子递给秦二,剩的就由他分给几个小乞丐。

    秦二在街上闲逛,小厮紧随其后。集上无人不识这位二世祖的,秦二一向衣衫华贵可举止无端,也不知是谁家小少爷,没正行也不念书,整日就在街上厮混,极爱在女人堆里凑热闹。

    护卫跟在秦二身后,秦二忌惮他,也不如往日活泼,经过一家酒庄,秦二按捺不住地往里跑,护卫三两步拦住:“二少爷,夫人说了今日您不能在外饮酒。”

    秦二垂煤叹气:“扶枳,好哥哥,你怎得如此不知变通?你不告诉母亲,她如何知道我在外饮酒了?”正说着,身子往左一偏,接着向前奔两步,本以为摆脱了扶枳却又被他钳住外衫:“二少爷,扶枳得罪了。”

    秦二不服气,动手推搡起扶枳,扶枳有命在身绝不可能让她饮酒,秦二仗着自己是主子不管不顾地胡闹。二人就在酒庄门前动起武来,屋里走出几人来,秦二斜眼一看站在中间的女子便停了手:“九娘。”酒庄名为“九庄”,一则是为掌柜名唤九娘,二则是为取酒的同音。

    九娘柔媚俏丽,双眼丹凤斜睨门前二人,冲着秦二怒嗔:“秦二,你今日是带人砸我九庄么?好端端地在我门前动粗比武,仔细我报官。”娇臂撑柳腰,好生风流。

    秦二挣开扶枳钳住自己的手笑眯眯地上阶前两步:“好歹你我也算旧友,我不喝酒就要逐我,还要报官,也太没情面了。”女子身上泛着一股好闻的香,还带着些酒的浓醇

    扶枳不再动手,静静地站在一边。九娘纤手一指,笑得娇娆:“若不是因为那小哥,瞧我还同你说半个字么?”纤手所指正是黑衣扶枳。

    扶枳面色一红,退后两步,依旧不做声。秦二瞧他羞涩模样觉得有趣,佯装失落跟着九娘打趣:“前些日子才说我长得好、招人喜欢,今日转眼你恋上旁人?九娘啊九娘,真真叫我伤心。”

    “伤心做什么?有酒便能化千愁。”九娘笑着挽着秦二往屋子里走。

    扶枳上前一步拦住二人:“九娘姑娘,今日我家二少爷不便饮酒。”面上没一丝表情。

    九娘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不便饮酒?”自打和秦二认识以来,秦二无一日不小酌一杯,如今倒是不便了,稀奇。

    扶枳点头,他幼年跟在大少爷身边,大少爷从军之后担心这位“二世祖”受人欺负才将自己给了如今这位,可这位哪会受什么欺负,不招惹别人已是善哉。

    秦二似想起什么事,微讪:“的确不便,九娘。改日我一定和你痛饮。”虽说“痛饮”,也不过是一两杯的事情,她好酒可不贪。

    九娘也不强求,打发伙计进去,自己掸掸袖子倚在门框上:“昨儿个,冬容来我这儿托我谢你。”

    秦二摆手,不甚在意:“谢什么,让她不要在意。”冬容不过是路见不平救下的卖身葬父的女子,本是为了行侠仗义,她却当真要给自己当媳妇、丫头,自己自然不能收,这女子便等了自己一整年,也是个有诚心的。

    九娘微微一笑,直起身子:“这话我是带不了,人家冬容回老家嫁人去了。你救了人家,人家等你一年也算尽心了。”

    秦二只笑笑。扶枳眼睛朝着秦二看看又转去其他方向。

    九娘只当秦二家大业大看不上一个卖身葬父的乡野丫头,心中觉得秦二无情,转而又想秦二很是照顾自己的生意也不愿多说。实则,秦二从未许诺冬容什么,如此也不算负心与九娘闲话了一会儿,秦二便告辞。

    马车停在僻静之地,将秦二扶进车内,扶枳吩咐车夫:“回府。”转身进了车厢内。马车一直向北驶,驶进东向街延亲王府正门,门房上前相迎,扶枳下车扶秦二下车。

    秦二下了车,径直走进门内冲着扶枳问:“宫宴无趣,我为何一定要去?”从右边回廊进入正堂,几个洒扫丫头见是她纷纷行礼:“二小姐。”

    原来这秦二本名秦睦,曲周延亲王之女,素爱男装,是延亲王唯一的女儿,小字寄留,又因天生命数有缺遂将名字寄在皇家庙庵之内找了替身修行,延亲王夫妇自然十分疼爱,因而秦睦这才如此放纵。

    秦睦本想换一身衣裳再向母亲请安,可还没到出正堂就被韦及眉身边的大丫头执缃给唤过去,出正厅往左边的回廊往庭院深处走约莫一刻才到延亲王夫妻的院子。

    进了屋子,秦睦一身的热气全被没了。夏季为了消暑,屋内常备冰块。秦睦方才再三讨好执缃,才知道母亲又因为自己准备在太清殿清修祈福十日。

    延亲王妃韦及眉因秦睦命数一事常常自悔,再加之秦睦年纪小好动易病,照顾子女之外时常出入寺庙道馆。

    秦睦到内室,见自己近身大丫头执烛站在帘外听训,执烛微微抬头看了眼跑了一身汗的秦睦,嗔她又偷跑出去。

    秦睦笑嘻嘻掀开珠帘,一美妇人正躺在帘内摇椅上,宫裳绫罗美矣也比不上妇人精致。

    秦睦见母亲闭眼轻摇素白团扇,故意放轻脚步走到韦及眉身边。

    韦及眉自然是听见动静了,微启美目斜睨自家女儿又合上眼:“过会儿,给‘二少爷’换一套俏丽的衣裳,别进宫给别人瞧了笑话。”说完慢摇团扇让执烛下去。

    秦睦可不管母亲生不生她的气,侧坐在韦及眉身旁,趴在母亲膝上:“阿娘可不会觉得我会被人笑话。”秦睦自幼和哥哥弟弟一样学四书五经六艺,虽不似老学究张口就来之乎者也却不是个睁眼瞎。

    韦及眉听这话起身拿扇子又气恼又好笑地拍在她脑袋上:“你啊,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和七八岁的孩子似的?”

    秦睦撇撇嘴,不敢反驳,要往母亲怀里钻:“阿娘。”喊得又娇又软。

    韦及眉强装责怪,都怪她和延亲王将唯一一个女孩子养娇了,秦睦已经十三,再过两年,她就到了议亲的年纪,到时再让人说了闲话。

    韦及眉唬着脸:“今儿宫里举宴,你一定要跟着去。”

    “我不想见常国公。”秦睦拽出金线下坠的那个长命锁随意把玩面上好不大乐意。

    常国公是继后亲兄,为人整肃,与延亲王政见不一,找不着延亲王错处,常拿秦睦命数加以讽刺。

    “常国公也未必想见你。”韦及眉复又躺下,秦睦可不惧他,常国公也不似她没脸没皮,这二人对上谁胜谁负可没个定数。

    韦及眉又嘱咐秦睦些话便让她回去了,秦睦才出了屋子便瞧见在不远处等着自己、满头汗的执烛:“怎么不回去?”

    执烛是秦睦屋里的大丫头,故而今日被韦及眉喊来,拿帕子擦擦汗:“不是怕你被王妃训么。”秦睦整日无法无天,她在秦睦和韦及眉之间和稀泥,也不容易,好在秦睦、韦及眉都不是什么尖薄之人。

    二人一块儿往秦睦的院子走,正到门口,就听见几个丫头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