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虚境乱影（7）
那道声音不紧不慢，冷淡而清晰地继续说：“地球的人类，自私又愚钝，自大也好妒，同类相残融入本能，你们不配称为文明。你们是毒瘤，你们不该存在。去死吧。”
在1235号航班解体之后，不仅区域内应急卫星通讯完全恢复，短瞬间，所有通信波段都恢复了正常通讯。
其中甚至包括S市的民航塔台。
蓝天没定位到这段信号来自哪个方面，顾结忽然喊他：“一号机呼叫二号机，蓝天你能听到吗？什么情况？”
“飞行员听到请回复，飞行员听到请回复，”航管员的声音从临时通讯里响起：“这里是S市第六空域空管，您已进入第六空域管辖区，请您报备飞行器编号，军用机请报备所属番号。”
蓝天刚要报备，叶见卡在他之前开口：“月二基地，特别防卫队，请求降落S市机场，预计进场跑道12L。”
对面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好的，塔台即将为您规划航线。”
机场跑道统一按角度划分，如果现在转弯从海上入场，二号机应该正对11R，也就是25L跑道。
蓝天看向叶见，好巧不巧，叶见也回过头，对他露出难以言明的微笑，是那种类似于看闹剧的冷笑。
他心下突然就腾起一个不正常的想法：除非——叶见就没想入场。
他张了张口，不等问什么，隔着头盔，叶见先对他比出个“噤声”的手势。
“配合我，什么都别问。”叶见说：“接基地，其他都断开。”
“是。”
蓝天其实摸不准叶见想干什么，他也从叶见的决策里嗅出了些紧张的气息，但没来由的，他觉得自己可以信任叶见。
通讯那边，林梓语速依然很快：“头儿头儿，S市通信刚才恢复了，目前没有报告伤亡，现在还在排查是不是我们这边设备出问题了，S市刚才回报说监测到N市L市和周围海域有大量宇宙辐射，安全性还不确定，队长你们看看要不要撤远一点？”
“嗯。”叶见说，“不用，检测记录二号机通讯波段。”略一停顿，他又说：“帮我查一下李忠诚，民航注册飞行员。”
“哎……？”林梓明显顿住了，但很快说：“好的头儿，我这就查。”
叶见又说：“二号机系统故障，暂时切断卫星信号。”
“好的明白。”
二号机没有报警，面板显示设备“运转正常”。蓝天似乎明白了叶见的意思，手动切断了二号机对基地的通信信号。
叶见那边也能收到“连接断开”的提醒，又说：“二号机状态正常，一号机悬停，注意地面防空力量。”
他的话不留任何有歧义的空间，蓝天不可置信地问：“基地会攻击我们？”
“地面基地。”叶见纠正他，之后不以为意地说：“地面会认为我们攻击民航，攻击民用设施会判定为‘不友好’，警惕点也正常。”
“那为……”为什么还要把它打下来。蓝天想说：在激光集束轰炸之前，李忠诚有可能还活着，他们就是在杀人。
“所有人都死了，”叶见一早预料到蓝天会有所反应，索性很直白地说：“1235号没有保存的必要，和下面的城市比，他唯一的归宿是落在海里。”
“但地面不知道……！”
蓝天负责二号机的通讯，太清楚之前的对地信号是什么德行了，信号持续干扰的范围比之前监测到的大了很多，不止是S市，空-地之间的联络障碍甚至延续到了L市、J区等地的沿海，直到1235号航班在半空解体。
他不得不对地面区接收到了什么信息留了个心眼，最坏的情况是，地面从“一开始”就只看到了他们攻击民用机。
“无论他们知不知道，事实永远是事实。”叶见“呵”地一笑，问，“怎么，愚蠢的人就没有活着的必要吗？”
蓝天一时语塞。
“它刚才还有燃油，猜猜看，落地爆燃会是什么后果。”太过离经叛道的话被湮灭在唇齿间，叶见挑挑尾音，甩出来一个半笑不笑的：“嗯？”
“人类，自私之物，去死。”刚才的声音异常平静地接了上去。
“蓝天！”顾结很严肃地喝了一声。
电光石火间，蓝天猛然意识到，为什么他会对刚才的声音莫名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什么都没说，但“他”说，“人类都该死”。
叶见恐怕也听出来了，所以才会要求他只保留对一号机的通讯。
“二号机目前正常，一号机全部系统切出自动管理。”叶见向后瞥了一眼，补充：“要求基地各部手动接管武装力量，停用自动方位系统。”
顾结很干脆地应答：“明白。”
“我什么都没说。”蓝天开口，这一下，连他自己也听出来了，他和刚才的声音一模一样。
顾结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都，得，死。”
那个声音被压低，带着金属相撞的颤音，凌厉的杀气与恨意凝入字节：
“都，得，死！”
雷达突然失效，蓝天隐约听到外界有不正常的轰鸣。他从舷窗向下看，看见数百个密密麻麻的黑点。
他们间至少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他听到的绝不可能是那些黑点的引擎。
是音障。
“自毁式无人机，”顾结问：“打……右避！重力锤！空间站也在攻击我们！”
“你们打不过我，你们不可能赢。”那个声音似乎是笑了：“我是一切钢铁的意识。各自为主的人类啊，你们拿什么和我抗衡。”
叶见“啧”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钢铁也有弱点啊。”
那个声音没再出现，代替它回答叶见的，是中程拦截导弹的呼啸。
“不能掉在陆地上。”二号机向右侧拉横滚，高速侧转中，叶见说，“怕吗。”
“不怕。”蓝天说，“激光攻击系统正在准备。”
地面防空还是常规追踪导弹，可以远程校准弹道，叶见喷气反推，垂直方向瞬时受力，常规火力弹头堪堪擦过二号机的机腹，他向右压下机翼，在相撞前避开冲来的无人机。
伴着左弦下的炸响，二号机在浓烟里向右侧滚半周，机舱下方随即传来异常的机械杂音。
屏幕上亮出警示灯。“垂直引擎停转！”蓝天说，“扔吗？”
“不。”叶见只回了一个字，二号机明显一顿，之后迅速改为大仰角爬升，上倾超过四十五度，以不正常的轨迹躲避常规化武的弹道。
蓝天习惯了电脑锁定目标，二号机没有固定轨迹，机身无法稳定，对方速度又太快，每一个独立条件都能使手动定位难度飙升。
第一束激光储能完毕，在七十公里处命中，他看见了那阵火光。但火光之后，是更多逼近的黑点。
不停有喷气式无人机的火舌略过二号机，后方的多发激光束从二号机边缘闪过，在十几公里处提前引爆导弹，在前面炸出一片光点。
“撤离大气层！”顾结喊：“二号机撤离大气层！我来掩护！听到请回答！”
“一号机撤离！”叶见咬牙：“这是命令！”
他们走不了了。数以千计的导弹头，甚至动了高超因素雷达制导导弹，蓝天清楚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躲不过。
他甚至已经无法跟上叶见的操作，二号机在真正的弹雨里穿行，舷窗外是翻滚的烈火与气浪，二号机被冲击爆流压制，爆炸中心带气流接近涡流，它像是排球般被颠来抛去，连重心也很难找平，轰鸣与爆响从四面八方挤进二号机，机舱里一片无用的嘈杂。
这种情况下，叶见避开直扑而来的弹头和自毁式无人机，就已经是极限了。
二号机猛地拔高，撞来的地-空导弹从他们下方剐过，似乎击中了一架无人机。
地面没敢用战略核弹头，但近距离大当量的爆破令二号机前方受力过大，甚至失去控制，不可遏止地向后不定速纵滚，机舱内同时伴发剧烈震颤，蓝天甚至看不清屏幕示数。
那些爆开的尖锐碎片同样避无可避，瞬时的高速赋予它们极高的动能，也在直接挑战着二号机的机械强度。
机舱里很快响起了长音警报，提示重要系统故障或紧急故障。
“STALLWARNING！”“STALLWARNING！”
失速警报的红灯映红了整个机舱，叶见已经把操控权让给了蓝天，蓝天继续上拉机头。模糊中，他看见空速表上的数字掉到了个位数。
失去升力的二号机直拍向海。
也可能他们的归宿不是海。除了扑来弹头和漫天火光，蓝天只能看到晃出虚影的设备。他余光看见自己的护具上满是红色斑点，但他感觉不出任何疼痛。
画面定格在前挡碎裂的瞬间。
光影绚烂奇诡，所以声音都被无限度拉长，一切都在最好的时刻结束。
在被放大的瞬间里，他想的居然是：我没有逃生，我尽力让它冲海，我在保全居民。
我战胜了劣根的本能。
在1235号航班解体之后，不仅区域内应急卫星通讯完全恢复，短瞬间，所有通信波段都恢复了正常通讯。
其中甚至包括S市的民航塔台。
蓝天没定位到这段信号来自哪个方面，顾结忽然喊他：“一号机呼叫二号机，蓝天你能听到吗？什么情况？”
“飞行员听到请回复，飞行员听到请回复，”航管员的声音从临时通讯里响起：“这里是S市第六空域空管，您已进入第六空域管辖区，请您报备飞行器编号，军用机请报备所属番号。”
蓝天刚要报备，叶见卡在他之前开口：“月二基地，特别防卫队，请求降落S市机场，预计进场跑道12L。”
对面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好的，塔台即将为您规划航线。”
机场跑道统一按角度划分，如果现在转弯从海上入场，二号机应该正对11R，也就是25L跑道。
蓝天看向叶见，好巧不巧，叶见也回过头，对他露出难以言明的微笑，是那种类似于看闹剧的冷笑。
他心下突然就腾起一个不正常的想法：除非——叶见就没想入场。
他张了张口，不等问什么，隔着头盔，叶见先对他比出个“噤声”的手势。
“配合我，什么都别问。”叶见说：“接基地，其他都断开。”
“是。”
蓝天其实摸不准叶见想干什么，他也从叶见的决策里嗅出了些紧张的气息，但没来由的，他觉得自己可以信任叶见。
通讯那边，林梓语速依然很快：“头儿头儿，S市通信刚才恢复了，目前没有报告伤亡，现在还在排查是不是我们这边设备出问题了，S市刚才回报说监测到N市L市和周围海域有大量宇宙辐射，安全性还不确定，队长你们看看要不要撤远一点？”
“嗯。”叶见说，“不用，检测记录二号机通讯波段。”略一停顿，他又说：“帮我查一下李忠诚，民航注册飞行员。”
“哎……？”林梓明显顿住了，但很快说：“好的头儿，我这就查。”
叶见又说：“二号机系统故障，暂时切断卫星信号。”
“好的明白。”
二号机没有报警，面板显示设备“运转正常”。蓝天似乎明白了叶见的意思，手动切断了二号机对基地的通信信号。
叶见那边也能收到“连接断开”的提醒，又说：“二号机状态正常，一号机悬停，注意地面防空力量。”
他的话不留任何有歧义的空间，蓝天不可置信地问：“基地会攻击我们？”
“地面基地。”叶见纠正他，之后不以为意地说：“地面会认为我们攻击民航，攻击民用设施会判定为‘不友好’，警惕点也正常。”
“那为……”为什么还要把它打下来。蓝天想说：在激光集束轰炸之前，李忠诚有可能还活着，他们就是在杀人。
“所有人都死了，”叶见一早预料到蓝天会有所反应，索性很直白地说：“1235号没有保存的必要，和下面的城市比，他唯一的归宿是落在海里。”
“但地面不知道……！”
蓝天负责二号机的通讯，太清楚之前的对地信号是什么德行了，信号持续干扰的范围比之前监测到的大了很多，不止是S市，空-地之间的联络障碍甚至延续到了L市、J区等地的沿海，直到1235号航班在半空解体。
他不得不对地面区接收到了什么信息留了个心眼，最坏的情况是，地面从“一开始”就只看到了他们攻击民用机。
“无论他们知不知道，事实永远是事实。”叶见“呵”地一笑，问，“怎么，愚蠢的人就没有活着的必要吗？”
蓝天一时语塞。
“它刚才还有燃油，猜猜看，落地爆燃会是什么后果。”太过离经叛道的话被湮灭在唇齿间，叶见挑挑尾音，甩出来一个半笑不笑的：“嗯？”
“人类，自私之物，去死。”刚才的声音异常平静地接了上去。
“蓝天！”顾结很严肃地喝了一声。
电光石火间，蓝天猛然意识到，为什么他会对刚才的声音莫名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什么都没说，但“他”说，“人类都该死”。
叶见恐怕也听出来了，所以才会要求他只保留对一号机的通讯。
“二号机目前正常，一号机全部系统切出自动管理。”叶见向后瞥了一眼，补充：“要求基地各部手动接管武装力量，停用自动方位系统。”
顾结很干脆地应答：“明白。”
“我什么都没说。”蓝天开口，这一下，连他自己也听出来了，他和刚才的声音一模一样。
顾结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都，得，死。”
那个声音被压低，带着金属相撞的颤音，凌厉的杀气与恨意凝入字节：
“都，得，死！”
雷达突然失效，蓝天隐约听到外界有不正常的轰鸣。他从舷窗向下看，看见数百个密密麻麻的黑点。
他们间至少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他听到的绝不可能是那些黑点的引擎。
是音障。
“自毁式无人机，”顾结问：“打……右避！重力锤！空间站也在攻击我们！”
“你们打不过我，你们不可能赢。”那个声音似乎是笑了：“我是一切钢铁的意识。各自为主的人类啊，你们拿什么和我抗衡。”
叶见“啧”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钢铁也有弱点啊。”
那个声音没再出现，代替它回答叶见的，是中程拦截导弹的呼啸。
“不能掉在陆地上。”二号机向右侧拉横滚，高速侧转中，叶见说，“怕吗。”
“不怕。”蓝天说，“激光攻击系统正在准备。”
地面防空还是常规追踪导弹，可以远程校准弹道，叶见喷气反推，垂直方向瞬时受力，常规火力弹头堪堪擦过二号机的机腹，他向右压下机翼，在相撞前避开冲来的无人机。
伴着左弦下的炸响，二号机在浓烟里向右侧滚半周，机舱下方随即传来异常的机械杂音。
屏幕上亮出警示灯。“垂直引擎停转！”蓝天说，“扔吗？”
“不。”叶见只回了一个字，二号机明显一顿，之后迅速改为大仰角爬升，上倾超过四十五度，以不正常的轨迹躲避常规化武的弹道。
蓝天习惯了电脑锁定目标，二号机没有固定轨迹，机身无法稳定，对方速度又太快，每一个独立条件都能使手动定位难度飙升。
第一束激光储能完毕，在七十公里处命中，他看见了那阵火光。但火光之后，是更多逼近的黑点。
不停有喷气式无人机的火舌略过二号机，后方的多发激光束从二号机边缘闪过，在十几公里处提前引爆导弹，在前面炸出一片光点。
“撤离大气层！”顾结喊：“二号机撤离大气层！我来掩护！听到请回答！”
“一号机撤离！”叶见咬牙：“这是命令！”
他们走不了了。数以千计的导弹头，甚至动了高超因素雷达制导导弹，蓝天清楚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躲不过。
他甚至已经无法跟上叶见的操作，二号机在真正的弹雨里穿行，舷窗外是翻滚的烈火与气浪，二号机被冲击爆流压制，爆炸中心带气流接近涡流，它像是排球般被颠来抛去，连重心也很难找平，轰鸣与爆响从四面八方挤进二号机，机舱里一片无用的嘈杂。
这种情况下，叶见避开直扑而来的弹头和自毁式无人机，就已经是极限了。
二号机猛地拔高，撞来的地-空导弹从他们下方剐过，似乎击中了一架无人机。
地面没敢用战略核弹头，但近距离大当量的爆破令二号机前方受力过大，甚至失去控制，不可遏止地向后不定速纵滚，机舱内同时伴发剧烈震颤，蓝天甚至看不清屏幕示数。
那些爆开的尖锐碎片同样避无可避，瞬时的高速赋予它们极高的动能，也在直接挑战着二号机的机械强度。
机舱里很快响起了长音警报，提示重要系统故障或紧急故障。
“STALLWARNING！”“STALLWARNING！”
失速警报的红灯映红了整个机舱，叶见已经把操控权让给了蓝天，蓝天继续上拉机头。模糊中，他看见空速表上的数字掉到了个位数。
失去升力的二号机直拍向海。
也可能他们的归宿不是海。除了扑来弹头和漫天火光，蓝天只能看到晃出虚影的设备。他余光看见自己的护具上满是红色斑点，但他感觉不出任何疼痛。
画面定格在前挡碎裂的瞬间。
光影绚烂奇诡，所以声音都被无限度拉长，一切都在最好的时刻结束。
在被放大的瞬间里，他想的居然是：我没有逃生，我尽力让它冲海，我在保全居民。
我战胜了劣根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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