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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压

    黄迅悟被抓了。

    这是刑江明一大早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闫发告诉他的。

    急忙跑到局里,一打听才知道是昨晚高队亲手抓的,甚至连人都已经被送到看守所了,以故意杀人罪的名义。

    元余分局大厅里,其余几人也相继赶到,皆是对这一消息表现了不解与疑惑。

    几人来到了高队的办公室,决定当面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推门而入,高闻抬眼打量,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示意最后一个进来的王控将门关上,然后继续将目光对向电脑。

    几人皆是站在一旁,表情各异,刑江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空调还在工作,除了风声以外只有几人的呼吸声。

    高队将桌子上的茶杯举到嘴边,轻抿一口,接着清了清嗓子。

    “今天凌晨,我亲自带队抓的黄迅悟。”高队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回来后很快做了笔录,因为证据充足,所以天刚亮就移到看守所了。”

    刑江明有些焦急:“可是高队,你应该是知道的,四一七案子的真凶并不是——”

    “我知道。”高队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无奈,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他将双手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我跟你们说过,在第一次审讯张灵时就说过,上头对这件事盯得很紧。”

    “在你第一次提出疑点时,我就将情况反映给了郑局,在这之后你们所有的调查进展我都会实时反馈,没有一点遗漏。”

    王控的表情写满了不解:“那为什么......为什么会把黄迅悟就这么抓了,还是这么迅速,这么突然。”

    “是上头还有人吧,比郑局还要高的存在。”闫发缓缓说道,“应该是省厅高层的要求吧。”

    高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保持着那个表情,宛如一尊雕塑。

    不过其中的意味已经了然。

    “在黄迅悟家里发现的被损坏的鞋,案发当晚黄迅悟没有不在场证明,黄迅悟和死者有矛盾,黄迅悟知道老人家的户型,黄迅悟有能力设置计谋让张灵背锅。”高队的语速突然很快,像是要证明什么

    “这些线索集合到一起可能证明不了黄迅悟有罪,但至少跟他脱不了干系。”

    刑江明刚准备开口,就被高队挥手拦下。

    “我刚才说的,不是我的想法,是郑局的,是上面的。”

    高队的语气还是那样冷淡:“我也知道也许有个真凶在背后操纵着一切,是她设计让黄迅悟与死者产生矛盾,是她让黄迅悟在当晚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从而没有不在场证明,是她把进出案发现场的鞋子扔到黄迅悟家中,是她让黄迅悟变成现在这个状态,我相信你们的推断。”

    连续说了这么一大段,高队已经有点喘不上气:“但是我要求你们证明这一切,而不是推断,或者换句话说,这是上面的要求。”

    “因为黄迅悟也许虚构了一个账号,与其天天互动,与死者产生矛盾,在案发当晚编造对方让自己待在家里的谎言,接着出去犯案,把一切显而易见的物证全部自己揽下,然后让你们所有人觉得是那个神秘的护士策划的这一切。”

    “除了他黄迅悟本人的描述,你们还有任何的证明吗?长发女?护士站的那种随处可拍的照片?还有什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个女人真实存在?”

    高队说到这,神情也有所缓和:“我高闻可以相信你,甚至郑局也可以相信你,但其他人怎么办?专案组的同事们怎么想?黄迅悟到底怎么处理?你们查了这么久到底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连续的几个问题,高队不仅是在问他们,也是在问自己。

    答案不言而喻,所有人都静默在原地,哑口无言。

    “黄迅悟已经要被审查起诉了,四一七专案组已经解散。”高队又端起了茶杯,“我最后能告诉你们的是,关于你送来的十七分卷宗,调查后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对象。”

    “这——”刑江明的心好似又被重重一击,他之前还是很相信在卷宗里会有所收获的。

    高队则不理会刑江明的反应:“你们此后继续要查与否,我不干涉,但记住,不要给我添麻烦。”

    说完,高队的注意力便不在他们身上了,该说的该传达的都已经到位了,他的送客态度已经显然。

    刑江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不知从何说起,闫发拉着他的衣角,将他拽了出去。

    就在门快要闭上的瞬间,高队又喊了一声,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刑江明把门保持着半开半关的样子,等待高队的下文。

    “对了,还有个事,不过不重要,就是想到了顺便跟你提一下。”高队这么说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最近有个白玉分局过来的女警似乎对你有些兴趣。”

    “我?”刑江明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疑惑。

    “小八卦而已,听你同事说的,我就是提一嘴。”高队不以为意。

    顶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刑江明只好将门带上。

    四人就这么走向办公室,一路无话。

    办公室里,大部分同事都出外勤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寂静无比。

    刑江明注意到了自己办公桌下放的方法医送的一小箱Q市特产刺梨汁,也许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还会兴致勃勃的去尝尝。

    现在很明显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找了张大桌子,几人围坐一圈。

    霍于首先开口打断了沉默:“如果问我这件事是谁的主意,那我只能想到一个名字。”

    “车吏松。”

    这个人的名字,在座的各位都有所耳闻,但毕竟是平时接触不到的级别,所以了解也并不多。

    “S省厅高级干部,工作时间接近二十年。”霍于继续介绍,“我去过几次省厅,根据我的猜测,这个不苟言笑的车厅是最有可能下达这个命令的——”

    “将四一七专案结案。”刑江明接过话茬,“按照这个势头,说不定四二一也要被这么处理。”

    “你是说,白韵很可能也要被起诉?”闫发其实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很有可能,因为黄迅悟的情况在白韵那里也同样适用。”刑江明无奈地说,“现在的证据只有马铭戈脖子上的掐痕,至于我们所说的勒晕所形成的痕迹应该是检测不到的,而沙发和桌子上的痕迹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哪怕是手机软件上的信息删除,这些都算不上证据,只能说是对A这个神秘女子存在的推测。”

    “但马铭戈脖子上的掐痕却是实实在在的,我们没法否认其存在。”霍于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更别说白韵一旦得知自己会以正当防卫被处理,甚至于无罪释放,那她可能就会放弃追寻真相,承担一切。”

    “那样的话这案子就真的结束了。”王控的语气有些发颤,“我们不能让这事情发生,要不然就会跟黄迅悟一样了。”

    闫发叹了口气,他理解王控说出这话的意图,但是无奈年龄的差距始终存在,有些东西他还是不能理解。

    “关于黄迅悟的事情,我们现在已经无力回天。”闫发说,“除非我们能找到证明黄迅悟无罪的证据。”他顿了顿,“或者证明女护士的存在。”

    “也许并不尽然。”刑江明缓缓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你们有没有留意到高队的最后一句话?”

    “高队说......他不会干涉我们查案?”王控回道。

    “不,是后一句。”刑江明微笑道,“他说:‘记住了,不要给我添麻烦’”

    旁边几人似乎还是不明所以,刑江明只好进一步解释。

    “高队在讲述他抓捕黄迅悟时表现出来的无奈我们都能感受得到,就像高队能相信我们的判断一样,我们也应该相信高队,他所做的这些都是被逼无奈。”

    “高队在谈话中一共强调了两次他相信我们的判断,而在最后,他的结束语是‘不要给我添麻烦’”

    霍于反应过来:“‘只要不给他添麻烦,我们就应该继续查’这就是高队的意思。”

    “他在隐晦地让我们继续查。”

    其余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当然准确来说,反应过来的只有王控一人,因为闫发早就有这个猜测了。

    高队在这件事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他不能做的,只能委托给刑江明他们了。

    “那为了高队,为了黄迅悟,更为了我们自己。”闫发给出了类似战前宣讲的发言,“我们更应该拼尽全力侦破此案。”

    “好了好了,还是专注于案子吧。”刑江明打断了这有些尴尬但也有些意义的鼓舞,“我认为现在我们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在于这两起案子到底有没有并案侦查的必要。”

    “有这个想法一方面是陈哥给的启发,另一方面,我也确实有这种感觉。”

    刑江明揉着太阳穴:“这两起案子最大的相似之处就在于——它们都有一个或多个嫌疑人,有证据证明他们的罪行,但是我们都认为他们是清白的。”

    “他们都是在案件中多余的存在,是真凶达成目的的工具。”

    他们就是“冗者”

    “但除此之外,我们只能依靠现场情况猜测出案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法官案和反击案中——我们暂且这么称呼,各有一个神秘的女性操纵着一切,将自己的罪行推给别人,而我们直到目前为止也不知道她的目的。”

    “对于前者,她先是设计让张灵实施盗窃,接着为黄迅悟制造动机和作案时间,为自己设置两道保险,要不是我们工作失误导致张灵故意隐瞒,这起案子也不会拖我们这么长时间。”

    “对于后者,白韵对案发当时发生的事情无法描述,而现场也确实是很大可能被她伪装过的正当防卫,她双向联络马铭戈和白韵,制造了这一起案件。”

    “现在的问题就是,在这两起案件中出现的女性,究竟是否是一个人?”

    闫发说:“主要问题是两起案子的杀人动机还不清楚,而动机又是目前来看并案最主要的依据。”

    这么说完全合理,因为刘力克和马铭戈本就是完全无法产生交集的两人,一个受人尊敬的法官和受人唾弃的抢劫犯,他俩也并不是审判与被审判的关系,而且退一步讲,就算是刘力克审判的马铭戈,也无法解释究竟两人是同时得罪了谁。

    而不能并案的最大理由,就在于两起案子的性质完全不同,入室盗窃杀人和强奸正当防卫,两者在刑法里的位置都隔着几十页,更别提在现实里并案的难度了。

    “总之,目前而言将这两起案子并案侦查的合理性和实际性都不大,所以现在还是先把这个想法放一放吧。”刑江明沉声道,“至于法官案,一方面专案组已经解散,另一方面我们也确实陷入了瓶颈,所以目前的重点还是在反击案。”

    “接着昨晚的结论,目前我们已经清楚真凶的目的在于马铭戈,白韵不过是棋子,所以对杀害马铭戈的动机是需要重点考量的。”

    “目前来看真凶除了留下柑桔味香水气息之外,也就只有伪装现场十分专业这一信息了。”闫发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动着桌子。

    “还有力气很大。”王控补充道,“就算有醉酒以及偷袭加持,能够控制住马铭戈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到的。”

    霍于突然站起了身,其他人还以为她是有这么大发现,结果她只是活动了一下,伸了个懒腰。

    “关于动机方面,我认为可以从三个方向入手。”霍于的语气很从容,“第一,从多年前导致马铭戈被判刑的盗窃案入手,依据是仇杀;第二,从马铭戈的情感关系入手,依据是情杀;第三,从马铭引所说的关于马铭戈知道的秘密,依据是灭口。”

    “针对第一点,主要是盗窃案的被害者可能会认为马铭戈所受的牢狱之灾不足以平息仇恨,也许马铭戈犯下的盗窃罪对某些人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第二点,通过对马铭戈的外围调查,有人反映他的感情问题也很突出,有可能是他曾经伤害过的女人前来寻仇。”

    “第三点,也是可能性最低的一点,也就是他哥哥所说的他在监狱期间知道一个秘密这件事,因为这事情本身就真实性存疑,所以将其放在最后。”

    其余几人皆是点头认可,刑江明开口道:“关于这几点,是目前已知的信息得出的,在对这几点进行调查的同时,也不能忘记最普通的外围调查。”

    讨论进行到这里,也就接近收尾了,时间离中午还有一阵,于是几人分散开来从各个方向进行调查。

    ......

    下午两点,他们又聚集在了这张桌子上,每个人的手里都带着一些资料,代表着这一中午的收获。

    王控先举手汇报:“我调查的是十一年前马铭戈所犯下的那起盗窃案,发现里面确实有不少玄机。”

    “被盗窃的对象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一家房地产公司,名叫古日集团,当年马铭戈就是在他们的办公楼里被抓住的,据马铭戈说,他只是想要偷办公楼里员工的财物,但所有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马铭戈此举是为了盗取古日集团的商业机密,只不过失败了,在他身上并没有搜到任何东西。”

    “但是古日集团高层自然是不会因为在他身上没搜到东西就把他轻易放过,于是在各种操作之下,马铭戈就这么被判处了八年的有期徒刑。”

    王控指着手里的资料:“以上这些只不过算是最基础的事情经过,而且当年的卷宗也不知为何有很多缺损,所以很多信息都是我询问当年跟此案有关联的同事才拼凑出来的。”

    “他们似乎都对提及这起案子很是抵触,我废了很大力气才让他们开的口,结果感觉还是有很多人有所隐瞒……”

    他带着一股愤愤的语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其他几人听后皆是皱起了眉,王控所说之事其中像是藏有很深的秘密,甚至连警局内部都无法准确获取信息,这一情况都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这一点也许我们需要去实地考察一番才能有结论。”刑江明为稳住军心,只好先这么结束话题,“我说说其他的吧。”

    “关于马铭戈的情感历史,他自出狱之后就再没有找过女朋友,但在入狱前有过一个女友,是通过当时的探视记录得知的,我在中午确认了她的现住址和电话,之后有必要和她聊一聊。”

    闫发接着说:“我调查了马铭戈所服刑的监狱,并没有什么发现,应该也是需要实地调查的。”

    “关于普通的仇杀方向,也并没有什么发现。”霍于收尾道。

    那这么看来,方向还是很多的,甚至有点太多了。

    不过对于调查来说,自然是方向越多越好。

    “三个方向,三处地点。”刑江明抚摸着鼻头上的疤痕。

    “该从那个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