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哎呀～”

    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地，有那么一丝念想，如同刚刚从土里探出来的、还来不及伸个懒腰、舒展一下身子的嫩苗的根须一般，温柔地在步且心里哪个不知名的地方猝不及防地扎了一下。

    弄得步且一个恍惚，身子本能地一闪，

    “哗啦～”

    只瞧见两三个精致的蜜饯盒子，应声滑落在了地上。

    “怎么又是你！这些你可得赔！”

    步且一下子醒过脑来，赶忙上前道歉，定睛一看竟是挽仙楼里那个没好气的侍婢。

    “无妨，无妨”，

    一旁的小娘子开口说道，

    “嫣儿，不得如此！你自去店里重新买了便是！”

    步且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兜里还有二两银子呢！而这二两银子，正是不久之前，眼前这位小娘子赠予的呢！步且把它们拿出来，一并给了那侍婢。

    “让公子破费了。”小娘子作揖道。

    “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步且还礼道。

    这中霁街上的店铺可不一般，大多门面豪华、装潢别致，店内所售之物，玉馔珍馐寻常见，精雕细琢有佳器，琳琅满目不胜收，流连忘返竟半日。

    步且的目光从未像今日这般赖皮，像寻着了归宿一般，缠绕在眼前这位小娘子身上，竟到了一刻都不愿离开的地步。且看她眼波流转，体态丰盈，脸似菊花含露，姿如玉树流光，散发出一种独有的温软气息，看得步且心花怒放，忍不住要牵起她那无处安放的双手，诉说一肚子的绵绵情话。

    “小娘子，我们走吧。”

    侍婢从店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呆呆地站在街边，相对无言的两人。

    步且与小娘子互致了礼节，只能就此别过。

    “小娘子，为何对那人如此好脾气！”

    在马车里坐定了，侍婢忍不住说道，

    “若照以前小娘子的性格，定是不会给这种人好脸色的！”

    “你看他看着你的样子，真是失礼！”

    步且这边一路走走跑跑，头上热得直冒白烟，赶到县府门口时，早已大汗淋漓了。也顾不得擦汗，急急忙忙向府卫通报了自家姓名。不一会，便由府里的老奴领了，来到一处花开满院，小径留香，假山叠翠，流水潺潺的僻静之地。

    抬头见着楚花厅三字的步且正欲急步入内，娓娓道来的曲声却已从里面缓缓流了出来，好似一道热流汩汩的泉眼，源源不断地喷涌出仙气甘露来。步且不禁停住脚步，不敢往前，生怕绕了这天外之音。

    一曲毕，在门外听得心情无比舒畅的步且迅速走了进去。见了礼，在白渊身旁刚刚入座，卢鳌便急不可耐地凑过身来说道：“这个就是挽仙楼里的美娇娘！”

    如今，美人距自己不过十步，真真切切地坐在眼前。且道，纤腰楚楚，轻盈不能持，美目脉脉，无处不妖娆！

    “如今道术之士日昌，佛法之地渐广，儒学之门维艰，诸位对此有何高见？”

    县守蒯章与白渊为同年进士，常常往来论讲，不时秉烛夜谈，早已引为知己。

    席间众人听闻此论，无不旁征博引，各抒己见，颇多振聋发聩之言。

    “佛、道、儒，相通尔，无非先修“自我”，再及“他我”。然世人礼佛、崇道，皆为“索取”，岂不是南辕北辙？”

    步且悠悠而论、侃侃而道，

    “今三者争宠，佛道接踵而起，儒学江河日下，盖因世人笃信前两者能给予“非自我”之物，而后者所论，不过是凡夫俗子之事，稀松平常之见，老生常谈之言，故多不以为然也。”

    “更替如四季，兴衰自有道，万不如一醉方休！”

    诸葛绛边说边手舞足蹈起来了呢！这气氛安排得妥妥的。

    舞乐尽复起，众人俱欢颜，觥筹交错处，但恨美酒浅。

    步且也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云里雾里之间，却见一群小娘子从一面山水纵情刺绣屏风后面款款而来，个个神采飘逸，如仙如幻，看得步且眼花缭乱。

    就在这花丛之中，步且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中间那位女子身上，不免吃了一惊，竟然就是东盛街上对自己盈盈相视的那位小娇娘！

    正要再多看几眼，却在无意之中瞥见了一缕娇嗔的目光，转眼看去，

    竟是云窦小娘子呢！

    步且看来是喝得有点糊涂了，摇摇晃晃起身，挪到云窦小娘子面前，口齿不清地说道：

    “给云窦小娘子赔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