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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庙堂

    老去斜阳看残花,烽烟过处少人家。

    回首再看来时路,只叹老夫少年华。

    江山万里隽秀在,可怜将军家中发。

    从来功勋到头空,后人凭吊空寂寥。

    滂沱的雨夜,一位老者在司州内坊的府宅中端坐。

    抬头看着悬挂于正厅中央的画像,感念父亲年轻之时,金戈铁马建立不世功业。

    低头看看自己,已年过六旬,于国家寸功未立,仰仗祖上功绩,多年来高官厚禄以待。想想已经斑白的须发,不由得感慨万千,即兴作了这首七言怀古。

    要说这老者,也不是寻常人家。

    能在司州内坊居住之人,必是莱阳皇室的顶级权贵。

    且不说这宅院的奢华,单是门口两尊蓝田玉所制的麒麟兽,已是惊艳世间。

    那是莱阳皇室,对袁氏一门忠烈最大的褒奖。

    再说这老者,长相而言实在是不敢恭维,身高不满六尺,腰弯背驼。三绺胡须稀稀疏疏,皮肤黑黝黝的,说是卖炭的,只怕没人会不信。

    这老者,乃是莱阳皇室的首辅大臣袁士诚,朝中称为袁阁老,中书,尚书两令,由他一人兼任,权同宰相。

    时人称其为“一肩挑两令,内阁掌中枢。”除去四位列土封疆的王爷,算的上是位极人臣了。

    其父袁烈功勋彪炳,想那两广会战之时,追随神武皇帝高欢,征战南北,一杆银枪使得神出鬼没。

    神武皇帝曾称赞他为“十万军中无敌手,九州处处有威风。”

    遥想当年两广会战之时,高欢被辽广大将拓跋全,以十万大军围困于蒙城。

    那时节内部粮草匮乏,外部十万大军把城围的水泄不通。高武所率领的一路援军,又被拓跋全之弟拓跋恒所牵制。

    正是那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时。

    为打破局面,神武皇帝召集诸将商议对策。

    高欢的堂弟,时任谋主的高炅上前献计道:“如今城内粮草将尽,外部援军又迟迟不到,正是生死攸关之际。为今之计,只有在军中募集敢死队突围而去,去请高沛率军前来,如此内外夹击方才有一线生机。”

    此计一出,诸将皆面面相觑。就目前情况来说,这是确实唯一的活路。

    然而任谁都知道,这是一条多死少生之路。城外十万大军水泄不通,能不能突围而出尚且不论。便是突围而出,这一路又会有多少敌军干扰。

    短兵相接,哪一次不是徘徊在生死之间。

    此计说了半响,竟无一人响应。高欢见此情景,心中虽然大为不悦,可眼下这种情况,为了稳定军心也不便当场发作。

    正在高欢内心焦虑之时,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高声说道:“末将愿领兵前往。

    此言一出,高欢不由得心中大喜,急忙循着那声音看去。

    但见一员小将立于堂下,约摸也就二十五六岁上下,虎躯猿臂,八尺余长的身高,姿颜雄伟,一身裨将戎装,端的是英武不凡。

    “这位小将军姓甚名谁,何人部下?”这两句话语气平缓,外表不显任何情绪波动,内心实则乐开了花。

    “启禀王上,此乃我部将袁烈。”回话之人乃是宇文胜,官至骠骑将军。在湖广军中,地位仅次于神武皇帝高欢,算的上是前线统军的第一大将了。

    “好,小将军且上的前来。”高欢的语气里,欣喜之情再也掩饰不住。

    袁烈听闻王上召唤,当即快步走上前去,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施礼道:“末将,见过王上。”

    “小将军不必多礼。“高欢略一弯腰,将袁烈扶了起来。

    他仔细的端详着袁烈,虽说年级上墙,官职不高。但那眉宇间的不凡英气,周身散发的朝气,任谁看了,都会觉的其绝非池中之物。

    高欢看着他,想到自己年轻时的岁月。

    像他这般年岁时,他也不过是个牙门将军,靠着一路刀头舔血,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小将军可曾知道,应了这差事便是九死一生,军中可无戏言哦。”高欢一脸严肃的对他说道。

    “能为王上分忧,乃末将之幸。家师曾说过,人生在世,犹如白驹过隙,若是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建立不世之功,此生亦无悔矣。”

    袁烈这一番豪气盖云的回话,让高欢不胜欣喜,当即对他说道:“好,小将军有此雄心壮志,此战必当功成。”

    随即对传令官道:“传令,将虎字营调拨精兵三千,再将龙字营调拨精兵两千人,总计精兵五千人,组成龙骧军归袁烈将军统一指挥。”

    高欢将当时的湖广军,分为五军六营,五军为“禁府军、虎贲军、背魏军、无当军、飞卫军”,由他自己和四位将军分别统领。

    六营则按《六韬》分为“龙、虎、豹、犬、文、武”,这六字营各有所长。

    龙字营皆是全能士兵,上的马,行的涧,开的船。马上步下,路上水里,无一不精。所辖十二万人,是为禁府军,由高欢直接统领。

    虎字营皆是以一当十的豪勇之士,逢战登先,斩将夺旗,无惧生死。所辖十万人,是为虎贲军,由大舅哥宇文胜统领。

    豹字营皆是日行八百的神行太保,翻山越岭,长途奔袭,纵横战场。所辖七万人,是为背巍军,由堂兄高炅统领。

    犬字营皆是巧夺天工的能工巧匠,铸剑磨刀,制造军械,攻城拔寨。所辖三万人,是为无当军,由亲弟高桓统领。

    至于那文武两字营,积粮草劝课农桑并为军屯,定疆域扫荡丑类晋绥地方。两营并为飞卫军,共计六万人由堂弟高衍统领。

    这五军六营若是兵合一处,当真是天下无敌。

    只可惜高欢此次只率领了龙字营、虎字营的部分人马,犬字营虽全军参战,毕竟是工程兵,战斗力和龙、虎、豹三营不可同日而语。

    再加上高欢急于速胜,忘了穷寇勿追这种最浅显的道理。

    对着拓跋全的“败军“穷追猛打,直至追到蒙城。

    看那拓跋全孤军在前,正以为胜券在握时,不想被拓跋全预先埋伏的大军突袭。

    几冲杀尽皆败北,万般无下只得退守蒙城,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而今高欢能将身边所剩不多的精兵,分拨五千人交由袁烈统领,足见其信任。

    各部分派已定,回营安歇,只待明日全力一搏。

    次日丑寅相交之时,细作回报,拓跋全大军即将换岗休息。那时正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刻,若是此刻突围极易成功。

    高欢随即杀牛置酒,亲自举杯为袁烈和那五千精兵壮行。

    “各位将士,湖广命运牵于诸位一身。那拓跋珪嗜血残爆,多杀多征,重敛于民,辽广百姓水深火热。此役得胜,救万民于水火,孤在此谢过诸位。”随即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兄弟们,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战场上若想要活下来,就要让你的对手,比你更加恐惧。现在我们就是敌人恐惧,带上我们的一腔热血,让后世子孙以我等为荣。弟兄们,随我出征。”

    但见他战袍一甩,长枪在手,望着那五千弟兄,高声道:“有死之荣,无生之辱,龙骧军魂,向死而生。”

    “龙骧军魂,向死而生........”一众士兵跟随袁烈,放声高喝,震天动地,直冲云霄。

    单凭这股气势,辽广军未战便已输了三分。

    袁烈做完战前动员,向高欢行礼。正欲上马出征,却听得高欢说道:“小将军且慢行,孤还有三件物什赠与将军。”

    说着一招手,几名随从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端着一件甲胄和一口刀,走上前来。

    “此马名曰“燎原火’,是汗血宝马和大宛马的混血,难得的神驹,送于将军作为脚力。”

    “这件乌金软甲,孤已穿备多年,坚韧无比,刀枪不入,今送于将军护身”

    “这柄刀源于苗疆,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今赠与将军,以立军威。待到将军凯旋之日,孤与将军解战袍。”

    这马、刀、甲皆是宝物,袁烈也是战后才知晓,这三件宝物,皆是高欢随身之物。

    袁烈拜谢王上,披甲挂刀,持枪上马,率领着五千人往北门集结。

    寅时一刻,东方已渐渐发白。细作回禀,拓跋全军队正在换防中,此时正是防备最薄弱的时刻。

    随着“嘭”“嘭”“嘭的”三声炮响,袁烈这五千人马杀将出去。

    一时间真是个,虎兕出柙入羊群,蛟龙离海翻江河。

    马蹄所到之处,辽广人马如开波浪,袁烈左冲右突,长枪飞舞,如入无人之境。

    拓跋全此时刚刚睡下,忽听得炮响,急忙披挂上马,前往查看。

    但见军阵中,一员小将威不可当,自己部下的将士居然怯敌之勇,不敢迎敌。

    当即下令再调三千督战士兵,再有怯敌者退战者立斩。此令一出,辽广士兵,如潮水一般向袁烈众人包围过来,顷刻之间便将其围的水泄不通。

    高欢在城楼之上,眼见袁烈人马被围,心中也不免一紧。

    此刻城内箭失已尽,即使铸造的再快,也要明天能完备。

    若要相助,只能是出城。可此时若是出城相助,拓跋全定会指挥大军全面攻城,到那时不仅帮不了袁烈,还会使得他陷入险地,为今之计,也只能寄希望于袁烈能突围而出。

    拓跋全眼见袁烈勇武过人,竟是生了爱才之心。下令不许放箭,只待他筋疲力竭,将其生擒。

    如此一来,那袁烈再无束缚。

    纵马驰骋,将那战场,变成了个人表演的舞台。

    眼见大军包围上来,他对身后士兵说道:“弟兄们,此乃死地,只有奋力向前,方有一线生机。”说着挺枪跃马,带头冲杀。

    手下兵士一看,自己的将官身先士卒,冲杀在前。一个个宛如战鬼一般,手舞长刀,向那十万大军扑去。

    刀起处,衣甲平过,血涌如泉。饶是拓跋全、高欢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也不成见过,如此激烈的厮杀。

    袁烈枪到处,辽广将士无一可挡。那条长枪,宛如蛟龙翻腾,杀的那辽广十万大军,将士丢盔,兵卒卸甲。

    一将之威,利于全军。

    这五千人,杀的那十万大军人人自危,阵脚大乱。

    袁烈眼见地方阵脚已乱,一枪分开众军,率领众人,杀破大阵,突围而去。

    拓跋全见十万大军,都没能挡住袁烈区区五千人马,恼羞成怒,亲自指挥大军前来攻城。

    那蒙城本就有“铁关之称”,再加上犬字营连夜赶制的雷火弹,拓跋全几次攻城均被打退。

    双方就这么来来回回,僵持了十余日。拓跋全虽有十万大军,对这铜墙铁壁的蒙城也无可奈何。

    城内的高欢,虽然暂时挡住了拓跋全的进攻。可城内粮草已尽,高沛援军再不到,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拓跋全见识了袁烈的武勇,即刻书信一封,调辽广武艺最强的三十二员上将,前来助阵。

    这日拓跋全组织人马再行攻城,高欢率领残部殊死抵抗。

    奈何粮草已尽,士卒亦死伤无数。抵抗的力量越来越小,城内士气也低到了极点,就连高欢都做好了认命的准备。

    便在这最危险的时刻,辽广人马忽然阵脚大乱。

    直急的高欢急爬上城楼,极目望去。远处一面黑色豹纹的旗帜,正急速的朝这边而来。

    那旗子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的豹字营。这面旗帜只有他和高沛知道,绝不可能是敌人的诱敌之计。

    当下欣喜若狂,他对着城内将士高声道:“援兵来矣,援兵来矣。众将士,援军已到,即刻整备军队,随我杀出城去。”

    这边拓跋全见阵脚已乱,料定是袁烈搬了救兵回来。

    即刻命令所部四员上将,连同调来的三十二员上将一起,挡住袁烈来路。

    城破已是旦夕之间,这三十六员上将,只需挡住援军半天,定可破城。那时便是高沛援军到得城下,也是无计可施。

    可拓跋全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三十六员上将,竟连半个时辰都没挡住,就全部被袁烈挑于枪下。

    这三十六员上将,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每一个都是名动一时的勇将,是辽广的军中底牌。

    这其中,还有人称为“北枪王”的佟渊。拓跋全至死也不相信,那佟渊与袁烈交手仅两合,便被挑于抢下。

    而这,还是三十六人中最好的战绩。

    辽广将士,眼见军神被挑,一时间肝胆皆裂,再无敢上前阻挡者。

    高沛和高欢兵合一处,内外夹击,大破拓跋全,袁烈更是斩其首级。其弟拓跋恒听闻大哥战死的消息,心胆俱丧,收拾残部逃回辽广。

    此仗过后,两广之间的实力平衡已被打破,辽广再无争夺天下的实力。

    三年之后,高欢北上雍凉,在雍凉豪族章贲的帮助下,彻底剿灭辽广势力。拓跋珪,拓跋恒两兄弟自焚而死。

    自此三十年的战火纷飞,宣告结束,高欢君临天下,建立莱阳皇室。

    袁烈功高盖世,被封为上柱国,英国公,世袭罔替。

    所赐宝刀,上可斩无道昏君,下可诛乱政奸臣。

    这把宝刀,传至袁士诚的手中,成了太傅高羽,唯一忌惮的东西。

    也因此,他成为了高羽最大的政敌。

    袁士诚大雨之夜,回想父亲功绩,正在入神之际,却被门外的一声:“父亲大人”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