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冲 喜
又过了几天，干爹干妈的病情更加严重了。父亲请来了县城的医生，医生看过以后，说他们顶多有一个月的寿命，剩下的日子让他们吃好喝好，开开心心地过完最后的日子。医生说完摇头叹气地走了。家里立刻哭声一片。实在受不了这种悲伤的气氛，我悄悄地走了出去。
屋外拐角处，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一个黑影蜷膝而坐。要不是轻轻的啜泣声，我根本想不到那儿会有人。我轻轻地走过去，那个黑影抬起了头，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了云飞哥哥悲伤的脸庞。看到我，他把脸转了过去，大概不想让我看到他流泪的模样。我怔了一下，迟疑地走过去。我不想伤害他的自尊，可也不能视而不见。我在他身边蹲下来，陪着他一起落泪。云飞哥哥没有发出一声哭声，但他的肩头抖动着，很压抑地抖动着。我说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话语，只能轻轻抚摸他的肩头。他慢慢转过身来，我看到他的眼睛，盛了太多的悲伤与不甘。他是那么善良温和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的心抽搐般地疼，不忍再看，便伸手抱住了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伏在我的肩头，我轻轻地抚摸他，想给他更多的安慰，他忽然使劲抱住了我，抱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忍着不吭气。慢慢地，他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身子不再僵硬、倔强，慢慢松驰下来，我略感安心。这时拐角处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一群人走了过来。我和云飞哥哥赶紧松开，站了起来。原来是云飞哥哥的亲戚从他家出来了。看到我们，他们没说什么，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云飞哥哥的小姨突然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们，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云飞哥哥的几个亲戚来到我家，他们总是借干爹干妈的关系和父亲套近乎，然后让父亲帮他们做事。这一次，又会给父亲提什么要求呢？和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我赶紧溜出了门。
晚上，我经过父母房间，听到紧闭的房门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以及母亲压抑的哭声。不加思索的，我推门而入。
“怎么了？你们吵什么？”
父亲和母亲受了惊吓似地抬头看我。母亲扬起的眼神里还有来不及掩去的愤怒、怨恨、无奈，以及深深的悲伤。那表情刺痛了我，血脉相连，我的心瞬间疼痛起来，揽过母亲的肩头，让她靠在我的胸前，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
“妈妈，别急，有什么慢慢说，好吗？”我急切地安慰她。同时，将充满疑问的眼神投向父亲。
父亲往下咽了一下口水，似乎很为难，斟酌了半天，仍然不知如何向我开口，索性一下子站了起来，匆匆地对母亲说：“还是你和闺女说吧，就照我的意思来，这只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就当积善行德了。”说完，一甩门，转身出去了。
我低头看母亲，母亲掩面轻声啜泣，我更着急了：“妈，你别哭嘛，先说说怎么回事，我来给您想办法。”
不知从何时起，我俨然成了母亲的保护伞与代言人。母亲在许多犹豫不决的时刻总是寻求我的意见，而我总在感觉母亲受到轻视与欺负时，为她挺身而出，忠心耿耿地维护她的利益与尊严。而这一切，都是非常行之有效的。这行之有效的背后，其实全都仰仗父亲对我的宠爱与信任。
母亲听了我的话，抬起泪眼，殷切地望着我，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孩子，你能发誓你会听妈妈的话吗？你能保证你不会听你那强盗般父亲的话吗？”
“怎么回事嘛？你先说事，干嘛先要让我发誓？”
母亲见我不肯听她的，黯然低下头，喃喃自语：“我真是糊涂了，你跟你父亲那么亲，你一定会听他的。谁会理会我这做母亲的一片苦心呢？”
看到母亲这样悲观失望，我于心不忍，决定先安抚她的情绪：“好吧，妈妈，我都听您的。您快告诉我吧。”
“你那个狠心的父亲，为了他的名声，为了他的义气，竟然想让你在你干爹干妈去世前嫁给云飞！”母亲一边恨恨地说，一边紧张地盯着我的表情。
我呆住了。什么！嫁给云飞哥哥？
母亲看到我沉默不语，更加着急了：“孩子，你可千万不敢同你爸爸一样犯傻。云飞这孩子吧，本身倒挺好的，可妈主要怕他爸妈的病有遗传性，再说了，他家又那么穷，你嫁过去一定会受苦的。”
“妈，这是谁的主意？怎么好好的，就说起我的婚事来，我还没大学毕业呢。”冷静下来的我，首先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不是前两天宋医生说你干爹干妈病重了嘛。对了，你那天晚上干嘛要和云飞抱在一起？你……你不会已经……”话到半截，母亲好像想起了什么，惊慌而又狐疑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什么！妈妈，你想到哪去了！你女儿是那么不知自重的人吗？那天晚上只是因为云飞哥哥哭了，我可怜他，想要给他一些安慰，才抱了抱他而己。我跟他之间什么事也没有的。”我明白妈妈担忧的事情，又好气又好笑地反驳她。
母亲略微松了口气，但依然神情紧张：“以后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不要和男孩子拉拉扯扯的，影响多不好。你瞧你和云飞抱了一下，他那多事的小姨就来找你父亲，说想让你父亲成全你们两个。”
“那云飞哥哥的意思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会不知道？他小姨问过他了，问他喜欢你吗？他说喜欢，非常喜欢。他小姨才来向你爸爸开口。正好，你干爹干妈在这当口，你爸爸也不好回绝，只说看两个孩子的缘份。但他小姨说，让你爸爸促成这事。还说即使你和云飞没有缘份，也假装演戏，说你们情投意合，准备要结婚。让你干爹干妈高高兴兴、心无牵挂地走。”
“既然是说演戏，您还担心什么呢？”
母亲瞅了我一眼：“傻姑娘，说是演戏，难道没有假戏真做的吗？没有弄假成真的吗？女孩子名声多么重要，如果传出去你和云飞订过婚了，即使将来这事黄了，别人也会说三道四。而且，保不齐你没当真，人家就当真了，缠上你了，怎么办？”
“妈妈，您别想得太多了，云飞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骄傲着呢。如果我不是真心喜欢他，他肯定不会强迫我的。何况，干爹干妈那样子，我看着也蛮心疼的。”
“可是，如果这事成真的怎么办？你到底喜欢云飞吗？”
是啊！我到底喜欢云飞哥哥吗？为什么刚听妈妈说，要我嫁给云飞哥哥时，我的心里并没有排斥，反而有一丝丝甜蜜呢？可是，我又看了看妈妈，妈妈依然愁眉苦脸。
“噢，妈妈，你放心，我的事自己会考虑清楚的。你别着急，让我好好想一想。”
“一定要好好想想，千万别听你爸的。他会害了你。别让妈伤心啊，宝贝女儿。”
我朝母亲坚定地点头，按在她肩头的手用力捏了两下，仿佛给这个点头一个肯定的注脚。
“放心！妈妈，我向来不会让您担心失望的。”
我回到自己的卧室，躺下来，闭上眼睛，却无法入睡。说不清内心的感受，与母亲的愤怒担忧不同的是，我心里竟然还有些许甜蜜。尤其是母亲说到云飞哥哥亲口承认喜欢我时，我还是有刹那间的欢喜与得意的。但母亲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他家里太穷了，而且他父母的病真的不会遗传吗？与孩童时期的纯真与简单相比，我已经开始有了世俗的虚荣与务实心理。这种类似冲喜的事竟然会真实地落在我身上，也让我啼笑皆非，有点电视剧的情节砸到自己身上的感觉。辗转反侧许久，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我决定，先蒙头大睡一觉，至于明天的事情，那就明天再说好了。
屋外拐角处，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一个黑影蜷膝而坐。要不是轻轻的啜泣声，我根本想不到那儿会有人。我轻轻地走过去，那个黑影抬起了头，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了云飞哥哥悲伤的脸庞。看到我，他把脸转了过去，大概不想让我看到他流泪的模样。我怔了一下，迟疑地走过去。我不想伤害他的自尊，可也不能视而不见。我在他身边蹲下来，陪着他一起落泪。云飞哥哥没有发出一声哭声，但他的肩头抖动着，很压抑地抖动着。我说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话语，只能轻轻抚摸他的肩头。他慢慢转过身来，我看到他的眼睛，盛了太多的悲伤与不甘。他是那么善良温和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的心抽搐般地疼，不忍再看，便伸手抱住了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伏在我的肩头，我轻轻地抚摸他，想给他更多的安慰，他忽然使劲抱住了我，抱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忍着不吭气。慢慢地，他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身子不再僵硬、倔强，慢慢松驰下来，我略感安心。这时拐角处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一群人走了过来。我和云飞哥哥赶紧松开，站了起来。原来是云飞哥哥的亲戚从他家出来了。看到我们，他们没说什么，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云飞哥哥的小姨突然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们，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云飞哥哥的几个亲戚来到我家，他们总是借干爹干妈的关系和父亲套近乎，然后让父亲帮他们做事。这一次，又会给父亲提什么要求呢？和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我赶紧溜出了门。
晚上，我经过父母房间，听到紧闭的房门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以及母亲压抑的哭声。不加思索的，我推门而入。
“怎么了？你们吵什么？”
父亲和母亲受了惊吓似地抬头看我。母亲扬起的眼神里还有来不及掩去的愤怒、怨恨、无奈，以及深深的悲伤。那表情刺痛了我，血脉相连，我的心瞬间疼痛起来，揽过母亲的肩头，让她靠在我的胸前，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
“妈妈，别急，有什么慢慢说，好吗？”我急切地安慰她。同时，将充满疑问的眼神投向父亲。
父亲往下咽了一下口水，似乎很为难，斟酌了半天，仍然不知如何向我开口，索性一下子站了起来，匆匆地对母亲说：“还是你和闺女说吧，就照我的意思来，这只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就当积善行德了。”说完，一甩门，转身出去了。
我低头看母亲，母亲掩面轻声啜泣，我更着急了：“妈，你别哭嘛，先说说怎么回事，我来给您想办法。”
不知从何时起，我俨然成了母亲的保护伞与代言人。母亲在许多犹豫不决的时刻总是寻求我的意见，而我总在感觉母亲受到轻视与欺负时，为她挺身而出，忠心耿耿地维护她的利益与尊严。而这一切，都是非常行之有效的。这行之有效的背后，其实全都仰仗父亲对我的宠爱与信任。
母亲听了我的话，抬起泪眼，殷切地望着我，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孩子，你能发誓你会听妈妈的话吗？你能保证你不会听你那强盗般父亲的话吗？”
“怎么回事嘛？你先说事，干嘛先要让我发誓？”
母亲见我不肯听她的，黯然低下头，喃喃自语：“我真是糊涂了，你跟你父亲那么亲，你一定会听他的。谁会理会我这做母亲的一片苦心呢？”
看到母亲这样悲观失望，我于心不忍，决定先安抚她的情绪：“好吧，妈妈，我都听您的。您快告诉我吧。”
“你那个狠心的父亲，为了他的名声，为了他的义气，竟然想让你在你干爹干妈去世前嫁给云飞！”母亲一边恨恨地说，一边紧张地盯着我的表情。
我呆住了。什么！嫁给云飞哥哥？
母亲看到我沉默不语，更加着急了：“孩子，你可千万不敢同你爸爸一样犯傻。云飞这孩子吧，本身倒挺好的，可妈主要怕他爸妈的病有遗传性，再说了，他家又那么穷，你嫁过去一定会受苦的。”
“妈，这是谁的主意？怎么好好的，就说起我的婚事来，我还没大学毕业呢。”冷静下来的我，首先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不是前两天宋医生说你干爹干妈病重了嘛。对了，你那天晚上干嘛要和云飞抱在一起？你……你不会已经……”话到半截，母亲好像想起了什么，惊慌而又狐疑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什么！妈妈，你想到哪去了！你女儿是那么不知自重的人吗？那天晚上只是因为云飞哥哥哭了，我可怜他，想要给他一些安慰，才抱了抱他而己。我跟他之间什么事也没有的。”我明白妈妈担忧的事情，又好气又好笑地反驳她。
母亲略微松了口气，但依然神情紧张：“以后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不要和男孩子拉拉扯扯的，影响多不好。你瞧你和云飞抱了一下，他那多事的小姨就来找你父亲，说想让你父亲成全你们两个。”
“那云飞哥哥的意思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会不知道？他小姨问过他了，问他喜欢你吗？他说喜欢，非常喜欢。他小姨才来向你爸爸开口。正好，你干爹干妈在这当口，你爸爸也不好回绝，只说看两个孩子的缘份。但他小姨说，让你爸爸促成这事。还说即使你和云飞没有缘份，也假装演戏，说你们情投意合，准备要结婚。让你干爹干妈高高兴兴、心无牵挂地走。”
“既然是说演戏，您还担心什么呢？”
母亲瞅了我一眼：“傻姑娘，说是演戏，难道没有假戏真做的吗？没有弄假成真的吗？女孩子名声多么重要，如果传出去你和云飞订过婚了，即使将来这事黄了，别人也会说三道四。而且，保不齐你没当真，人家就当真了，缠上你了，怎么办？”
“妈妈，您别想得太多了，云飞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骄傲着呢。如果我不是真心喜欢他，他肯定不会强迫我的。何况，干爹干妈那样子，我看着也蛮心疼的。”
“可是，如果这事成真的怎么办？你到底喜欢云飞吗？”
是啊！我到底喜欢云飞哥哥吗？为什么刚听妈妈说，要我嫁给云飞哥哥时，我的心里并没有排斥，反而有一丝丝甜蜜呢？可是，我又看了看妈妈，妈妈依然愁眉苦脸。
“噢，妈妈，你放心，我的事自己会考虑清楚的。你别着急，让我好好想一想。”
“一定要好好想想，千万别听你爸的。他会害了你。别让妈伤心啊，宝贝女儿。”
我朝母亲坚定地点头，按在她肩头的手用力捏了两下，仿佛给这个点头一个肯定的注脚。
“放心！妈妈，我向来不会让您担心失望的。”
我回到自己的卧室，躺下来，闭上眼睛，却无法入睡。说不清内心的感受，与母亲的愤怒担忧不同的是，我心里竟然还有些许甜蜜。尤其是母亲说到云飞哥哥亲口承认喜欢我时，我还是有刹那间的欢喜与得意的。但母亲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他家里太穷了，而且他父母的病真的不会遗传吗？与孩童时期的纯真与简单相比，我已经开始有了世俗的虚荣与务实心理。这种类似冲喜的事竟然会真实地落在我身上，也让我啼笑皆非，有点电视剧的情节砸到自己身上的感觉。辗转反侧许久，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我决定，先蒙头大睡一觉，至于明天的事情，那就明天再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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