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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认亲

    成为好人的路

    一

    山头村,因为高居山头而得名,这是个远近闻名的风景优美的小山村。村子呈东西走向,西头高,东头低,由两条两车道宽的主街道串连起来,街道两边杨柳依依。村子周围绿树环饶,下山的路蜿蜒盘旋,路两边是肥沃的梯田。一年四季,梯田会在村人的手下变幻出各种色彩,装点着他们的生存环境。虽然村人没有美学常识,但越是这种不加思索的修饰反而成就了大自然的魅力,这个村子美得浑然天成。村里有陈、张、乔三个大姓并驾齐驱。我的父亲在第一年开始实行民主选举村主任的时候,被他的一群血气方刚、义薄云天的结拜兄弟们推上位,成为一名广得民心的村主任。父亲的人生春风得意,我的人生更是如同开了挂一般,顺风顺水。我自小酷爱读书,每次考试在学校,甚至在中心小学(以镇为单位)都是名列前茅,再加上长女的身份,自然而然成为了父亲的掌上明珠。所以,父亲竭尽所能,想把所有好的都给我。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结了一门干亲家。也就是说,父亲给我认了一个干爹干妈。也因此,我凭空多出来一个哥哥与弟弟。

    父亲之所以会认下这门干亲家,我分析至少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干爹干妈有两个儿子,而父亲只有两个女儿。虽然我和妹妹陈果很争气,在各个方面都很优秀。尤其是我,除了力气方面比不过男孩子,在别的任何方面,不管是学习还是各种体育运动、游戏活动,我总是不甘落后,总要遥遥领先,独占鳌头。父亲对我们姐妹俩非常宠爱,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层面,他总是村子里做得最好的。即使是乔远东,也没有我和陈果的零花钱充足。乔远东父亲是村里的首富,但他对自己的儿子却相当吝啬,总怀疑他儿子要败光他的财产,所以从不肯多给儿子零花钱,以至于乔远东对我永远是羡慕仰望的表情。我和陈果总是衣着崭新鲜艳,不似他们经常穿着哥哥姐姐的旧衣服。别人家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总是非打即骂,父亲却舍不得动我们一根手指头,甚至高声叫骂也舍不得,即使我们做错了事情,父亲也总是温柔地教导我们,从不施于家暴。我记得有一次我和一个男孩子玩滚铁环的游戏,不知怎么吵起来,我一气之下抢过他的铁环,使劲扔出去,结果把邻居家唯一的一扇落地大玻璃撞破了一个大洞。母亲知道后,拿了把扫帚要打我,父亲却挡在我前面,喝斥母亲:“玻璃已经打破了,你打孩子有什么用?我瞧这孩子挺好,有勇气,有胆量。这就对了。我喜欢。”我躲在父亲背后,伸出脑袋来朝母亲做鬼脸,母亲气的直翻白眼,却也拿我没办法。父亲就是这样,永远是我的保护伞,不论我闯了什么祸,父亲总会帮我洗脱罪名,收拾残局。早些年间,父亲和一个赤脚医生学了一些医学知识,会一些简单的打针输液的工作。但是,假如我和陈果在生病的情况下不愿意打针,父亲便不忍心动手,他宁肯把针管里的药水全部推到地上去,也不忍心打在我们身上。父亲总是说:“孩子是多么让人喜欢呢!尤其是女孩子,她们那么弱小,那么娇嫩,我就奇怪别人怎么下得去手打自己的孩子。”父亲对我们如此,对家里所有亲戚的孩子也是如此,他们有什么需求,或受了什么委屈,都喜欢来找我父亲诉说,每次父亲都会对他们有求必应。他们对父亲的感情很多时候都超过了对自己父母亲的感情。父亲甚至对别人家的孩子、对素不相识的孩子也充满了爱怜。所以,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高大魁梧、不怒自威的父亲其实有着一颗极其柔软的心。但是,尽管如此,父亲仍然会在醉酒后痛哭流涕,一个人埋着头,喃喃地诉说自己没有儿子。父亲身强力壮,浑身是劲,家里所有力气活都不在他的话下。他想有个儿子,不是想着让他帮着干活,而是想要一个家庭,一个家族的门面。父亲是家族中的老大,两个弟弟妹妹都比较柔弱,他自然而然成为这个家族的顶梁柱。19世纪70年代的农村,物质生活还相当贫困。因为贫困,便滋生出许多嫌隙和矛盾,而解决矛盾的方法,部分依靠法律,其余部分依靠的还是拳头。父亲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拚命三郎”,不光干活卖力,还有足够的胆量挑战一切危险事物,并且决不容许别人欺负他的兄弟姐妹。我记得有一次三叔和别人家发生纠纷,对方弟兄三个均长得人高马大,比父亲还高出一个头,但父亲一点也不胆怯。父亲让三叔躲到一边,他一个人和对方兄弟三个对打,他不想让三叔参与的主要原因是他不想分心照顾三叔。而他一个人,才可以毫无顾忌施展手脚,可以和对方鱼死网破。到最后,那场架的结果是父亲把对方三个人都打趴下了。从此,父亲在村子里声名鹊起,一战成名,他像一座山一样屹立在族人面前,我们的族人在村子里鲜少被人欺负。父亲对自己的力量相当自信。所以,我猜,在他内心深处,他一直希望有个儿子能够像他一样勇敢强壮,继续做这个家族坚强的支柱。更何况,那还是个相当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时代。母亲因为只生了两个女儿,就经常被左邻右舍在背后指指点点,她们悄悄说母亲生不出儿子来,这让母亲很自卑,她在父亲面前一直不敢挺直腰板说话。所以,父亲会对干爹干妈心生羡慕,渴望与他们建立亲密的关系。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干爹干妈是村子里人少有的文化人,他们的文人气质以及他们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吸引了父亲。干爹干妈在县城的电厂工作,是村里人少有的工人。村子里大多数男人的性格暴躁,脾气倔犟,夫妻之间交流沟通的方式比较简单粗鲁,男人对自己的女人经常非打即骂。大家对此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这是多么不正常的事。甚至于,某些被打的妇女,依然把那个对自己动辄打骂的丈夫敬若神明,一旦有外人说自己丈夫的坏话,便立刻与丈夫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哪怕自己前一秒仍在被这个男人拳打脚踢着,下一秒维护这个男人的尊严与地位立马会成为她的头等大事。而男人对自己的女人下手之狠,简直匪夷所思。即使在举国欢庆过大年的时候,我都可以亲眼目睹这种戏码的上演。通常他们打架难分胜负时,便会到父亲这儿来告状评理。所以,我们一家人不可避免地会看到他们打架后的模样,双方均是鼻青脸肿,惨不忍睹。这种情景让我感到胆战心惊,也让我们一家人过年的欢乐气氛骤减,不得不笼罩上一层血雨腥风的恐怖气息。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他们不是夫妻,而是有着杀父或杀母的仇人。与村里大多数打打闹闹的夫妻相比,干爹干妈绝对是一道奇异的风景线。从来没有人见过干爹和干妈吵架,任何时候他们都是相敬如宾,如胶似漆的模样。俩人在村后小路结伴散步的情景常常是村里人最乐意津津乐道、又暗藏羡慕嫉妒恨的一个场景。父亲读书只读到小学三年级,便辍学打工挣钱,自己虽然是个大老粗,却对读书人有种莫明其妙的敬重与羡慕。于是,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干爹干妈高攀了我们这门亲戚。甚至于我的母亲,也这样认为,她并不认为干爹干妈有多么优秀,多么突出,她认为干爹干妈家里太穷了,虽然是工人,俩人身体并不是象农村人那样健壮,总是文文弱弱的模样,也没有房子,全家4口人,只有两间房子。而我们家那会已经盖起了楼上楼下有独立院子的庭院式房屋,所以她有理由觉得结这门亲,是亏大了,是干爹干妈捡到了大便宜。只有父亲,主动对干爹干妈抛去了橄榄枝。而母亲,她是从不敢在父亲面前大声说一个“不”字的。父亲就是靠拳头和义气在村子里闯出了一片天地。虽然他的拳头鲜少落在母亲身上,但扬起拳头厉声恐吓的场景却是家常便饭。仅仅这样,母亲就无力招架,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就这样,在父亲的一力促成下,我就这样多了一个“爸爸妈妈”,也顺道多了一个哥哥和弟弟。

    干爹干妈对我相当好,不亚于父亲母亲。尤其是干妈,她常常要接我到她家玩。刚开始的时候我经常拒绝,并且拒绝开口叫他们“干爹干妈”。那时候,我只崇拜我的父亲,喜欢我的母亲。除了我的父母亲,我不会再亲热地叫别人“爸爸妈妈”。干爹干妈没有怪我,一如继往地对我好。干爹常常买书送我,干妈总是送我好吃的,有了新鲜好玩的东西也常常从村西头第一时间赶到村东头,送给我玩。母亲下地干活了,她就在家陪我,给我做饭。慢慢地,连母亲都感动了,催促着让我叫她“妈妈”。终于有一天,在母亲焦急地诱导及喝斥中,我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对着干妈叫了一声“干妈”,干妈竟然激动得泪流满面,母亲看着她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撩起围裙边角擦试眼角。也终于,我答应到他们家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