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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别将我挽留!(六十五——六十六)

    没想到,一个意外的机会,原来的外围调查变成了面对面的询问——江歘子涉嫌盗卖轮胎,被小赵传唤到了治安大队。

    面对小赵的询问,江歘子故作镇静,不承认自己犯过什么案子。二十四小时羁押期快到时,他终于承认,自己曾经盗窃过汽车轮子。

    北川立即以协助调查盗窃为名,延长江的留置时间,并安排一个小组,按江的供述在外同步调查。

    小赵在审讯中,按照北川设计的审讯步骤一步步进行。

    他开始围绕江不明经济来源进行讯问。江歘子不慌不忙地回答这是自己开发屋赚得的钱。

    小赵早料到他会这样回答,轻蔑地一笑,把前一周的调查结果告诉了他!

    发屋哪一天来几个顾客,是男是女,年纪多大,每天营业额多少,他们都知道。这个真是出乎江歘子的意料,他脑袋一阵发懵,心里也慌了——他们是不是早盯上我了?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什么了?

    一阵冷汗从他脊背流过!

    沉默一阵后,江歘子又说从一九九五年开始,自己贩烟赚了点钱。

    “你这话是真是假,你想清楚再说。还有,那为什么不早说?”小赵说。

    “到湖南走私香烟回湖北,这是违法行为嘛,所以……”江歘子一副害怕的模样,低着头,小声说!

    在等待外调结果的时候,北川在审讯室外告诉小赵说,江歘子的神态极度不自然,肯定在说谎。外调结果来后,告诉他结果,看他什么反应。

    外调结果是江歘子从未贩过烟!

    江歘子这时已经知道,在自己被审问的时候,外面有一个外调小组,正同步核实自己交代的所谓“事实”。

    两次说谎都被戳穿,又加上被审讯了很长时间,江歘子只好又说,一九九五年在单位还没有辞职的时候,有一次开车送领导到天河机场,顺手拿了个黄头发老外的一个手提包,回来后发现包里有十五万元现金。

    去核实、去外调吧,江歘子想:这个总要花点时间吧。如此自己可以休息一下,获得一点喘息的时间。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北川正好决定以假当真,以他交代的天河机场巨额盗窃案对他刑拘,争取深挖犯罪的时间。

    一个外国人,带着一个装十五万元人民币现金的包,还那么大意,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但是,北川带着小金连夜赶到天河机场。第二天,翻遍当时天河机场警方的报警记录,都没记载此事。

    第二天下午,小赵接到北川的电话,知道了江歘子又在撒谎,立刻接着审问。

    第三天上午,江歘子所说的都被调查否定。他有点害怕了,这样下去,他知道这次审讯的结果将是什么。但转念一想:毕竟自己没说什么,他们也没拿出什么有效、确凿的证据,也不必惊慌。

    再问,不开口就是了!

    这几天,吃不香睡不好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是不能吸烟,这真是要命。

    下午,他熬得满嘴口水,几次恳求给支烟抽,都被审讯民警厉声呵斥拒绝!

    这有点反常!原来交代问题,想抽烟,警察都会答应,今天怎么不答应呢?难道是自己今天不回答问题,惹怒了他们?

    第四天,小赵和江歘子耗了整整一个白天。在这将近十个小时的审讯中,江歘子要么避重就轻扯东拉西,要么死不开口。

    晚八点,北川出现在审讯室。

    先前听说过,这个大队的简大队长是公安大学的毕业生,审案很有一套。这个高大、不怒自威的警察是不是他呢?想到这里,江歘子瞟了北川一眼。哪知道,北川也正看着他。慌乱中,江歘子连忙收回自己的眼光,低下了头。

    北川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的声音引起了江歘子的注意,他吞了一口口水。

    “江歘子,看清楚。这是我们的大队长!”小赵介绍说。

    “江歘子,你想不想抽烟?”北川早注意到江歘子吞口水的动作。

    “你看,我这怎么抽烟?”江歘子抖了抖被拷着的双手。

    “我刚才问你什么?正面回答,想,还是不想!”北川厉声问道。

    “想……抽烟。”江歘子嗫嚅着回答,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北川让小赵给江歘子打开一个手铐环,把烟点燃送了过去:

    “想不想吃点宵夜?”北川继续问。

    “想。”江歘子直接回答说。

    潜意识里,他已经屈服于北川,开始变老实起来。回答问题的方式也被扭了过来,正面回答问题了。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米粉,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江歘子放下碗后,还舔了舔嘴唇。

    小赵又递给江歘子一支烟,他接过来深吸一口: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啊……”

    “饭饱烟足,也该说说你的事了。”北川说。

    “我都说了啊!”江歘子回答。

    “你说的哪一件是真的!?”北川厉声说,“我们都核实了,全假的!既然你说你贩烟、拎包都在一九九五年,那你就慢慢回忆,把一九九五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干什么给我说出来!你说,我们帮你记录,到时候我们对着记录一天天去核实——我们有的是时间!”说完,北川直视江歘子。

    四目相对,不到一秒钟,江歘子受不了北川凌厉的目光,低下了头!

    江歘子大口吸烟。浓烟从江歘子垂着的头下冒出来,它们贴着他的脑袋向上升腾,在穿越头发时,弥散在头发中。

    江歘子用颤抖的手捏着烟蒂,扔到地上,抬头长叹一口气说:

    “我知道你要什么,我就说了算了……”

    惊天大案真相大白!

    一九九五年12月17日凌晨4时20分,JZ市江津中路41号沙市农村信用联社发生一起特大杀人、抢劫、纵火案,3人被杀死,存放在金库的230多万元现金被抢走。这个震惊全国的特大案件,居然是江歘子和另外两人所为!

    这个被命名为“沙市12·17抢劫银行金库案”的案件,从案发到现在,专班民警已经走访了无以计数的群众,查找氧割设备万余套,发放致群众公开信15万封,粘贴物证图片5万份,摸排嫌疑对象近5000人,查证线索2300余条,积累的资料堆满几个文件柜。

    他们从未放松对这个案件线索和资料的搜集!

    把这个案子一直放在心里的还有北川。和其他民警一样,他认为这个案子一天不破就是他们警察一天的耻辱。

    北川把这个案件的重要资料输入磁盘,复制带回自己办公室,没事时对着这些资料研究案情。只要有比较大的案子发生,北川都会联想到这个案子。没想到,今天终于逮着这个案子的主谋了!

    北川亲自审问,小赵做记录;副大队长和政委则带着两个抓捕小组去抓捕另外两个嫌犯。

    天一亮,北川就带着江歘子指认现场,然后到江津湖打捞切割银行金库的氧割设备。证据一一被固定。

    回审讯室,北川接着审问江歘子,他又交代了两起抢劫案和多起盗窃案。连夜整理完记录,天刚亮,北川又带着江歘子指认现场,固定证据。

    “12.17”案件的破获,惊动了全市公安系统。下午,老局长来治安大队看望破获大案的成员时,北川刚刚躺倒在审讯室边上小赵办公室的沙发上。

    北川的鼾声透过没有关严的房门传到走廊。老局长向办公室看了看。

    “大白天的,谁在睡觉?”局长问。

    “王局,是我们简队,他超过两天两夜没睡了,刚躺下。”小赵回答。

    局长轻轻打开门,看到北川双手抱臂侧躺在沙发上。他轻轻关上。小声对小赵说:

    “给你们队长盖条毯子,再给他枕个枕头,让他睡得舒服点!”

    “是,王局!”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北川接到局办公室电话,说要他去一趟局长办公室,老局长要和他谈谈。

    等北川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老局长把桌子上的一个信封推向他。

    原来,这是一个书面通知。

    通知告知JZ市公安局,简北川被评为98年度全省先进个人;邀请北川出席年底全省公安系统的先进个人和集体表彰大会,并在大会上作为全省先进个人代表发言。

    北川没有想到年底了,会接到这样一个通知。他知道这既是他个人的荣誉,也是荆州是公安局的集体荣誉。

    “有点不敢相信……”北川放下通知,对老局长一笑,说道。

    “你这几年的工作成绩,配得上‘先进’这两个字,也配得上出席这个年底大会。回去好好准备一下,让全省上上下下见识一下我们荆州代表的风采。”

    “是!”北川挺胸回答。

    “别那么严肃,”老局长摆摆手,接着说,“现在我们不谈工作了,聊聊天。”

    聊天完全是随心所欲,聊到那里算哪里。两人聊到学生时代,北川发生在寝室的一件糗事,引得局长哈哈大笑:

    “读大学那会,哪个不发生一两件那样的事!”

    随后,两人又谈到了自己的家庭,业余爱好……总之,像朋友之间闲聊该聊的话题,都聊到了。

    中午,局长留北川在局食堂吃饭。吃完饭,临走时局长说:

    “简大队长,局里决定送你去党校学习,时间定在明年五、六月。到时候,这件事会有人联系你。去了好好学习,回来好好工作。新时代来了,也该你们这代新人扛大梁了。”

    回到大队,北川拨通了和田的电话,在电话里,北川和她说起了今天上午接到的通知和去党校学习的事。

    “在我这里,你是实至名归,完全配得上省里给你的这个荣誉。在别处,你可不能骄傲。”从电话里也能听得出,和田很高兴!

    顿了几秒钟,和田接着说:

    “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团省委的调令来了。”北川抢过话说。

    “对,看到红头文件了。下月一号,正式到团省委工作。正准备告诉你,你的电话却先来了……”不论怎么克制,从电话里还是可以听出和田内心里的激动。

    “是吗?太好了!月底我陪你去武汉,提前熟悉熟悉你即将工作的城市。”

    “大学四年,还熟悉得不够吗?”

    “对,你算重回故地!”

    “现在别说了!下班后‘北岸’见面再说!”

    “好,晚上‘北岸’见!”

    听到和田下月上调到团省委工作的消息,李浩倡、紫琼和长春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是吗?”紫琼拍了一下身边和田的肩头,打破了卡座一号的沉寂。

    “怎么回事,和田,这是高升了吧!关于你工作的事,以前没怎么听你说过。今天你一说,就是这么大的好消息!你们这两个人,真是沉得住气!”李浩倡放下手里的杯子,指着对面的和田和北川接着说,“年轻人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先要透露点消息,过段时间再告诉大家最后结果,让我们老人家有个适应的过程。”

    “老人家对年轻人的要求不是稳重吗?所以啊,不确定的事不说!现在,调动的事确定了,我才告诉你老人家啊。”和田对李浩倡说。

    “老人家,老人家!”和田站起来,隔着桌子拍打了两下李浩倡的肩膀。

    “什么都别说了,今天给和田好好庆贺一下。说,和田,今天都有什么要求,我全程陪同!”紫琼抱着和田说。

    “我想痛痛快快地去蹦个迪!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团市委,我就没进过舞厅了。蹦迪,那还是在大学时,好遥远了。”

    “可怜的和田!什么都别说了,吃完饭,我们去糖果,蹦它个通宵!”紫琼拍拍她肩膀。

    在“糖果”,李浩倡第一次看到和田蹦迪。她的动作和音乐契合得很好。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北川突然对着李浩倡大声喊道:

    “浩倡,我被评为JZ市和HUB省公安系统的先进个人了,年底去武汉出席先进代表大会。”

    “在‘北岸’怎么不说”

    “怕你老人家一下子听到的好消息太多,受不了!”

    李浩倡打了北川一拳,然后把这个消息冲着紫琼和长春重复着喊叫了两遍。

    喊完后,李浩倡感觉嗓子都快破音了,也渴了。他回到台位去叫饮料。

    又一支曲子响起的时候,北川、长春、和田和紫琼进了舞池。在闪烁的灯光里,和田的短发翻飞不已,有几次扫到北川脸上,麻麻痒痒的。紧身毛衣和直筒裤勾勒出的身体曲线,在扭动摇摆中透露出北川以前没有见到过的性感。

    李浩倡站台位边,远远看着他们在舞池里跳动。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四人。跳着跳着,和田、长春和紫琼逐渐消失在人群里;即便北川因为身高暂时还看得到他,到最后,随着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距离的不停地变化,他也消失在舞池里涌动跳跃的人群里不见踪影……

    凌晨,大家在便河分别后,紫琼挽着李浩倡的胳膊缓缓向“北岸”走去。

    “这下,和田总算是真正离开沙市了。”紫琼说。

    “总算是什么意思?她一直想摆脱自己的家乡?”李浩倡问道。

    “我没听她没直接说过。但是从学生时代起,她的理想就是在大城市工作和生活。她常说,环境会改变人,大环境造就大人物。现在,如她所愿,她马上就要到了一个比荆州大得多的地方去了。”

    紫琼说这话的时候,望着远方,神情迷茫,好像陷入了对少年时代的回忆中。

    北风很小,一阵一阵缓缓吹过。它们好似一匹匹柔软的布,接触、覆盖、包裹城市里的一切,最后离开。但其所过之处,皆寒冷如冰。

    “冷不冷?”李浩倡问。

    “冷。”

    李浩倡解开自己的大衣扣子。紫琼一见,问:

    “李浩倡你干什么?”

    李浩倡没有说话,用大衣包住紫琼,一把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个傻子!”紫琼喊叫起来。

    一辆出租车缓缓从他们身边路过,有人从车窗里伸出头喊道:

    “哥们,千万别放,直接扛到床上去——!”

    然后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随出租车远去,最后消失在远处便河东路空旷的街道上。

    紫琼怕李浩倡抱着吃力,连忙把自己的两个胳膊从李浩倡大衣袖子里伸出来,环住了他的脖子。

    紫琼凑近浩倡地耳边,小声说:

    “放我下来,穿上你的大衣。不然会感冒的,快点!”

    “人家路人都喊我别放下你,我又是从善如流的人,你说我会放你下来吗?我要把你直接扛回家,放到床上。”

    “小流氓!你真想早点回家,那就放我下来,我们去‘北岸’开车回家。”紫琼贴着李浩倡的耳朵说。

    说话间,两人到了“北岸”门前,李浩倡放下紫琼,两人钻进车里。

    年底,全省公安系统的先进个人和先进集体表彰大会如期举行。在这个大会上,北川像某个电影节里最耀眼的那个男星,出现在这个大会上。

    不论是是外形、气质还是发言稿内容,北川全方位吸引了与会者的注意力。散会后,在会议室的走廊上,有几个女同行一拥而上,堵住他,直接要走了他的手机号码。在高大、挺拔外加相貌俊朗的男孩子面前,女孩子们也会放弃自己的高傲和矜持的。

    两个做刑侦的同行,也在走廊上拦住了北川。他们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说起了北川破获的两个案子——“金手套”案件和“12.17”案件,他们对北川快速破获这两个案子表达了自己的敬意;最后也要了北川的联系方式,说希望以后能和北川保持联系,向他请教问题。北川连说不敢不敢,希望大家多多进行业务交流,互相学习。

    北川两次被围堵在走廊上,被省厅的一个重要领导看在了眼里。早在大会开始前,先进名单报给领导过目的时候,这个重要领导就注意上了北川。这个小伙子的经历、能力和科班出身的背景,让这个领导动了培养他的心思。等到大会一见,小伙子的气质和发言的内容,更加坚定了领导的想法。

    表彰大会后,这个领导在省厅的一次会议里谈到培养年轻人时,提到了北川。与会其他领导都对这个年轻人印象深刻,纷纷表示这个小伙子值得重点关注。

    “既然大家都认为他值得重点关注,那我就重点关注他一、两年。不过话说在前头,这小伙子是我最先看上,你们可别打他主意、捷足先登,有个位置蛮适合他……!”

    这个领导的这段话,对北川后来的人生轨迹巨大改变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多年后,知道了这件事的北川百感交集,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情。但是最后他还是心怀感激——现在的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表彰大会后,趁着元旦三天假期,和田陪着北川在武汉三镇穿街走巷好好玩了三天。

    大学时代,每年寒暑假特别是暑假,和田都会在武汉等着从BJ放假回家的北川。两人在武汉玩上一两天后才回荆州。

    这次两人把当时一起玩过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看着身边的北川,十几年来,从少年到青年,一直陪伴到现在,和田感到幸福而甜蜜。回想起那些年暑假,两人在武汉街头闲逛的点点滴滴,和田又觉得有点忧伤和失落,因为那些无忧无虑单纯的假期再也不会有了,踏入社会后,应付的人和事太多、太复杂……

    牵着北川的手,和田百感交集。有几她次鼻子发酸、眼睛热辣。为了不让北川看到自己情绪变化,她多次转过头去,假装看远处的街景。

    第三天下午,离别的时刻终于来临。在北川发动汽车的一刹那,和田拉开驾驶室的车门,抱住北川。突如其来地,她有种感觉:北川回荆州就是永远地离开了她!

    想到这里,她流泪了!

    虽然到团省委工作是自己努力得到的结果,可真到了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重新开始的时候,和田感到了孤单。

    和任何人一样,她也需要陪伴!

    可这男孩子现在要走了,离开她了!

    “北川,早点来武汉陪我!”和田仰起头对北川说。

    看着怀里流泪的和田,北川原先对自己调到武汉陪伴她的犹豫不决在这一刻改变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和田!我会尽最大努力配合工作调动,早点来武汉陪你。等我!”

    今天是江汉平原三月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天气暖和。从宫总办公室走出来的长春,心情很好。

    出来后,他直接去自己的修理厂。在修理厂的办公室,长春告诉弟弟,自己被单位安排到南方去学习两年,以后这两年,店里的事就全靠他操心了。

    长春和弟弟聊了很久。其实,两兄弟聊的还是原来聊过的一些话:在服务态度上要热情,在修理技术上要精益求精。

    在长春走出修理厂大门时,弟弟对他说:

    “哥哥,我晓得,不论我们两个谁出去了,只要另一个人能守着这个修理店,出去的人心里就不慌,他至少还有回修理店这最后一条退路;我们一大家也还有一个依靠!放心,我会把它弄得蛮好!”

    长春欲言又止,拍拍弟弟肩膀,转身离开。

    吃完晚饭,妻子开始给长春收拾衣物。长春对妻子说,带两套换洗衣服就行了,以后差什么,在当地买;他去李浩倡那里坐坐就回来。

    在去“北岸”的路上,长春给北川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好一会也没接通,长春挂断电话,他知道这个时候北川肯定在忙什么,或者不方便接电话。

    到“北岸”,长春看到李浩倡正端着盘子往二楼送餐。开业两年多来,这是长春第一次看到他在自己的店里忙碌。

    半小时后,李浩倡走进卡座一号。

    “吃什么?”

    “吃过了。还忙不忙?”长春回答。

    “有事?”浩倡问。

    “江边走走?”长春说。

    “好!”

    穿过广场,两人走上江堤。顺着江堤向西走的过程中,长春把要出去学习的事告诉了李浩倡。在说这件事的时候,长春的语气有点兴奋。

    李浩倡知道,长春热爱大型制造业工厂的工作,领导一家企业源源不断生产出大家需要的产品,一直是他的理想。这个理想也只有他自己和少数几个人知道。

    “学习什么?技术还是管理……”

    “什么都学。重点关注管理。宫总说我回来后,进日化公司管理层。在他的计划里,我是公司第二梯队重点培养的对象……”

    “不错啊,那你出去要学点真本事回来!”

    长春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所以今天告诉你。”

    “其他人知道吗?”

    “北川没接电话。”

    暮霭四起,前面万寿宝塔的身影模糊起来。不一会,远远近近的路灯陆续亮了;长江大桥上的灯光,像一条明亮的光带,横贯大江,把江南江北连接起来。

    “明天几点的车?在哪个车站出发?送送你。”

    “不要!”

    李浩倡也不再说什么。读书社里的男生,都不喜欢送别的场面。

    两人在江边坐下,不说话,静静看着江里来来往往的船只。一艘货轮在经过万寿宝塔江面的时候,拉响了汽笛。洪亮的汽笛声久久回荡在江面。

    在汽笛的余音里,长春站起来,对着宽阔的江面喊道:

    “出——发——!”

    不论四月以何种方式来到江汉平原,李浩倡都心怀期待。

    四月初的江汉平原,绿色席卷而来,铺满大地。这时节的绿,不同于其他时节的绿,它绿得气势磅礴、水润清新。这样的时节,人们都按捺不住到田野深处走走的冲动。

    清明节到了。

    一大早,紫琼和李浩倡忙完店里的事,开车去张居正街五号,送外婆去乡下扫墓。

    可能是刚刚忙碌了一阵的原因,紫琼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露出淡淡的粉红色。

    李浩倡伸手给紫琼揩去额头的汗水,情不自禁地亲了她的右脸颊一口。紫琼微微一笑,回吻了李浩倡。

    车开动后,李浩倡看着身边的紫琼,回想到三年前。

    那年四月,他根本没想到,回来会遇到紫琼,更没想到会和她结婚。

    先前,在李浩倡心里,紫琼是他时常惦记的恋人;现在,紫琼是和外婆、安歌一样的亲人。这就是一年婚姻生活后李浩倡对自己和紫琼关系的重新认识和界定。

    在一年的婚姻生活里,紫琼也深深感受到了李浩倡作为一个丈夫对她的疼爱,这让她感到幸福。老实说,李浩倡对她的疼爱在很多时候表现得很直白和不加克制。一开始紫琼有点抵触,后来才慢慢习惯。

    在一九九六年前,紫琼不知道一个男人会让自己这么幸福;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男人并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现在,李浩倡回家,偶尔忘记给她一个拥抱,她会跳起来吊到李浩倡的脖子上去亲吻李浩倡。

    两人早习惯随时随地表达对对方的欣赏和爱。

    进屋和外婆说会话后,李浩倡和紫琼把遮阳伞、轮椅、画板、颜料和中午的吃喝放进后备箱。收拾妥当,李浩倡抱起把外婆,把她放到后座。紫琼坐到外婆边上,陪她聊天。

    从进屋到把外婆抱到后座上,这短短几分钟里,李浩倡和紫琼两人间的对话、肢体动作到眼神交流,都被外婆听在耳里看在眼里。

    弥漫在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是浓浓的爱意和幸福感,和他们刚刚结婚时相比,丝毫没有减退。不论是做什么,这两个孩子都在一起,没分开过。

    看来,也没什么能分开这两个孩子!

    我的两个小透明人!外婆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

    车平稳而快速地在熟悉的乡间公路路上飞驰。看着公路两边高大的白杨树飞速后移,童年、少年时代,清明随外婆去乡下祭祖的记忆又涌上脑海。

    即使坐车到了外婆父母老家的那个小镇,到外婆家祖坟也还有十几里路。多年前,那段路全靠步行。在李浩倡童年的记忆里,那是段欢乐又痛苦的路。

    走出小镇,踏上乡间公路,扑面而来的是广阔的田野。在田野里寻觅追逐虫子和野兔、无拘无束地奔跑,是快乐;下午回家,疯玩半天后精力耗尽还要走十几里路是痛苦的。

    李浩倡曾经画过一幅名叫《四月》的油画,画面是绿油油广阔的田野,田野里是一条通向远方的乡间公路,一个老年妇女牵着一个歪着身子男孩的手,正走向画面深处。

    那个老年妇女是外婆,那个男孩就是他自己。在回程的路上,李浩倡早就精疲力尽,走路已是摇摇晃晃。

    高中毕业后,到乡下扫墓,几乎都是李浩倡去。外婆年纪越来越大,李浩倡不想让她累着。偶尔,他会带着安歌去。有时李浩倡骑摩托车压弯,后座安歌的惊叫声,随四月的春风,在广阔的田野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