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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别将我挽留!(四十四——四十五)

    两人六点不到从荆州城北门高速路口上宜黄高速公路,接近八点,吕临给单位领导打了个电话,说突然有点私事需要处理一下,请假一天。

    在路上,周姐一改平时喜欢聊天说笑的风格,沉默不语。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吕临几次主动和周姐说话,每次她都只是简单应付一下,心不在焉。如此几次,吕临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车到仙桃路段后,周姐说自己手机没电了,用吕临的电话联系一个姓简(蹇)的人,约定了见面的地方,后来对方又打电话来说,还是他带人来,到汉阳接周姐,免得荆州的客人在WH市区因为道路不熟,浪费时间还耽误事。

    下高速后,周姐着急着和对方见面,又打了对方两次电话。没等多久,接周姐的车来了,周姐和车上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又转过身走回来,站在车边对吕临说,这次因为要处理点突发事情,比较急,中午就不能陪他吃饭了。要他先回荆州。说这次周姐对不起他,事情处理完了,回荆州了,周姐再好好请他。

    吕临没有停留,再次上宜黄高速,一路向西回荆州。

    凭一个警察的直觉,北川知道,吕临没有隐瞒什么。

    现在,知道犯罪嫌疑人潜逃到了武汉,接待她的是“金手套”的老板!

    要找到犯罪嫌疑人,就要找到现在已知最后一个和犯罪嫌疑人有联系的蹇汉雄了。

    抓捕犯罪嫌疑人,耽误的时间越少,抓捕成功的几率也高,相对来说,难度也会更小。

    现在,出发到武汉,找到蹇汉雄调查犯罪嫌疑人的去向,刻不容缓。问题是,虽然凭直觉,吕临没有隐瞒今天的行程,但是他到底和犯罪嫌疑人真正的关系怎样,北川心里没底。如果,吕临和犯罪嫌疑人关系不一般,甚至是同伙,现在北川带着小赵、小王出发离开他后,吕临会不会给犯罪嫌疑人通风报信?

    在抓捕犯罪嫌疑人前,请求上级暂时限制吕临的行动无疑是按常规流程走,这个最保险安全;带着他参加自己的行动小组,一来监控他的行动;二来,联系到这个案子,对一个年轻的基层警员来说,参加一次行动,既是一次锻炼,也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虽然这个“过”是吕临的无意之错。

    老实说,北川想带着吕临参加自己的小组。因为他是区治安中队的干警,如果要带他参加自己的行动小组,必须请求区局安排协调。

    不论带与不带,首先要给区局汇报情况。想到这里,北川拿起手机。就在他拿起手机的同时,手机铃声响起。

    他原本想挂断打进来的电话,因为向区局汇报情况是现在第一要紧的事,可仔细一看电话号码,是市局局长办公室的座机号。

    北川按下接听键,把电话放到耳朵边。

    说话的果然是老局长。

    老局长先问了问北川对案子的分析和行动计划,然后告诉北川,就在北川查找犯罪嫌疑人潜逃去向线索的时候,市区有些派出所、刑警队等公安机关陆续接到多起诈骗报案,犯罪嫌疑人无一例外指向周姓犯罪嫌疑人。

    从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开始,高息储户陆续围堵犯罪嫌疑人手下二十多个揽储下线的家门,引发群体性事件,社会影响很恶劣。

    鉴于这种情况,市局立即成立了专案组。

    老局长在电话里任命北川为本案抓捕组组长,同意了他的行动方案,还告诉北川,市局会立即联系武汉警方,请对方协助找到蹇汉雄,寻找犯罪嫌疑潜逃的去向。

    接听完老局长的电话,北川回头对三人说:

    “马上出发去武汉!吕临,你也跟着我们走,你现在是我们抓捕小组的成员了,等会你们中队会给你电话通知。”

    车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向前飞奔。北川坐在副驾位上,眼睛看着前方永远到不了的地平线,思考者接下和蹇汉雄的见面。

    如果真如蹇汉雄自己说的那样,他在公安系统刑警大队工作过将近十年,那他对公安系统的一切都烂熟于心。

    如果,他和犯罪嫌疑人,仅仅是朋友关系,就如吕临和她的关系一样,自己的询问,蹇汉雄会迅速如实回答。

    但是,从看到犯罪嫌疑人的通话记录上出现他的手机号码那一刻开始,北川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他和犯罪嫌疑人关系不寻常!如果是这样,接下来和他的见面,就有点意思了。那不光是斗智斗勇,那绝对是全方位的较量和比拼!

    接下来发生的事和北川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傍晚时分,北川四人和武汉警方的两位干警,一起出现在蹇汉雄的办公室。

    在他宽阔的办公室里,一脸疲惫的蹇总吩咐秘书给客人端上咖啡。等秘书走后,他点燃一支烟,端起面前的咖啡,小啜一口,然后说:

    “真巧,我也刚从外地刚回来。我前脚进门,你们后脚到。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等我喝完这杯咖啡,我会告诉你们的。”蹇汉雄长吐一口气,接着说,“这杯咖啡,估计是我往后多年,最后一杯咖啡了……”

    随后,蹇汉雄做了详细交代。他交代的事实,简直让在场的人不敢相信。

    其实,这次金融诈骗案的导演是蹇汉雄,“周主任”只是一个实施者。

    蹇汉雄从公安系统辞职下海后,和他人合股筹建了“金手套”娱乐公司。在他的设想中,“金手套”在全省范围内下辖八家连锁店,旗舰店在武汉。每家店都必须建成为所在城市最大的娱乐城。娱乐城里的项目包括拳击、健身、游泳,卡拉OK和歌舞演艺等。

    他这个构想一出现,多家媒体闻风而动,对“金手套”做过报道。

    仅有的一点资金,已经租下了市区一家倒闭工厂二十年的使用权。把这间工厂改造成“金手套”武汉旗舰店的资金,还没有着落。

    想启动“金手套”娱乐城项目,就必须找到资金。银行和有实力且愿意合作的公司和个人是首选。

    一次偶然的机会,外出办事的蹇汉雄和“周主任”在荆门某银行大厅,经人介绍相识。第一次见面,两人相谈甚欢,十分投机。在交谈中,蹇汉雄向“周主任”介绍了自己的“金手套”。希望在荆州金融单位有熟人的“周主任”和自己合作。

    “周主任”问具体怎么合作,蹇汉雄做了详细回答。

    “现在银行利率一再下调,你可以通过你的关系网在荆州付高息向社会吸收存款,再以这笔款子作抵押,帮我从银行里贷款,还贷时除了付清贷款利息外,我另外加2.5%的利息给你。”最后蹇汉雄还向周许诺:“待荆州店建成后,交给你经营,利润你我平分!”

    在巨大利润引诱下,“周主任”利令智昏,开始了行动。

    其实,在“周主任”高息揽储的过程中,蹇汉雄一直在寻找其他办法。有家银行就答应他,只要有一家“金手套”店开张运营一个月,收益良好,银行就会为他提供贷款。这也是他不断催促南山赶工期的原因。

    银行的钱源源不断流入“金手套”,而“金手套”还在建设中,根本不可能有收入。高额贴息越来越多,“周主任”自己的几百万存款贴进去后,只能继续高额揽储,用后面客户的钱,贴前面客户的高息。

    窟窿越来越大,最后只有崩盘。

    今天上午,和犯罪嫌疑人见面后,蹇汉雄立即给了犯罪嫌疑人两万人民币和一千港币,安排公司手下的一个员工,陪同犯罪嫌疑人从武汉坐火车到广东湛江,然后转车到遂溪县,由他的一个朋友接待,安排住处,躲避风头……

    听完蹇汉雄的交代,北川问蹇汉雄:

    “你还欠赵南山多少钱?”

    “算上保证金,八百五十万。”

    “你个狗日的!”北川怒吼一声,冲过去给了蹇汉雄一个右摆拳。

    “简所长,别犯错误。”小赵拦住北川,拉起滚落到大班台下的蹇汉雄。

    “简所肯定练过,这一拳力道不错!”重新坐到椅子上的蹇汉雄,在纸抽里抽出几张纸,揩了揩嘴角的血,继续说,“打吧,我知道你是南山的兄弟,替他出出气也好!老实说,我对不起赵老板。荆州人大气豪爽,办事果断,让人佩服……我对不起他们。”

    “到牢房去说对不起吧!”北川愤怒地对蹇汉雄说。

    犯罪嫌疑人的潜逃的目的地现在知道了,接下来的行动,就是立即赶赴广东遂溪县实施抓捕。因为谁也不知道犯罪嫌疑人在那个地方呆多久。如惊弓之鸟的她,如果哪天觉得躲藏的地方不安全,她会随时离开逃窜到其他地方。那样的话,再追寻她的踪迹会相当困难。

    北川走出蹇汉雄的办公室,给专案组汇报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和下一步行动的计划。老局长在电话里听完汇报,同意了他的下一步行动,叮嘱他们,两人一组,轮流开车、休息。至于蹇汉雄,作为本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荆州警方会联系武汉警方,明天派人来带他到荆州接受进一步审讯。

    城市的灯光在身后渐渐远去,高速公路上的车变得相对稀疏起来。前方的黑夜越来越浓厚。

    汽车前大灯射出的光,割开浓厚的夜色,引导着汽车向前奔跑。而车身像一颗巨大的拉链头,在车灯后随即拉合上拉链,让黑夜在车后合拢。

    坐在副驾位的北川,看着不断从黑夜里涌到车下的公路,有那么几分钟,有些恍惚。

    他点燃一支烟,放进小赵嘴里,然后自己点燃一支,深吸一口。

    蹇汉雄操纵的这次金诈骗案,害了荆州不少人。一想到南山被蹇汉雄拖欠了八百五十万的工程款,北川就怒火中烧。刚刚在办公室,如果没有小赵拦着,北川真不知道自己还会打出去几拳。

    打完那一拳被小赵拉开后,北川想打电话给南山,告诉他蹇汉雄诈骗的事。但是转念一想,工程都做完了,已经发生的都发生了;现在蹇汉雄被抓了,他再想骗人也不可能了。

    但愿蹇汉雄还有什么现在警方不知道的产业,到时候可以变卖抵债还上南山的工程款。这个想法一出现在北川的脑海里,北川立刻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有时候,人明明知道有些事不可能发生或者根本不存在,却心存幻想!

    即使南山在蹇汉雄的工程上有利润,也绝对不会有八百五十万多。南山在这个工程上亏损是一定的,只是不知道亏多少了。蹇汉雄是不会再有一分钱付给南山了,那南山接下来的日子有点不敢想象!那么多债主,他该怎么应付?

    不论怎么应付,他始终要面对那些人。早点想办法总比迟想办法好。还是早点告诉他蹇汉雄现在的情况。

    可现在,已经夜晚了。这个时候告诉他蹇汉雄的事,那南山还会睡得安稳吗?

    明天吧,明天吧!今夜,还是不打扰南山的睡梦!

    在北川带领抓捕小组离开武汉,连夜赶往广东的时候,南山正在他办公室和汪老通电话。

    自从汪老离开荆州后,他老人家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么多年,南山也只去过深圳一次,看望过他老人家。

    前几年,南山向汪老请教,多是写信;近几年,多是电话联系。

    电话里,汪老兴奋地告诉南山,前几天他寄给汪老一套篆刻作品,受到了汪老一帮朋友的好评。都说南山汪这次送来的作品,比以前送来的有了质的突破。

    一直以来,汪老的一帮朋友特别是西泠印社的各位师伯师叔都认为南山在是个篆刻奇才,大家十分看好南山在篆刻届的未来。特别是西泠印社的李老,尤为欣赏南山,直夸他人才难得,后生可畏。

    正好,九月份,深圳举行全国书法篆刻展,李老拍着师弟汪老的肩膀说,“把这孩子的作品送展吧。是明珠,就让它在众人面前闪光。也让大家见识一下,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凭老夫拙眼来看,假以时日,此子必为必成大器。或可成篆刻界执牛耳者!”

    李老强烈要求师弟邀请学生,有机会来鹏城一聚。

    老实说,汪老当时看到南山得作品,心里也是一惊。这次的作品,不论形式还是内容,都令人耳目一新。

    “南山,既然前辈们都想见一见你,你看你能不能到深圳来一趟,这对你以后在篆刻方面的发展,会有莫大帮助!”

    正好“金手套”工地完工,手里没什么发项目,可以去深圳一趟。一来看看汪老,二来拜访一下各位方家。想到这里,南山说:

    “老师,这个月我肯定来深圳,看望您和师娘!”

    早晨八点,南山进办公室刚放下自己的包,手机响了。原来是小王来电,说今天上午不会来公司,因为有家大型ktv要重新装修,店老板约他看看场子,先谈一下。

    看小王跟自己这多年,单独做一个工程的能力早就有了,于是对小王说:

    “小王,这些年,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独立做一个项目了。这个项目你去谈,做还是不做,你做主;怎么做,也是你做主。除了前期垫付资金,你可以找我,以后任何事都不要找我,直到工程结束。这样锻炼一下,以后我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小王在电话里说,他先看看,后面的事,他回来再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五·一假期也早过了,蹇汉雄早该过来谈决算了。前几天那么着急,这几天怎么没声音了?

    居然关机?南山放下手机,觉得有点奇怪。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蹇汉雄曾经说过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也许,昨天有应酬,睡得晚,还没醒。

    那就等会再拨吧。

    十点钟,依然关机。

    十一点,还是关机。

    有点不正常。

    蹇汉雄昨有应酬,喝醉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等会再打。每小时一次,看看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接电话。

    北川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南山正在审核“金手套”决算表。时间正是中午,大家都下班了,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南山一个人。

    等北川说到蹇汉雄其实是荆州金融诈骗案的幕后操纵者时,南山说:

    “怪不得今天打蹇汉雄的手机打了半天都是关机,原来是这么回事!北川,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了。剩下的工程款,蹇汉雄是不会也没能力付给我了!一直听说做垫资工程,被骗得倾家荡产的故事,没想到,我就成了故事里那个被骗的人……”

    “南山,事情还没完全弄清楚,你先别这样想。如果最后确定蹇汉雄是诈骗案的主谋,首先,他诈骗得来的那些钱,要归还给储户;如果偿还不了,他的财产会被拍卖出售,所得收入也会按比例分配偿还债务。”北川说。

    “北川,那都是后话。现在我要做的,是弄清楚蹇汉雄差我多少,我差多少材料款和工资。别说了,我先忙会。你在外面注意安全。”

    说完,南山挂掉电话。

    南山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点燃一支烟,双手十指交扣枕在脑后,仰头靠在椅子靠背上。

    头顶的天花还是和原来一样白,几盏吸顶灯和刚搬进来时相比,淡黄的玻璃灯罩变得比原来更黄。南边临街窗子上的窗帘颜色,似乎没什么变化。

    一只苍蝇在窗前飞来飞去,突然,它似乎被迎头痛击了一下,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从玻璃前掉落下去——可怜的苍蝇想飞出去,结果撞上了玻璃!

    窗外的噪声几乎每天都一样,不大不小。老实说,南山从来没有觉得窗外的噪声让人心烦意乱。一条大街,如果哪天太过安静,那倒是不真实、可怕的!

    烟灰掉落在南山的下巴上。温热的烟灰吓得南山浑身一抖,挺身坐了起来!

    灯罩、窗帘、掉落的苍蝇和楼下大街传来的嘈杂声,好像是电影或者电视剧里的一个场景,自己并没身处其中。而下巴上的烟灰,却让自己一下子回到这个场景里。刚刚一段时间,一切都有点恍恍惚惚。

    是不是一时难以接受蹇汉雄是个骗子的事实?

    明明想的是把“金手套”工程所有的收入和开支统计一下,看看到底亏了多少,但是自己却丢下手里的决算表,什么也没做,只是没有任何思绪看着、听着周遭的一切!

    一般来说,听到这样的消息,人们应该是愤怒和害怕,自己怎么一点这样的情绪都没有?被这个坏消息震惊到麻木了?

    南山摇摇头,把手里的烟头扔到烟灰缸里,然后接着审核决算表。审核完,他把决算表和预算表、合同放到一个文件柜的同一层。

    做完这一切,南山摇了摇头。

    刚刚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下午两点的时候,小王敲门进入803房间,向南山汇报了上午看工地和ktv老板见面详谈的事,南山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做啊!南山迟疑了一会,对小王说:

    “小王,这个工程,做与不做,你说了算!我除了给你五十万的垫付资金,其他什么都不会管!这五十万用完了,能接得上工程进度款你就接着做完;如果没有后续资金,做不下去,就停下别做了!记住,五十万用完,千万别再往工程里投一分钱,一分钱!

    “这个工程,亏了,全是我的;赚了,你有工资和百分之十的分成!

    “别的我也没什么说的了,过几天我会出去一趟,我不在公司这段时间,你来代替我管理几天。明天开会,我给大家说一下。”

    “好!赵总你放心,工程的事,我来安排!”

    “还有,你下午和出纳跑一趟大弯,把欠的材料款,都给人家结清!”

    说完,南山把车钥匙递给小王。

    傍晚的时候,李浩倡接到北川的电话。

    “这个电话我考虑了半天,还是想好了打给你。你找个地方,先安静听我说件事。然后再去看看南山。”李浩倡打开手机,还没讲话,南山就来了这么一句话。

    李浩倡走进一号卡座。

    然后,电话里,南山简单明了地说完了蹇汉雄幕后操纵荆州金融诈骗案的事。南山接着说,就现在掌握的材料来看,估计蹇汉雄的“金手套”也就是个皮包公司,它欠南山几百万的装修款,是没有能力支付了!

    “什么?这个狗东西,原来是个骗子!”李浩倡情不自禁地吼一声,站了起来!

    李浩倡的声音太大,惹得大厅座位上的人纷纷侧目!

    “我打电话来,不是让你发火的……”北川在电话那边说。

    “南山知道吗?”

    “我得知蹇汉雄和犯罪嫌疑人的关系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南山。不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肯定是愤怒又绝望。我担心南山现在的状态,想让你去看看他。”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这事,南山不我让我告诉任何人。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你……”

    “别说了,我去看看南山!”

    浩倡想:南山现在该是怎么样一种心情?他在干什么呢?

    给南山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要是他不想见人,他可以关机、也可以不接电。这样的话,不如直接去“城中城”找他。

    如果在“城中城”找不到他,再打他电话。

    从楼下看南山的808房间,没有灯光。办公室的窗子里,倒是有微弱的灯光。

    从电梯里出来,李浩倡看到南山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轻轻推开门一看,南山正弓着背,左手捏着一方石头,右手拿着刻刀,在台灯下聚精会神地雕刻着。

    感觉有人来,南山抬起头。

    “不对呀,不该一个人来啊。”南山放下手里的东西说。

    “什么不对什么不该?”李浩倡坐到他桌子对面的一把椅子上问。

    “按一般说法,你现在还处在热恋期啊,和紫琼是须臾分离不得。怎么舍得扔下她一个人到处跑,她怎么又会放你离开她乱逛?”南山说,然后点燃一支烟。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自从你的‘北岸’开业后,我这里你就没来过了,今天怎么还有时间到我办公室来?”

    “这得问你自己啊!是不是遇到大麻烦了?听说蹇汉雄是个骗子。他还欠你多少钱?你是不是欠了很多货款和工资?”李浩倡不想遮遮掩掩,单刀直入。

    “北川告诉你的吧?我交代他这事暂时别告诉其他人……”

    “是他告诉我的!我也是其他人吗?”

    “李浩倡,我不是那个意思。”南山走到李浩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毕竟,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我不想让大家听了跟着难受。”

    “那你现在是不是负债累累?”

    “没事!”南山伸手向烟灰缸,弹了一下烟灰说,“那次和蹇汉雄在北岸喝茶,他公司不是给我转过八百多万么,前前后后他付给我整整一千万。加上我前期垫付的工程款,材料款和工人工资都付清了……装修工程的利润你又不是不知道。算算就知道我不仅该赚的钱没赚到,还往里陪了多少钱。”

    “那一千万里有你一百五十万的保证金,那就是说他前前后后总共只付给你八百五十万,加上利润……嗯,如果你现在不欠材料款和工资的话,你不仅一分没赚,反而在这个工程上亏了两百万。蹇汉雄这个畜生!”李浩倡愤怒了。

    “这些年,也就积攒了这点钱!全赔了……还好,蹇汉雄欠我欠得不多。如果多欠我一两百万的话,那我该怎么面对工人和卖材料的那些老板!我就是卖车买房也还不起那些债啊!

    “那些工人出来打工,一个工程做完,几个月甚至一年往家里带不回一分钱,那他一大家的该怎么生活?

    “你还记得大弯(沙市地名,因马路由此向江边拐了一个大弯而得名。)买装修材料的梅师傅吧,夫妻两个都是“沙棉”下岗职工,借遍亲朋好友,凑了点钱,开起了一个卖装修材料的店。只要我工地上用得着的材料和工具,我都尽量在他们店里买,想的是能帮衬他们一把是一把。他们夫妻也够意思,只要我要材料,从不说钱的事,尽管去他们店里拖货。我手头最紧的时候,十五万多的材料款拖了他们将近一个月。

    “如果欠他们的钱,那真是不敢想象。你想啊,本来开店的钱都是借的,我再赊欠他个十几万到时候无力支付,那是把他们逼上绝路了。还好,这一切都没发生。工人工资付了,梅师傅和那些那老板的货款也结清了!这就蛮好了!”

    由于灯罩的原因,台灯直射的灯光最上处只能照到南山的嘴角。在南山说话的时候,那浮现在他嘴脸庆幸的微笑,尤其明显!

    “你还真想得开!”李浩倡说。

    “今儿晚上来我这里,就是怕我想不开?”南山哈哈一笑,“真没事。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嘛。装修还会接着做!小王刚刚又接了个小活,预算大概两百万。最近我要去趟深圳,看看汪老。工程的事,我让小王全权负责。”

    听到这里,李浩倡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在南山心里,日子还要一如既往地向前过。

    李浩倡不说话了,站起来,点燃一支烟,在办公室踱步!

    “这次去深圳,汪老要我带几方印过去,算是检查作业。现在我要赶作业,不陪你聊天了。你自己玩。”南山说完,又在台灯前底下头。

    “下逐客令了。好吧,我也早点回家去陪陪外婆!”

    半夜,紫琼下班回到张居街五号。紫琼刚走进李浩倡房间,李浩倡床头的手机响了。

    “来霸王巷,一起喝点吧!”南山在电话里说。

    “好!”

    “都半夜了,谁的电话?”紫琼问。

    “南山的电话,我去和他吃点夜宵。”李浩倡回答。

    “你去了别喝酒,要南山也少喝点……”

    “知道知道。”李浩倡一边回答一边摸出枕头下南山前几天才还给他的那个存折,放进裤子口袋,轻手轻脚下楼离去。

    凌晨两点分别的时候,浩倡把存折递给南山。南山摇了摇头。浩倡拉起南山的手,把存折塞进他的手里。南山想说什么,浩倡摆摆手,说:

    “什么都别说!”

    当犯罪嫌疑人看到吕临和几个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时,本来站着的她,一下瘫坐到沙发上。

    抓捕小组回到荆州后,北川立刻被市公安局任命为金融诈骗专案组副组长,具体负责这个案子。

    忙了一个多星期,北川才得空休息一个晚上。

    下午四点左右,走出审讯室,北川给南山打了个电话,说待会在“北岸”和他坐坐。现在,他先回宿舍洗个澡,收拾下自己。

    北川走进一号卡座,看到南山和李浩倡正坐在桌子的一边喝茶。北川坐到他们对面。

    李浩倡看着桌子对面的北川,虽然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满脸的疲惫还是很明显。李浩倡倒了一杯茶,先递给他。北川接过一饮而尽。

    北川放下茶杯,小声说起蹇汉雄和他的“金手套”公司。从现在掌握的材料来看,蹇汉雄是这次荆州金融诈骗案的幕后操纵者无疑;他的公司几乎是个皮包公司。犯罪嫌疑人流入到他公司的现金,都被用于做了旗舰店的前期宣传和荆州店的装修。

    “南山,这就是说,无论是蹇汉雄个人还是他公司,都没能力支付工程剩余的尾款了。”北川盯着南山说。

    “没事!前几天你告诉我,蹇汉雄是这次荆州金融诈骗案的幕后操纵者,我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南山向前伸出双臂,既像是伸个懒腰,又像是振臂给自己打气说,“好在我现在不欠任何外债,公司还能正常运转。这些年的积蓄都赔进去了说不心疼不恨蹇汉雄是假话,但是,心疼和恨又能改变什么?不说蹇汉雄的事了。你出去追逃的时候,我说过,你回来我请你吃饭,给你庆功。现在,我来联系他们几个。”南山说着,从包里掏手机。

    读书社的人,全部到齐。酒桌上,闹得欢的,还是楚雄。南山依然和原来一样,既要配合楚雄和和田、紫琼斗嘴,又要防止楚雄兴奋过度饮酒过量。

    总之,在李浩倡看来,读书社的人聚会,把控酒桌气氛和走向的人,一直是南山!

    原以为,南山遇到这么大的事,在聚会上会心不在焉、走神等,但是,从吃饭开始到结束,南山一直谈笑风生,神态自若。

    很多年后,长春和李浩倡说起南山那次酒桌上的表现,感慨道:

    “都说北川沉得住气,都说我沉得住气。错!南山才是我们这帮人中最沉得住气的那个人!”

    从红姐私房菜出来,南山说过几天要去深圳一段时间,今晚回家看看父母,先走一步。

    大家看着他的车在园林东路尽头打着左闪,消失在江汉北路的车流里。

    在回“北岸”的路上,紫琼对李浩倡说,她发现今天晚上,北川和他都显得很沉闷,话不多,像有心事的样子。

    “北川一直在忙案子,可能累了;我嘛,你知道的,这几天神经衰弱又有点严重了。不过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