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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别将我挽留!(二十九)

    很难得,早晨醒来时,没有听到窗外的雨声,但是窗外的天依然阴沉沉的。

    李浩倡有点心烦意燥。为了压抑住这种情绪,他走进画室,坐在外婆身边,接着画前几天开始的一副油画。

    前面的一个多小时,很顺利,画到背景远山上的一小片白杨树林时,李浩倡遇到了麻烦。那些黄透了的白杨树叶,在深秋阳光地照射下,应该显得很明艳。李浩倡几次调出来的颜色,总是达不到自己预想的效果。

    他知道,再试几次,自己只会越来越烦躁。画画本来就是用来压制自己烦躁情绪的,如果适得其反,那就没必要了。

    “出去走走吧,不要强迫自己!”外婆似乎看出了什么,走到李浩倡身边,摸着他的头说。

    看看画室外,没有下雨,天色也似乎比早上明亮。李浩倡点上一支烟,慢慢顺内环走到城外九龙桥上。

    有风从南边吹过来。头顶那些低垂的乌云,快速分裂着、淡化着,来不及向北方飘飞很远,一会就消失在空中。撕碎这些乌云并把它们抛向远方的,是南风这只巨大且无形的手。

    那些更上层的乌云,它们是不会动的,还是一如既往地笼罩在大地上空。偶尔,有一块小块天空,乌云相对薄一点,和周围的天空相比,这块天空,明亮很多,似乎马上会有阳光透过来。

    这块明亮的天空,也许会存在几分钟,也许存在几小时。如果等待阳光从那里破云而出,只会让人绝望。

    从九龙桥下来右拐,是九龙渊公园的凤鸣广场。一根粗大高耸的石柱屹立其中。石柱顶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石雕。

    李浩倡走到广场东南角的一个商亭,想给紫琼打个电话,想了想还忍住来了。然后买了瓶“活力28”水,顺着BJ西路,向沙市方向走去。

    连着荆州东门护城河紧挨着BJ西路右手边的,是荆沙河。河两岸,绿树掩映,花草丛生。河上,众多各种造型古朴的桥连接两岸。

    天气好的时候,河两岸树荫下,多是散步休闲的人,孩子的笑声撒满两岸。此时,荆沙河两岸,几乎看不到行走的人。

    看着眼前宽阔的马路、辽阔的天空,李浩倡越走越快,有时候,还跑上一段。

    走到沙隆达广场,在一个小商亭,李浩倡还是忍不住,打通了紫琼的电话。

    走进“00餐馆”,李浩倡一眼就看到了紫琼,她正坐在餐馆窗边的一个餐位上。

    紫琼看桌子对面的李浩倡,和前天见到的不一样。眼里没有渴望,那种一见到就要把她拥入怀里热吻的渴望。浩倡说话也少,她说几句李浩倡才懒懒地回一个“嗯”、“是啊”和“哦”之类词。

    紫琼问几次他到底怎么啦。他只是摇摇头,说,没怎么。

    问了几次,紫琼也懒得问有了。看着对面这个低头无语的男人,她突然想起高中那两年。那时候的李浩倡,不是有时呆坐在自己座位上或者“大本营”某个角落里,默默无语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怎么还是和原来一样,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呢?

    李浩倡知道,自己的情绪影响了紫琼。

    其实,很多年前,准确说,初三下学期,自己已被诊断为严重的神经衰弱。发病应该是在上学期的冬天。严重失眠和情绪失控折磨自己一个冬天后,几乎崩溃的李浩倡在外婆的陪同下,走进了荆州医院……

    从此,他开始了漫长的治疗。治疗的结果,在他看来,就是没有结果。失眠和情绪大起大落几乎还是和治疗前一样。后来,他偷偷有意思地停过几次药,几次停药的时间不等,或者几周,或者几月。结果停药的日子里,病情和吃药时一样,也没加重。

    上船三年,除了开始几周吃过一点药后,后来再也没吃过。事实证明也没什么事,除了情绪低落不好控制外。

    你杀不死我,我也不加强进攻。李浩倡和疾病似乎都向对方妥协了,达成了一种默契。

    这么多年,李浩倡也习惯了神经衰落。

    睡不着就睡不着吧,看书,画画,想干什么干什么,除了第二天人有点精神萎靡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后果。

    至于情绪变化,它带来的好处好像还要多一点。遇到情绪高涨的时候,画画、写文章、辩论和踢球,有如神助,常有神来之笔。

    情绪低落的时候,李浩倡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觉得做什么都毫无意义。整个人只想呆坐在某处,不想有任何人来打扰。

    那时候,李浩倡最怕的就是有人来和自己说话,或者见他呆坐不动、一副落寞的样子,来问他怎么回事。

    即使他在心里多次告诫自己好好回答大家问话,可最终结果,要么是不理人家让别人尴尬离开;要么是几乎吼叫着回答“我没事”让对方落荒而逃。

    事后他会去道歉,大家也会原谅他。时间一长,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大家永远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李浩倡很想告诉大家真相,解除大家的疑虑。只是,在他看来,向他人说自己的病啊、痛啊的不是男人所为。所以,即使大家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他也不去解释。

    现在,他当然也不想向紫琼说什么。

    出门前,他想见到紫琼,在金凤广场商亭边,他也想给紫琼打电话约个地方见面,但是怕自己的不良情绪会影响紫琼,忍住了。到沙隆达广场,他还是忍不住,拨通了紫琼的电话。他想,和紫琼在一起,自己应该开心起来。原来遇到这种情况,只想一动不动地呆在一个地方。现在,他想和紫琼呆在一起。

    李浩倡在情绪低落时找到自己,他肯定想在自己这里找到慰藉。但是奇怪的是,他见到自己,眼睛里并没有那种渴望和迫切。不要紧,回到李浩倡的的房间,他会高兴起来、兴奋起来的。

    “吃完饭了,我和你一起回城里。”打定主意后,紫琼对李浩倡说。

    回到房间,李浩倡并没有像前几次一样,一进房间就抱住紫琼。等了一会,见李浩倡没有动静,紫琼主动上去,抱住李浩倡吻了上去。

    有回吻,有拥抱还有抚摸。但是,李浩倡的回应没有热情。最明显的是,李浩倡的嘴唇没有前几天的火热。

    情形并不是紫琼想象的那样。她无可奈何地放开了李浩倡。

    “紫琼,对不起!我想躺会,你留在这里,我们晚上一起出去看球,今天是欧锦赛决赛。等会楚雄会联系我们大家的。”李浩倡的口气里满是歉意。

    “你睡吧,我在这看会书,陪你;闷了,我就到画室找安歌。”

    紫琼吻了吻李浩倡,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回到沙发上。

    李浩倡上床,拉过毛巾被胡乱盖住自己的胸和脸,然后翻了一个身,双手抱胸、屈膝侧卧。

    傍晚,楚雄来了电话,说晚上一块到“红姐私房菜”吃饭。放下电话,李浩倡拨通了曹佩璐的电话。

    “终于等到你电话了。是约好今天一起看球吗?在哪里?”听曹佩璐的口气,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先到园林东路‘红姐私房菜’吃饭,然后再找个看球的地方。你知道那个餐馆的位置吗?”李浩倡说。

    “知道……”

    “好吧,那现在就出发吧,‘红姐私房菜见’。”李浩倡挂断电话。

    曹佩璐是最后一个进包间的人。她进包间时,大家热情和她打招呼。李浩倡也对她笑了一下,这个笑像硬挤出来似的,很生硬,然后表情木然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和田连连招手,要她坐在自己身边。

    楚雄和南山依然是最健谈的两个人,大家闲聊斗嘴,笑声不断。席间气氛一直不错,和上次在李浩倡家聚会几乎一样,除了没有背诵诗歌。

    曹佩璐发现,还有一点和上次不同,那就是李浩倡的情绪。前几次见面,李浩倡给自己的印象是个热情、开朗和健谈的人,极具感染力。可这次,完全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刚刚通知自己参加聚会的电话,语气平淡,说话没一点感情色彩,好像那个电话,只是约定的一个电话,他不得不打!他还匆匆挂了电话,似乎有点不耐烦。老实说,当时放下电话时,她甚至都不想参加聚会了。

    紫琼坐在李浩倡身边,不时和李浩倡小声说着什么。李浩倡除了偶尔点点头或摇摇头外,不怎么说话。

    不论是上次还是这次,紫琼看李浩倡的眼神有点特别,那是掩饰不住喜欢上李浩倡的眼神。那时候,看李浩倡傻乎乎的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现在呢,莫非李浩倡和紫琼关系有什么发展,李浩倡在紫琼面前,故意装出一副对其他女孩子冷淡的样子?

    直觉告诉曹佩璐,这种可能也很小。

    “李浩倡今天怎么啦,闷闷不乐的?”曹佩璐小声问西宁。在这帮同学里,这个发小应该最了解他。

    “他呀,一直就这样。一年总有些时候,脾气臭得要死,不理任何人。人家关心问一下怎么啦,他还嫌人家烦;动不动还吼上一声‘别管我’。小时候,他都好好的,到初中不久,突然就这样了。我们这帮人谁没被他吼过?臭脾气过后,他还知道给大家陪不是,这还不错。后来,大家也见怪不怪了,再碰到他这样,不闻不问,他想怎么就怎么,随他去!”西宁几乎是贴着曹佩璐耳边说。

    看到曹佩璐越来越疑惑的表情,西宁接着说:

    “曹老师,怎么,不相信我说的?你问问和田。”

    “曹老师,还真是这样,他就那臭脾气!我们都习惯了。”和田低下头,小声对曹佩璐说

    吃完饭,闲聊一会,大家说起看球的地方,最后选择到便河西路的糖果酒吧。一是这个酒吧离吃饭的地方近,二是小城可供选择的大一点的酒吧也不多。

    闪烁刺眼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泡沫翻滚的啤酒和扭动的身躯,永远是迪吧最主要的元素。

    曹佩璐看到李浩倡趴在台位上,从冰桶里抓起一块冰放到自己嘴里嚼起来,那完全是一副百无聊奈的样子。

    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台位,走进舞池。

    台位上只剩下李浩倡。以前,他也曾经下舞池跳过几次,但是他从来没有感觉过跳舞给他带来什么乐趣。如果说跳舞算一项运动的话,就这些在迪吧里扭动的舞蹈和足球、羽毛球比起来,运动量也太小了。看到那些在舞池狂扭身躯忘情摆动脑袋的人,他感到有点不真实——这能给自己带来快乐?。

    曹佩璐回到台位休息,没看到李浩倡。

    不一会,紫琼挤到台位边。

    “刚刚怎么没看到你?”曹佩璐冲着紫琼的耳朵喊道。

    “李浩倡跑了,我追到大门口,没追上他。这人,真是臭脾气!”紫琼贴着曹佩璐耳朵回答。

    “他不是臭脾气,他应该是……”曹佩璐硬生生吞回了想说的话。

    “曹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清……”紫琼在台位对面冲曹佩璐喊道。她的声音还没传过台位那不到半米的空间,大厅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早将它淹没!

    进入七月,一连几天的晴天,宣布了梅雨季节的结束。

    梅雨结束后,江汉平原的夏季进入另一个模式:晴热高温。

    碧蓝如洗得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明晃晃而炽热的太阳高悬天空烤着大地上的一切;东南季风从遥远的太平洋而来,强劲而燥热。

    每天上午十点左右,气温就能蹿到三十四、五度;除了下雨天,每天的最高气温都在三十八、九度甚至四十度。这样的天气,即使坐在屋子里也会汗流浃背,户外活动更是挥汗如雨!

    这个季节下雨,绝大部降雨都是暴雨,电闪雷鸣,猛烈狂暴。雨来得猛去得也急,绝不拖泥带水。不会像梅雨季节的雨,绵绵不绝,让人对晴天的到来绝望。

    这是个火热的季节,这是个狂暴的季节。总之,这是一个江汉平原人又爱又恨的季节!

    七月的早上九点,对于小城人来说,已经很迟了。正准备起床的李浩倡,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好……”。

    “一听你这声音,就能想象到你睡眼惺忪的样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床上!这一个月的梅雨,让你长霉了没有?这好的太阳,出去晒晒吧!”原来是西宁。

    “好啊,出城吧,走到哪里算哪里!是不是叫上他们几个?”

    “你以为大家都像你是无业游民。今天既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他们哪里有时间。”

    “倒也是……也别那么肯定。前几天你和南山来外婆画室小坐,他不是说和蹇老板的事都忙完了吗?他应该有时间,叫上他这个自带小车的车夫。”李浩倡说,“我来给他打电话。”

    南山接到李浩倡的电话,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正要找你和西宁呢,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