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私生子更名记 » 第九十五章 暗夜火祭

第九十五章 暗夜火祭

    从混沌中抬起眼皮,火星在睫毛前飞舞,犹留立即向后缩,芝麻粒大小的火星从眉头扫了过去。

    无数火舌蜿蜒而行,狭窄的光晕里可见漫天灰色,风群夹裹着离枝寒梅飞舞,犹如一场浪漫的红雪纷飞。

    寒梅?他望着手心里掬起的霜衣花瓣。

    难道是去往祭坛?思绪如树根艰难地从地心深处拔起,巫医的脸立即挤入他的瞳孔中,记忆汹涌而来。

    半夜时分,犹留刚入梦,地隰房间方向便传来了老奶妈的急声呼叫。

    随即,乱糟糟的脚步声如鼓槌不停击打在走廊上,似乎还听到巫医唤魂的吟唱。偌大的城堡压抑着焦急和沸腾,他睁眼瞪着天花板,仿佛随时都可能坍塌。

    接着砰一声响,博赫努一撞开了他的房门,在这霎那,犹留有过一丝的感动。

    接着博赫努一将他从床上扶起,喂他喝下一碗御寒的汤药。来不及问什么,困倦的脑袋越发沉重,博赫努一的脸越来越模糊。

    旋即,他落尽了深渊中,一直往下......

    花瓣落地,士兵家奴联手将他抬起往前走,祭坛上早已架好一人高的柴火堆上,中间横着一个蒲团。他们把犹留放在蒲团上,便纷纷离去。

    他坐在中央,浑身乏力,四肢动弹不得。眼皮犹如坍塌的天穹,他开始琢磨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然而整个脑子都在发虚,什么都想不出来。

    夜幕漆黑无星光,干燥的松针和落叶堆砌在蒲团下。

    寒而僵的松针扎入衣物,将他拉回了不久前的祭祀记忆,一切竟然如此相似。

    穿过火光,望见巫医骇人的脸,他才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顿得清醒。必定是地隰病情恶化,巫医再提出要火祭亵渎诸神的私生子,才能平息诸神之怒,救活地隰。身为长子,性命自然是要比私生子贵重。

    脖子上的脑袋犹如铁锤般沉重。“地隰大哥怎么样了?”他低头开口问近旁的士兵。

    “夜里,地隰发高烧不退。大家心急如焚,一筹莫展,就连医女都束手无策,鹤长老更是一夜之间枯槁。”一个士兵小声回答,背对着他,不知守着他还是守着篝火。“至于你嘛,你应该看得出来......”

    原来深夜里,听闻噩耗的巫医,近乎是滚进了地隰的房间,止步于窗前,对着远山仰天祈祷,随即跪地一阵哭嚎,祈求野林诸神的宽恕。而博赫努一最后还是妥协了。

    “这里是祭坛吧。”他知道自己坐在柴火堆上,只要有火把丢过来,私生子就会变成烤地瓜。

    “是啊,沉静许久的大祭坛,终于又热闹了。”士兵说。

    “没想到是烤私生子吧。”他在感慨自己的命运。

    “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乖乖坐着等烧。只要你发出任何动静,就立即被烧灰烬。”

    “我的确应该等自己完全清醒。”想逃命,必须清醒才行。他可不想拖着完全不听话的身体死里逃生。

    “火祭,定要生龙活虎,才能表示最大的诚意。你还能再活一会儿,好好看看这人间的夜色吧。”

    这个士兵与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士兵都不同,太过放肆。“你的胆子不小,是嫌命太长了吗?”他不由好奇,这老道的声音究竟属于什么样的士兵所有。

    “巫医是盯上私生子这颗眼中钉了,口口声声嚷着要火祭,要用罪恶的灵魂来平息诸神的怒火。此时,顾不上其他,最重要的是火祭私生子,且绝对不能错过时辰。”士兵告诉他。

    “原来我在巫医眼中如此重要,二哥云溪呢?”

    “那家伙六神无主,只是呆滞地抓住了地隰的手,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士兵告诉他,“想不到他们兄弟感情如此深厚。”

    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是一母所生,自然是血脉相连。难道医女都无法救活大哥了吗?”

    地隰,一个他喊了两年的大哥,犹留希望他活着。若是地隰走了,云溪还能活下去吗?云溪活着就是为了当下一任首领,好和地隰兄弟齐心啊。

    “应该是尽力了。毕竟是鹤长老的人,对地隰和云溪只会竭尽全力,不会有丝毫保留。地隰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了。”

    士兵始终背对着他,看不清楚长相。“你守哪里的?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他好奇,一个士兵究竟从哪里能知道这么多细节。

    “现在,你应该问博赫努一如何了?”士兵建议。

    巫医族得偿所愿,正在柴火外手舞足蹈,准备着篝火点燃前的一切事宜。

    “好吧,大将军呢?”他的确也没什么好问了。难道自己与父亲一般,都必须死在博赫努一手里?上一次侥幸逃脱,这一次事发突然,破卓尔大哥和田爷也鞭长莫及。

    “只有博赫努一不同意。”士兵吸了一口气。

    闻言,甚是惊讶,犹留万万没想到,站出来反对的人竟然是博赫努一。若是以往,他会以为是博赫努一对那个女人的情分转移到私生子的庇佑。

    闭上眼睛一个深呼吸,他已无盗用身份的愧疚,更无半点感激之情,博赫努一应该是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吧。烧死七子七族后代的罪名,恐怕整个博赫家族都无法承担。博赫努一的演技如此之好,教他不能不佩服。

    “可我还是坐在这里了。”他说。只要他死了,又有谁能证明私生子姓陈呢。

    “毕竟地隰是下一任族长,追随他的人不少。鹤长老是第一个同意的,也是将博赫努一成功说服的人。”

    慈祥的脸还在眼前晃动,手心里还记得陌生的温暖。他硬挤出了一个微笑:“前几日,鹤长老还是喜欢我的。”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做私生子更是如此,你太贪婪了。”士兵教训他,“鹤长老有地隰有云溪两个宝贝外甥,为何还要喜欢你?那不过是给云溪的面子罢了,毕竟你是云溪带过去的客人。什么时候开始,私生子也喜欢自作多情了?”

    “也?”他听出了不屑,“你认识很多私生子。”

    “没心没肺的倒是有一个。你得罪过巫医?那家伙平日里也不见与鹤长老有什么往来,不知是谁家养的?”

    这教他有些意外。“巫医不是夫人的人吗?”他问,火祭前还能和士兵聊聊天,听算是一种幸运。

    一般被火祭的人,若是非自愿,定被绑成粽子,束缚了手脚和嘴巴。药力还未退,他根本无力逃跑。或许正因为如此,除了这个士兵,并没有多余的眼睛盯着他。

    “你一个私生子死了,对夫人有何好处?”

    “她善嫉妒?”

    “但是她更爱她的宝贝儿子,绝对不会给乔择抹黑。若要杀你,慢慢地毒死你岂不是更简单?”

    “啊,地隰云溪才是夫人的祈祷。”他恍然大悟,不得苦笑,做了两年私生子竟然连诅咒都不够资格。“巫医和夫人并不熟,那巫医是谁的人?”

    “这你得问巫医了?”士兵从腰里拔出了酒囊,仰脖子咕噜咕噜饮了几口,随即将酒囊从柴火缝隙里挤了进来。“老子与巫医不熟,那家伙除了专门嗷嗷些人族听不懂的声音,也没什么好话对人说。”

    他东张西望,找不到方向可眺望。“阴城的山太高太密了,根本看不到海。听厨娘说人死后,魂会回故里,但愿不要迷路。”人死后,魂魄会归故里,自己的魂魄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你还活着,想知道海在哪个方向,自己翻山越岭去寻找。你只是个私生子而已,不会有人专门为你跑一趟,然后回来告诉你答案。”

    “不久之前,我还在暖床上呢?”他举起软绵绵的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倏然才想起来,莞尔一笑。“火祭又不砍脖子。”随即,他又模模糊糊看到父亲的脖子从额前砸落。

    士兵从他膝盖边把酒囊拽了出去,抱怨道:“三更半夜,天寒地冻,他娘的,这巫医到底还要鬼哭狼嚎多久?”

    “这不是鬼哭狼嚎,是巫医在请野林诸神见证博赫努一和阴城的诚意。要是不通知野林诸神,诸神如何知道博赫努一做了什么呢?”

    对于他的解释,士兵完全不赞同。“我要是诸神之一,就把下道雷电将巫医劈成两半,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折腾。这样的信徒留着,诸神都会短命。”

    “幸好巫医的一双耳朵不怎么好使,否则你将坐在我身旁,一起被活烤。”

    “老子还有儿子要养,没闲工夫陪巫医疯。”说罢,士兵又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你的声音,很像我一个朋友。”他想了那张丑脸,但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看不起人,难道老子还没有资格做你朋友?你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私生子。老子还没有嫌弃你呢?”

    “临死前,还能交个朋友,一起喝酒聊天,快哉!”

    士兵不敢苟同,教育他:“小小年纪,如此悲观,不好,甚是不好!”

    “我已多活两年,应该感恩。”

    “老子看你面相长寿,必是有福之人,何止两年。”

    “借你吉言。”他已经想好了怎么逃命了。

    此时,有个穿着家奴衣服的男人从士兵身边路过后,又折回来,与士兵并肩而立。犹留只好闭嘴,毕竟临时前害死给自己酒喝的士兵,十分不道义。身体依旧软弱无力,博赫努一真舍得麻药,难道火祭的时辰在天明时分?

    巫医的嗓子已渐渐疲乏,不似先前那样中气十足,估计再嚷叫一会儿,就没声音了吧。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巫医不知为何慌乱起来,扯着哑嗓子嚷叫,家奴闻声马上跑了过去。接着便看见,巫医挥手示意家奴们把火把丢进柴火堆里。

    “看来诸神真的听见老子的祈祷了。”士兵说。“私生子,瞧好了,你的奇迹来了。”

    他顺着士兵的目光望去,马蹄从灰白色雾气中踩了进来,接着他便看到了马背上的熟悉的身影,竟是云溪。

    “大将军令,大公子已醒,停止火祭。”云溪对下跪的家奴们宣布博赫努一的命令。

    巫医上前,拒绝道:“大公子已醒,那定是野林诸神看到了我们火祭的诚意,若是此时停止火祭,那大公子就一命呼呼了。”

    马蹄飞扬,一阵嘶鸣。巫医吓得倒身在地,近乎丧命在马蹄之下。随即,两个眼神较好的家奴立即将巫医拖了出去。

    惊魂未定的巫医摇晃着身子再度走到马蹄前,这次保持了安全的距离,继续嚷了起来:“二公子,大公子可是你亲哥啊,你不可以半途而废。”

    “这是大将军的命令,若有不执行者,我定提头复命。现在,我要带四公子回城,你可要再阻拦?”

    “火祭也是大将军的命令。”巫医垂首。“二公子可有凭证?”

    “你的脑袋。”云溪冷声射出。

    巫医心不甘情不愿,却在亲信拉拽下向一旁撤退。

    云溪翻身下马,举起长剑,劈开柴火,将犹留从上面拖了下来,询问:“可还完好?”

    麻药未过,根本站不起来。“四肢皆在。”他借力撑住了身体。“二哥要是再晚来一会,我的小命就烧成炊烟了。”

    “在野林,只有我能欺负你!”云溪宣布。

    在家奴的协助下,犹留终于趴在马背上,回头寻觅刚刚那个士兵,却再也找不到腰间有酒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