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死于风吟
行刑那日，议事厅内，博赫努一正与阴城各家主商量物价的问题。
“近日来，盐价米价肉价布价逐日攀升，阴城百姓叫苦连天，各位可有良策？”博赫努一望着青铜宝座下的各色神情，长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盐田那边漫天开价......”
“今日议事就暂且到此，具体事宜改日再议。”博赫努一说下了逐客令。
“族长！”田家主站了起来。
其他家主也纷纷站了起来，包围着青铜宝座而立，皆想问个清楚明白。
风吟依在青铜宝座右侧，竟发出了吟唱之声，仿若剑灵站在绝岭上，以风作声带吟唱，悠长且空灵。风吟之所以取名风吟，正是因为剑灵有感时，就会发出风在吟唱的声音。
风吟吟唱，必有异常。好在，只有七子七族的后人才能听见七子之剑的声音。博赫努一举起了银哨轻轻吹响，通知侍卫备马。
然而几双好奇的眼睛死死盯着族长，身躯不断靠拢，几乎要淹没青铜宝座。
“各位自去吧。”博赫努一丢下议事厅里的人，不作任何解释，遂自离开。
刚刚温暖起来的议事厅，只留下了好几张愕然的脸，分叉的炉火摇曳在他们的脸上，各色表情顿时支离破碎。
侍卫张楠已牵来两匹马，站在石阶前将缰绳递给了博赫努一。
“今日阴城可有死刑？”博赫努一问。
侍卫抬起头，神情发楞，立即恢复正常，如实回答：“古城，今日的确有囚犯要行刑。”
“螽斯门？”博赫努一眺望城南，只有灰蓝一片。
“正是。昨日晚市布告于城门，此人窥探螽斯门秘密被当场抓住，证据确凿，已认罪伏法。城中各地的具体事务一般由他们自行裁决，有死刑时都会在城门发布告，惩戒院一般不过问。”
“许久不见角尺，是该去看看了。”
“族长，是否要带上吕长老？毕竟螽斯门靠近吕家谷，皆地处阴城最低处，而吕家谷外就是阳仓。”
“不需要。”博赫努一拒绝了侍卫的建议，缓缓道，“吕家主已痛失爱子，是博赫亏欠了吕家，绝不能让吕家失去吕家谷。今日风吟异常，从未有过，牵涉的人越少越好。”
话落，狂风再度掀草皮，铁索桥发出了惨叫。两人立即翻身上马，挑选了一条几乎荒废的捷径，迎着风霜穿过十字街区，绕过巨笋峰外的林子，终于及时赶到刑场。
所谓刑场，不过就是小刑台，却沉淀着厚实的血垢，像是铺了一层御寒的暗红色地毯。
“今日死囚是何人？”博赫努一从刽子手里拽回了一条性命。
“区区贼子。”刽子手打量起来人。
风吟继续吟唱，博赫努一上前，竭尽全力按住风吟：“我来执行。”
“胡闹！这可是螽斯门，不管你是谁，都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刽子手恼羞成怒，正要发怒时，张楠的剑已经出鞘。
“放肆，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哪来的野猫野狗也敢来螽斯门闹事......”
“看清楚了，这是博赫令。”不等刽子手确认，张楠已将刽子手驱逐出邢台。
博赫努一大手一挥，驱逐了刑场上好奇的眼睛和耳朵，只留下了死囚和他自己。
伸手抓住了死囚的下巴，熟悉的轮廓从乱发中抬起，“百谷王？”博赫努一震惊无比。
“切莫声张！别让他们看出端倪。”百谷王说。
风吟终于安静下来。“你老得我都不认识你了。”博赫努一点点头：
“努一，死前能再见一面，也算是尽了七子七族情义。”百谷王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发出。
“何以至此？”
“说来话长，野林有异，陈家有异。你族中也有，不要流露出不该有的表情。”百谷王告诉博赫努一，“我染了鬼息，察觉时，已然晚矣。如今被吃干净了，怕是回不了家咯。”
“看来陈家内乱，情况复杂已超出了先前的估计。”博赫努一没有隐瞒自己对陈家的了解。“你确定是鬼息了？许多老人还活着，七子七族定能商量出一个救治你的办法。”
“七子七族虽然鲜少见面，但我们信念坚定，初心不改。奈何残余生息，不足以支撑过一日了。我想要看看十二个异姓兄弟的脸，没有机会了。接下来这场戏，只能辛苦你们了。杀了我吧，努一。”百谷王恳求博赫努一亲手将他消灭。“只有死在风吟之下，我才能和鬼息同归于尽。”
“难道陈族人都信不得？首领呢？”
“他们应是筹谋已久，是我大意了，才着了道。首领是我亲弟弟，我自然是信的，他也是伺神使者啊。可是我能被吃干净，他是否安全无虞，我不敢保证。作为兄长，我担心他安全。若是难兄难弟，答应我，你也让他知道风吟的滋味吧。”
博赫努一让风吟在石面上不断发出锋利刺耳的声响，打探道：“他们？”
“博赫领地也有他们，否则我不会在这里。努力，用我的死演一场戏给他们看吧，让他们如愿吧。反正我马上也要死了，用我之死让他们松懈，你们好争取一些时间。”
“没到那时候，我让巫医族来看你一眼。”
“不要轻信于人。你要暗下通知其他族长，和他们齐心协力，把这些寄生在人皮囊里的恶鬼一一揪出来。我可以是他们对付你的圈套，我也可以是你对付他们的棋子。”百谷王的气息越来越弱。
“我可以做什么？”
“我共有三子，有一子在此，你应该看见了，他也是死囚。此子非比寻常，是怪神借我爱妻之腹出世。”百谷王将一个翠玉戒子递给了博赫努一。“待此子神识醒来，自会来向你索取此物。就算倾尽全族，你也要护住此物。此戒原本是一对，被他们抢走了一只，只留下这只。另一只，在何处，只能让他自己去抢回来了。努一，此子能保陈家和野林百年，切记。”
博赫努一难掩怀疑的语气，道：“神子之物？”
“努一，我见过神印，原来真的有。七子七族不是傻子也不是笑话，我们的确是伺神使者，受诸神庇佑。真神许诺，此子能保一世陈族，却能永远守护野林。此子神识觉醒之日，便是森林之子，是真真正正的野林守护神。”
“百谷王，我让巫医来看看......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死在我面前。”
“我宁愿死在你的风吟之下，还能保有最后的尊严。”
“堂堂陈家族长不应该死在这里。”
百谷王摇头拒绝道：“努一，帮帮我吧，趁着我还有人识，让我死在风吟之下，护住我的魂魄，还有机会进入人轮。若是下一世再做野林之人，兴许还有机会与你一起守护野林。”
“百谷王！”博赫努一握紧了拳头，“你要死了，陈家内乱只怕更甚。先保住性命，一切从长计议。”
百谷王的双眼就像是被风干了，蔫在眼眶中，声音干涸，道：“努一，你要长命百岁啊！可惜了，我对真神食言了，未能护住此子一世。若还是兄弟，请帮我这个忙。为了陈家、博赫家、七子七族，还有野林及野林百姓。”
“别说了！”
“陈族族长夫人，她不仅仅是我的女人，应该也是别人的女人，你要留心她。我的爱妻葬在原林中，森林之子若是醒来，你可以问他，日后让陈族后人移入祖坟。我还有两个儿子，交给了巫医族，陈族不会灭亡。这是族长之令，你拿着吧。努一，现在给我个痛快吧。”
“百谷王，来世再见。”博赫努一挥动手臂。
风吟出鞘，见血方归。
过去坍塌而下，犹留闭上眼睛，对着记忆说：“安息吧，百谷王，你已经完成了誓言，我也会遵守承诺。”
宿主魂识逐日消散，鬼息寄生在百谷王的体内，从而获得日夜滋养。鬼息日渐强大，先蚕食魂魄，再损害宿主躯壳，直至死亡方才罢休。
百谷王自然不是甘愿死绝之辈，一边忍受鬼息的蚕食损害，一边想法设法谋求生机。毅力超常，然而在百谷王察觉到自己被鬼息寄生之际，已失去了半识，根本无力抵抗。
似乎在他算计之外，还有更高的秩序在运行，恰好地帮助他调整了重生的秩序，一切又有序进行。
似乎更高的秩序里出现了一个人便是野人王。那日救他之人本应该是博赫努一，但不知何故被野人王抢了先。其中缘故，只能问野人王了。
“近日来，盐价米价肉价布价逐日攀升，阴城百姓叫苦连天，各位可有良策？”博赫努一望着青铜宝座下的各色神情，长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盐田那边漫天开价......”
“今日议事就暂且到此，具体事宜改日再议。”博赫努一说下了逐客令。
“族长！”田家主站了起来。
其他家主也纷纷站了起来，包围着青铜宝座而立，皆想问个清楚明白。
风吟依在青铜宝座右侧，竟发出了吟唱之声，仿若剑灵站在绝岭上，以风作声带吟唱，悠长且空灵。风吟之所以取名风吟，正是因为剑灵有感时，就会发出风在吟唱的声音。
风吟吟唱，必有异常。好在，只有七子七族的后人才能听见七子之剑的声音。博赫努一举起了银哨轻轻吹响，通知侍卫备马。
然而几双好奇的眼睛死死盯着族长，身躯不断靠拢，几乎要淹没青铜宝座。
“各位自去吧。”博赫努一丢下议事厅里的人，不作任何解释，遂自离开。
刚刚温暖起来的议事厅，只留下了好几张愕然的脸，分叉的炉火摇曳在他们的脸上，各色表情顿时支离破碎。
侍卫张楠已牵来两匹马，站在石阶前将缰绳递给了博赫努一。
“今日阴城可有死刑？”博赫努一问。
侍卫抬起头，神情发楞，立即恢复正常，如实回答：“古城，今日的确有囚犯要行刑。”
“螽斯门？”博赫努一眺望城南，只有灰蓝一片。
“正是。昨日晚市布告于城门，此人窥探螽斯门秘密被当场抓住，证据确凿，已认罪伏法。城中各地的具体事务一般由他们自行裁决，有死刑时都会在城门发布告，惩戒院一般不过问。”
“许久不见角尺，是该去看看了。”
“族长，是否要带上吕长老？毕竟螽斯门靠近吕家谷，皆地处阴城最低处，而吕家谷外就是阳仓。”
“不需要。”博赫努一拒绝了侍卫的建议，缓缓道，“吕家主已痛失爱子，是博赫亏欠了吕家，绝不能让吕家失去吕家谷。今日风吟异常，从未有过，牵涉的人越少越好。”
话落，狂风再度掀草皮，铁索桥发出了惨叫。两人立即翻身上马，挑选了一条几乎荒废的捷径，迎着风霜穿过十字街区，绕过巨笋峰外的林子，终于及时赶到刑场。
所谓刑场，不过就是小刑台，却沉淀着厚实的血垢，像是铺了一层御寒的暗红色地毯。
“今日死囚是何人？”博赫努一从刽子手里拽回了一条性命。
“区区贼子。”刽子手打量起来人。
风吟继续吟唱，博赫努一上前，竭尽全力按住风吟：“我来执行。”
“胡闹！这可是螽斯门，不管你是谁，都轮不到你在这里撒野。”刽子手恼羞成怒，正要发怒时，张楠的剑已经出鞘。
“放肆，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哪来的野猫野狗也敢来螽斯门闹事......”
“看清楚了，这是博赫令。”不等刽子手确认，张楠已将刽子手驱逐出邢台。
博赫努一大手一挥，驱逐了刑场上好奇的眼睛和耳朵，只留下了死囚和他自己。
伸手抓住了死囚的下巴，熟悉的轮廓从乱发中抬起，“百谷王？”博赫努一震惊无比。
“切莫声张！别让他们看出端倪。”百谷王说。
风吟终于安静下来。“你老得我都不认识你了。”博赫努一点点头：
“努一，死前能再见一面，也算是尽了七子七族情义。”百谷王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发出。
“何以至此？”
“说来话长，野林有异，陈家有异。你族中也有，不要流露出不该有的表情。”百谷王告诉博赫努一，“我染了鬼息，察觉时，已然晚矣。如今被吃干净了，怕是回不了家咯。”
“看来陈家内乱，情况复杂已超出了先前的估计。”博赫努一没有隐瞒自己对陈家的了解。“你确定是鬼息了？许多老人还活着，七子七族定能商量出一个救治你的办法。”
“七子七族虽然鲜少见面，但我们信念坚定，初心不改。奈何残余生息，不足以支撑过一日了。我想要看看十二个异姓兄弟的脸，没有机会了。接下来这场戏，只能辛苦你们了。杀了我吧，努一。”百谷王恳求博赫努一亲手将他消灭。“只有死在风吟之下，我才能和鬼息同归于尽。”
“难道陈族人都信不得？首领呢？”
“他们应是筹谋已久，是我大意了，才着了道。首领是我亲弟弟，我自然是信的，他也是伺神使者啊。可是我能被吃干净，他是否安全无虞，我不敢保证。作为兄长，我担心他安全。若是难兄难弟，答应我，你也让他知道风吟的滋味吧。”
博赫努一让风吟在石面上不断发出锋利刺耳的声响，打探道：“他们？”
“博赫领地也有他们，否则我不会在这里。努力，用我的死演一场戏给他们看吧，让他们如愿吧。反正我马上也要死了，用我之死让他们松懈，你们好争取一些时间。”
“没到那时候，我让巫医族来看你一眼。”
“不要轻信于人。你要暗下通知其他族长，和他们齐心协力，把这些寄生在人皮囊里的恶鬼一一揪出来。我可以是他们对付你的圈套，我也可以是你对付他们的棋子。”百谷王的气息越来越弱。
“我可以做什么？”
“我共有三子，有一子在此，你应该看见了，他也是死囚。此子非比寻常，是怪神借我爱妻之腹出世。”百谷王将一个翠玉戒子递给了博赫努一。“待此子神识醒来，自会来向你索取此物。就算倾尽全族，你也要护住此物。此戒原本是一对，被他们抢走了一只，只留下这只。另一只，在何处，只能让他自己去抢回来了。努一，此子能保陈家和野林百年，切记。”
博赫努一难掩怀疑的语气，道：“神子之物？”
“努一，我见过神印，原来真的有。七子七族不是傻子也不是笑话，我们的确是伺神使者，受诸神庇佑。真神许诺，此子能保一世陈族，却能永远守护野林。此子神识觉醒之日，便是森林之子，是真真正正的野林守护神。”
“百谷王，我让巫医来看看......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死在我面前。”
“我宁愿死在你的风吟之下，还能保有最后的尊严。”
“堂堂陈家族长不应该死在这里。”
百谷王摇头拒绝道：“努一，帮帮我吧，趁着我还有人识，让我死在风吟之下，护住我的魂魄，还有机会进入人轮。若是下一世再做野林之人，兴许还有机会与你一起守护野林。”
“百谷王！”博赫努一握紧了拳头，“你要死了，陈家内乱只怕更甚。先保住性命，一切从长计议。”
百谷王的双眼就像是被风干了，蔫在眼眶中，声音干涸，道：“努一，你要长命百岁啊！可惜了，我对真神食言了，未能护住此子一世。若还是兄弟，请帮我这个忙。为了陈家、博赫家、七子七族，还有野林及野林百姓。”
“别说了！”
“陈族族长夫人，她不仅仅是我的女人，应该也是别人的女人，你要留心她。我的爱妻葬在原林中，森林之子若是醒来，你可以问他，日后让陈族后人移入祖坟。我还有两个儿子，交给了巫医族，陈族不会灭亡。这是族长之令，你拿着吧。努一，现在给我个痛快吧。”
“百谷王，来世再见。”博赫努一挥动手臂。
风吟出鞘，见血方归。
过去坍塌而下，犹留闭上眼睛，对着记忆说：“安息吧，百谷王，你已经完成了誓言，我也会遵守承诺。”
宿主魂识逐日消散，鬼息寄生在百谷王的体内，从而获得日夜滋养。鬼息日渐强大，先蚕食魂魄，再损害宿主躯壳，直至死亡方才罢休。
百谷王自然不是甘愿死绝之辈，一边忍受鬼息的蚕食损害，一边想法设法谋求生机。毅力超常，然而在百谷王察觉到自己被鬼息寄生之际，已失去了半识，根本无力抵抗。
似乎在他算计之外，还有更高的秩序在运行，恰好地帮助他调整了重生的秩序，一切又有序进行。
似乎更高的秩序里出现了一个人便是野人王。那日救他之人本应该是博赫努一，但不知何故被野人王抢了先。其中缘故，只能问野人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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