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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 古老巫族

    鬼愁封印进小士兵的身体,从此小士兵即是鬼愁,鬼愁即是小士兵。

    整个过程并无奇特之处,不过就是割了点血发个誓言,而且还是他单方面宣布,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或许是见惯了巫医族的仪式感,按照阿毛所言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觉得一点都不真实,宛若小家子过家家。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鬼愁就进入沉睡,不知是死了还是封印后需要一个融合的过程?

    直至此时,鬼愁还未苏醒,依旧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瞧不出任何变化,这既不是坏消息,但也绝不是好消息。

    他们只能干巴巴地等着,直到有人失去了耐心。

    “阿毛,你这法子管用吗?”黑斗篷烦躁起来,伸手就扒开鬼愁紧闭的眼睛,依旧不见任何反应。“万一,万一失手,这皮囊会不会就成为他的葬身之地啊。”

    意外是公平的使者,从来不对任何活物例外,竹鬼是生息,自然不能例外。犹留也在思考黑斗篷刚问的这种可能,从目前的情况看,不能排除任何意外。并非不相信阿毛,而是曾经,他也坚信过一些自己以为绝对的事情,结果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何况以血和誓言将鬼愁的生息封印在小士兵的身体里,这种事情他是第一次做,也是第一次听说,毫无经验可言。若是有丝毫差池,改变了结果,并非阿毛所说荒谬,而是他失手了。

    此时,阿毛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任何反驳和疑问都将激怒阿毛,并被误解为是在质疑他的父亲。每个儿子对自己的父亲都有特殊的崇拜感,父亲就是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位神。故而古时,才在各部落都立有父神石像。

    自古以来,野林崇拜生根和父神,实际上是古时候部落里最早的两种忠诚,这两种忠诚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绝对。女人对男人的绝对忠诚,儿子对父亲的绝对忠诚。生根对男人而言是唯一,父神对男人而言也是唯一。犹留特别理解阿毛的心情。

    “阿毛,将竹鬼养在人族皮囊里,已是逆天而行,此封印必是异术,绝非人族的秘术。也许真有人天赋异禀,能行此术。但我不是,或许我根本并不具备封印鬼愁的资格。强行用血和誓言把消散的竹鬼封锁在人族皮囊中,是否违背天道秩序暂且不讨论。可这封印方法,光是听闻都不是简单的事情。”他试图说服阿毛学会接受最坏的结果。

    “就是,凡是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黑斗篷附和。“这种事情肯定有个讲究,如果随随便便放点血,再随随便便起个誓都可以,那野林岂不是乱套了。公子这一身鲜血,悠着点使,能把所有竹鬼都囚禁在飞禽走兽的皮囊里,何愁竹海再闹事。”

    “父亲不会骗我。”阿毛甚是笃定,眼珠子如黑曜石,不容置疑。“不可能有万一。”

    在原地来回踱步,犹留还在琢磨如果真的有万一,怎么办?现在冷静下来,他才觉刚刚的确有些太冲动了。若是地上这具皮囊不睁眼,那他岂不是杀了鬼愁。曾以为杀人的感觉糟糕透顶,原来杀鬼亦是如此。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没有万一。这种事情最有可能有万一了。”黑斗篷坦率道。“天底下凡事都有如果呢。”

    “这件事情没有。”阿毛较真道,“阿爹说可以就绝对可以,没有如果。”

    “你阿爹也是神人一个......”

    黑斗篷本想再说下去,硬生生被对面的眼神封住了嘴。“阿毛,生死既定,与你无关。若当真除了意外,必定是我与鬼愁无法成誓,也许是我力量不够,不能护住剩下的竹息。”他终于憋出了一些话安慰阿毛。“竹息不仅滋养鬼息,也是竹鬼的护体,如今护体消散,无法被血和誓言封印也是自然的事情。”话说到这里,犹留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光在安慰阿毛,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阿毛,这种事情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论结果如何,那都是鬼愁的命运。”小老头安慰道。

    本以为见惯生死的伙夫能说出什么警人之言开人心胸,岂料只憋出了这句话。等待许久,他大失所望,只能摇头头,翻了个白眼。

    阿毛并不伤心,只是坚持道:“主人,阿爹他乃巫族后人,不是觋师是巫师。巫族本就精通异术,何况阿爹是巫族族长。巫族秘术只传族长一人,阿爹亲自教的方法,绝对可靠。”

    “什么!”小老头不仅尖叫,而且还蹦跳而起。

    原来如此!质疑族长,这对巫族后人是无法忍受,何况那个人还是阿毛的父亲。他总算明白适才阿毛的倔因了。然而吸引犹留全部注意力,并非是阿毛父亲的身份,而是伙夫的反常。见到一群竹鬼,也不见小老头如此夸张。他突然好奇,巫医族?巫族?觋师?巫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巫师就巫师,有何稀罕?还能吃人不成?”黑斗篷完全无法理解小老头的激动。“一个人而已,还能比透明的竹鬼吓人,还暗夜钢军呢。这胆子,我看和老奶妈差不多。”

    “闭嘴。”他喝道,“小老头你要是知道什么,不如说出来,省得我们一头雾水,胡乱猜测。”

    小老头立即收了夸张的五官,缓缓道来:“野林有一古老部落,以专行异术著称。然此巫族不同于巫医族,乃是古时独立在人族之外的巫族,与妖魔鬼怪各界皆有往来。他们与一切生灵打交道,鲜少涉及人世。故而,野林之中,知晓古巫族之人并不多,更无史料记载。”

    难怪闻所未闻!听到这里,犹留不由自主地望向阿毛这个半路侍卫,暗自窃喜不已。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新鲜事啊。不论如何,武定山这份人情,他收下了。

    “继续啊!”黑斗篷催促。

    “那已经是野林的古历史了,比暗夜钢军和竹鬼的决战更早,究竟早多久,无人晓得。”小老头难掩欣喜,继续介绍。“巫族有族长名巫,故称为巫族,以族长为大,族长专行异术,其部落子民,男为觋女为巫,全族皆修炼巫术。”

    “看不出来,你小子来头这么大?”黑斗篷打量着阿毛,还是不太相信。

    野林的古历史已经随炊烟消逝,根本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野林之民想要窥视一二,都不得其门。他也在想,那时候的野林究竟又是怎么样一片天地?

    “后来呢?”问这话的却是阿毛,见他们表情异样,立即解释,“这些父亲没说。”

    “不知何故,巫族在野林瞬间消失了。如今留下的巫医族,已和这部落是毫无关系。”小老头说。

    又是一个新部落,一个新故事。“不会又是代代口传吧。”他越发意识到自己的无知,野林宛若高楼,始终数不清到底共有几楼。

    “不!”阿毛反驳道,“巫医族先祖乃是我族叛徒。”

    “阿毛,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小老头说这话时,脸色惨白,神情比地上那句尸体还冷。

    背脊骤然冰冷,他的震惊绝不比小老头少。如果巫医族的先祖乃是巫族叛徒,那七子七族的历史便有了虚假。野林无人不知巫医族、螽斯门、惩戒院,都是古时代随着七子七族而存在的古老部落。七族姓氏下,一族一门一院肩负特殊使命,受神旨意,协助七子七族共守野林。

    虚假的历史倒也是无甚大碍,最大可能是为了修饰七子七族不为人知的过去。可若是另一种可能呢?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小老头必然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

    “代代口传。”阿毛回答。

    小老头终于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呼吸凌乱,五官因为惊骇和恐惧在面盘上移了位置。

    野林,他的世界,一个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世界,此时也是一片黯淡无光,被灰色迷雾层层包围。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娘对我说过色子头上一把刀,难道我祖先皆是好色之徒吗?”黑斗篷反驳,“巫医族自谕能通神界,是人族和神界的双向使者。你信吗?”

    “你祖先可能真是,而且还是既好色又胆小的那种。”他只好借黑斗篷去转移内心的波涛汹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娘是为了你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只想要你好好活着,好好做人。”

    黑斗篷跳了起来,委屈叫唤:“凭什么啊!”

    “凭你没长脑袋。”小老头从惊惧里刚刚缓过神来。

    意识到小老头在说什么,黑斗篷辩解道:“当孝子错了吗?你们是没母亲吗?”

    “死了。”阿毛回答得干脆利落。

    “没见过。”他坦白。

    “想不起来了。”小老头如实告知。

    “怎么这么凑巧!”黑斗篷有些尴尬。

    小老头长叹了一口气,将酒囊朝黑斗篷砸过去,提醒道:“好好活着,你娘还等你这娶妻生子、出人头地呢。”

    “有娘真好!”他甚是羡慕。如果他也有个娘,会是什么样的呢?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西方边际的女人。

    真应该感谢她,可惜没有机会了。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如果私生子还活着,他定善待如亲弟弟。

    “以前我也有。”阿毛终于卸掉了侍卫的面具。“我想家了。”

    “我有母亲,但是没有家。”黑斗篷说。

    “我有母亲也有家,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犹留也想都拥有。

    “我没有母亲也没有家。”小老头有些哀伤。“到我这,算是彻底断根了。早知道今日啊,在参军时就应该娶妻生子,为自己留下后代根。等身首异处时,起码还有后人会继续祭拜祖先。”

    气氛顿即凄凉,每个人都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只有一人除外。“公子,万一呢?”黑斗篷先指着地上鬼愁,指头朝上,指着墙盾。“好像撑不了多久了。”

    墙盾是结冰的竹叶堆砌而成,不知何故,竟然开始融化了。他只好望向阿毛。

    “父亲说行就一定行。”阿毛始终坚信。

    “以前你使过这招吗?”小老头问。

    “第一次。”

    “为什么不用你的血?”他始终想不明白。“阿毛,我不是巫族后人......”

    “我不知道我自己行不行,父亲曾说我一定行,可是我从来没有试过。”阿毛毫不犹豫地交代,“不过我知道主人你一定可以,当时急切,所以就用了主人的血。”

    这种感觉极其特别,就像暖暖的粥水流进胃部。“为什么?”他从来不曾这样盲目地相信过自己。

    “直觉。”阿毛告诉他。

    一阵雷电劈过犹留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