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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特殊记号

    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犹留向后靠去,胖子立即拿来枯草编制的软团垫在背后,他连打了好几个饱嗝。来阴城两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放肆地吃喝,终于知道了饱是什么感觉。城堡里,三餐总是定时定量,若不是厨娘时常偷偷给他开个小灶,早饿死了。没办法,别人的胃总是和麻雀一样窄,而年纪最小的他却有一个大海胃。

    “普通人是用不上钢铸的武器,不过你可别小看我的木剑,它一样可以快如闪电,轻松地割破那些应该流血的脖子。”瘦子指了指他背后,倚着墙壁而靠的长剑。

    “的确好剑!”他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些。

    那是把极朴素之剑,虽然谈不上精致,但可见用心。阴城里的钢料有限,只供给暗夜钢军,就连城防军都只能佩戴铁剑,木剑或竹剑。

    “你这娃子居然懂剑?”胖子称赞道,“瘦子喜欢能欣赏他木剑的孩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瘦子原来如此心灵手巧,心浮气躁之人居然还会打造木剑。“瘦子,你太厉害了。这手艺在阴城开剑铺,必定生意红火。”他是真心地夸赞。

    旋即,瘦子的双眼发出熠熠之光,谦虚道:“呵呵,没那么本事,只是胖子老嫌弃我没耐性,发现我做木剑时特别安静,就让我做木剑磨性子。”

    “那你会做铁剑吗?阴城里最缺铸剑师了。”他如实到处阴城的困境。“要是你会,那你可发达了,而且铸剑师在城里有超高地位。”

    “不会。“瘦子摇摇头,“我们没机会得到铁,但是如果有机会也可以学学,反正都是剑。”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即戳他脸颊。“你这个小屁孩,懂什么啊。”

    “我是大人,再过几个月我就要满十一岁!”犹留立即反击,被人看轻的滋味一点都不好。

    “哦,是吗?奶娃子!”瘦子仰头哈哈大笑。

    犹留面红耳赤地瞪着瘦子,无话可反击。

    拿着还燃火的木柴,瘦子指着胖子说:“以前我也是个奶娃子,胖子还是个经常尿裤子的奶娃子。谁他娘的小时候,不是个奶娃子。”

    火苗落在脚边,他及时用脚后跟碾熄,往后小马驹长不大,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训斥它。

    “就是就是,没什么关系嘛。大家都是奶娃子嘛。”胖子的笑容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完全不见被羞辱的样子。

    胖子定然是太胖了,导致皮厚,一切皆暗藏于肥肉之中才无法被轻易看出。

    “没有人喜欢当众被揭穿尿裤子,那对男人来说是另一种‘胆小鬼’式的侮辱。”他只好道出现实。

    瘦子望向胖子,说:“原来城里人真的虚伪啊。奶娃子就是奶娃子,尿了就是尿了,有什么关系呢?”

    “谢谢!”这是第二次说谢谢。一般时候他鲜少如此礼貌,因为没什么机会可以使用。第一次谢谢是因为瘦子愿意归还刀子,小老头说过这把短刀在黑市的价格,足以买下有好几间房的院落,娶几个女人生几个娃子满地爬。“你们是好人。”

    “住阴城的奶娃子,不要老想着自己的不幸。多少人想住进阴城还没资格呢?”瘦子给火炉添了一些新柴,“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们也想住进阴城吗?”他知道城外有许多被遗弃的人们。既不属于野人部落,也不是七族子民。

    主事大人曾说过;百姓只想着能安居乐业,权利和荣辱并不是他们的追求,更不会在意。他们允许洛王成为王,下跪高呼做出臣服应该有的样子。尽管并非发自肺腑,只因他们生活与以前相较,确已有改善。显而易见,阴城的生存环境,散发着某种魔力,令荒野的人们遥遥相望。

    而他一直尝着这种孤独的滋味,永远不知道自己该属于哪里。父亲的脑袋掉地前,也没有告诉他来自何处?偌大的阴城与他没有一丝的瓜葛,还不如长在藤上的长豆子,终还有一处相系。

    每个孩子都有姓氏有爹娘,受了欺负也可以哭哭啼啼,直嚷叫;有种,你等着,我回去告诉我爹娘或兄弟姐妹。然后挂着长长鼻涕,从泥泞里爬起来,朝着家的方向奔跑搬救兵。

    阴城里的孩子善于观察,他们知道什么样的孩子可以欺负,什么样的孩子连一个指头都不能碰。私生子就是最好的目标。

    城堡下的阴城,除了寻常百姓还有各大贵族,他们的孩子可不懂如何手下留情,更不懂轻重,自然也不是私生子能惹得起的人物。只要轻轻磨破点皮,贵族们就会拉着他们的心肝宝贝直接闯入议事厅,追讨问责。

    从小,他就莫名害怕博赫努一失望的眼神,就像风吟的剑芒。若是寻常孩子,他倒是可以全力反击,就算被包起来轮流打,他也只是个练手沙包。沙包坏了还有人处理,而他需要自己爬起来躲起来疗伤,只要没死。起初他还是会哭的,后来知道没有用,哭得厉害那些人打得越狠毒,拳脚相加。有时候也站在石头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他背上。好几次晕过去前,他都以为自己已然断成两层,就如被掰断的甜杆。直至,云溪回来了,向所有人宣布:犹留是我的宠物,谁都不可以欺负。

    “以前想,现在不想!”胖子笑着告诉他。“我们溜进去几次,到过百姓家做客,当然也顺便参观了博赫城堡,也没有什么稀奇的食物,还不如我自己煮的呢?”

    “死胖子,你就知道吃吃吃。除了吃和拉,你还会点别的吗?”瘦子朝胖子飞了根小柴火。

    “本来就没有我做的好吃嘛!”被击中脑门的胖子憋着嘴,“倒是他们的烹饪器皿比较吸引人。”眨眼间,胖子便忘记了疼,又露出了笑容。

    “奶娃子,你来自阴城哪里?”瘦子说,“阴城有多少条街道,多少口井,多少牛棚猪圈,多少间屋子,我一门清。”

    犹留暂时还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博赫家的私生子。“居无定所!”他只好苦笑,“至少你们还有个的树屋。”

    “你撒谎!”瘦子嚷道。“阴城在我脑海中有一副活地图。”

    “我没有装穷人的嗜好!”他不信瘦子能嗅出他在城堡生活,于是赌气说,“爱信不信!”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说的秘密。没事,不说就不说,想说自然会说。”胖子还是那个笑容。

    “阴城人人居有定所。你当然可以不说,反正我们也只是收了老头的钱币才勉强收留你,否则才不管你死活。”瘦子一脸不悦,显然有些受伤。

    过去,人们总是简单粗暴告诉他;你是没有资格知道任何事情的。不过心情好时,人们也会随便胡诌一句,就算敷衍他。往往在这之后,人们会用鄙夷地眼神看着他,尔后摇摇头,有点同情有点厌恶。仿佛他是个身犯传染病的可怜人,却不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这些眼睛看地隰、云溪和乔择时,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眼神。

    “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这句话,也许不说出口,他还能假装自己是个平常孩子,私生子也有姓名,起码有姓名。可在生存中积累的经验足以告诉他,如何辨识什么样的眼神是值得信任的。他不愿意骗他们。

    “你不会是博赫努一那个私生子吧!”胖子惊呼,立即站起来,一脸地不可置信地俯视着他。

    “想不到私生子,还有点名气!”他自嘲道,是啊,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人们可不就只认识私生子。

    “可你的父亲是博赫努一啊。”瘦子摇头尖叫,“他可是南方野林七大家族之一的族长,是暗夜钢军的首领,还是洛王亲封的镇守野林的大将军。”

    “有些身份就像刻在骨头上的特殊记号,从骨头里长出来,长到皮肤上,直到每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胖子说。

    看来这是个逃不掉的记号,摊手表示他的无牵无挂,说:“那又如何,除了姓氏,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就算是如此,你还是他的孩子,私生子就是你的身份,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胖子告诉他生存的真相。“就像城里人也会把我和瘦子叫成他们愿意叫唤的身份,人活着就有身份。”

    “他还有好几个名正言顺的孩子!不劳我来送终。我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了。若是地隰云溪乔择消失了,想必长屏早已沸腾,南方野林彻夜灯火通明。”

    “原来族长的私生子,还不如一个寻常男人在楼里落下的种。只要是个男孩,都可以有名有姓,还可以大摇大摆进家门,指不定还能继承全部家当,成为一家之主。”瘦子迟疑半天,压低声音试探道,“你娘不会是楼里的姑娘吧?”

    “你娘才是。”他恼怒了。

    瘦子一脸无辜,看了看胖子,才回答:“我娘的确是啊。

    “你起码知道你父亲是谁?这应该是好事吧。”胖子说。

    闻言,他猛地收回了几乎要出刀壳的武器,说:“那又如何,还不是私生子。”

    “私生子不是博赫努一的孩子吗?”瘦子问。“既然都是孩子,怎么生的,有什么紧要?城里人的想法就是比我们多花样。胖子,幸好我们没有在阴城落脚,要不然,你必定和我一样瘦。”

    无法接受任何人羞辱他的母亲,尽管从来不知道她是谁?就算是头母猪,那也是他的娘,他不允许任何人随便羞辱她。可是他更不允许自己的命运犹如马厩的畜牲。他是谁?他是犹留,南方野林的犹留!

    九岁那年,贵族的几个孩子围着他追着他,不停嘲笑他母亲是田野里的女人。泪眼模糊,犹留声嘶力竭辩解着:“我娘不是,她不是,不是!”他胡乱挥舞着小拳头,可四周的大人们只是发出可怕的笑声。没有一个人出言喝止贵族孩子继续辱骂他的母亲。大人们只是饶有兴趣观赏着就像看猴子戏。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犹留来不及想什么,捡起地上的石头追上前去,扬起手臂,直接朝其中一个孩子脸上猛力拍去。

    那孩子与他一般高,顿时满嘴鲜血,两颗门牙落在乌黑的地上,带着鲜红格外刺眼。如此,他满身的狠劲才稍微泄了一些。记忆里,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如此疯狂。

    那孩子好好大哭,惨叫声呼来许多大人。博赫努一不问前因后果,直接朝他身上飞鞭子,一鞭又一鞭。直到犹留趴在地上,脸埋在污水里,如死尸一般一动也不动,才被其他大人拉开。

    身上的衣服别鞭子撕裂成一条条,浸泡着污水,粘上上泥土,就和老奶妈擦地的抹布条一模样。鞭子至今在他身上还流着证据。那布满了铁牙齿的长鞭,一鞭子落下,皮开肉绽是必然效果。

    他没有哭,从打掉贵族孩子两颗牙齿开始,到后来鞭子抽身,他都咬牙死撑。他可以死,但绝对不会给那些人道歉。为了给怒气升腾的贵族大人一个交代,博赫努一把他囚禁在黑漆漆的地牢里,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有掉一滴眼泪。

    那些天,只有地隰、云溪蹑手蹑脚来给他擦过药送过食物,否则今日哪有什么奶娃子。

    “你要是死了,以后我还得找其他乐子。博赫努一是你父亲不错,但他也是阴城的族长,暗夜钢军的首领,野林冥度的大将军。你呢,不过就是个私生子而已。你得有自知之明,想活着就必须学会如何做个私生子。”云溪劝他。“只有你像个私生子了,城堡里才有你的活路。”

    项圈在你脖子上,你就是博赫努一的儿子。行刑前,救命恩人对犹留再三交代。“我本来就是私生子。”当时,他是这样回答云溪的。

    “那就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做好你私生子该做的,不该做的别做。”地隰警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