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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无力携君还

    大概一刻钟之前,秦纨灵刚从药房跑出去不远,就遇上了一群黑衣人。

    正以死相拼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炽带着面罩,一双丹凤眼在暗夜中仍美得惊人。

    他和她交手,错身之际在她耳边道:“别怕,听我的。”

    ……

    她听了。

    可是这会儿,他在说什么?

    秦纨灵有些茫然。

    “笑话,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听你的?”黑衣人嗤道。

    林炽似乎打定了主意速战速决。他没再废话,而是掏出一个东西,有些不耐烦地展示给众人。

    那东西金灿灿的,即使在黑夜中也显得流光溢彩。

    “中宵令!”林拂惊叫起来。

    那黑衣人却表现得更为震惊。

    他一把将它夺了过来,在手中反复看着,指尖抹过其表面几个尖锐的小点,喃喃到:“……你居然是……”

    林拂这才发现,这个巴掌大的金牌只和中宵令有六分相似——具体图案……还有这几个点……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黑衣人上前两步,双手把那东西放回林炽手里,抬眼看了一眼林拂,沉声道:“你知道二十三年前,在淇水之岸与……与濮人的那一战吗?”

    林拂当然知道。

    她还知道,他们这次行动,本就有濮族的势力,只是他们似乎志不在秘籍,而在地下——几个月前,阳明观的地下便被他们挖了个干净,听说得了几卷东西,又听说什么也没得到。

    总之应该还差点,不然这会儿也不会来凤凰台了。

    璞族聚居在南国的西南边境,隔着一道淇水,与南国划清界限,自立为国。

    “濮”字音近“仆人”的“仆”,濮族身处偏远,民风又彪悍粗野,汉人看不起他们,便称其为蛮夷。

    他们居住的地方满是瘴气,濮人生存得也很艰难,故而时刻觊觎中原,一直是南国的心腹大患。

    一百九十多年前,缪莲仙的曾孙、也是缪岩的先祖,亲自前往西南处探索。历经艰险,行至濮人地界上,发现他们种植了一种奇异的植物——这种植物可以吸收瘴气,若含在嘴里在瘴气中行走,甚至可以三个时辰安然无恙。

    得到这个消息,南国立刻计划出兵,没过几个月就打败濮族,夺其土地,设“濮县”,制定了颇多的苛捐杂税。

    不过那地方实在不宜生存,一般的官员只有被贬才会过来。按照规定是该在镇中心建府的,但是谁都不愿意,往往偷偷地在外围另立私宅。

    如此一来,除了收赋税时,京都会派专门的官员,其他时候,濮县实际是没什么人管的。

    不用说,愤恨朝廷的濮人自然多了去了,大打小闹的,基本每年都要来上两三次。

    这可苦了边境的百姓。

    他们纵然想搬出去,但是西南土地肥沃,朝廷每年都收大量的田租,收租的官员也从中渔利,不管百姓怎么想,都只道:若能如常交租,那随他们便。

    也不能怎么办。

    毕竟黄册上一家几亩地都写得清清楚楚,除非全家都死绝了,否则逃是逃不了的。

    如果叛乱的不是濮人,估计百姓早就跟着揭竿而起了——但偏偏是濮人,他们对待汉人可不怎么样。

    两头受气。

    濮人闹得厉害的时候,可真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这种情况直至二十三年前才有点改观。

    那一年夏天,南针北扇集合众位英雄,自发地将所有叛乱的濮人全部逼回瘴地之中,阻挡了堪称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浩劫,拯救了数以千计的边境百姓。

    令人感慨的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一次,南国朝廷却没有管,没人镇压,没人帮忙,连一匹马都没出。

    ……

    在场的几人对这段往事都心知肚明。

    但是这次濮族在凤凰台内的势力多为汉人喽啰,大人物还没出现过。

    黑衣人看了一眼林炽,颇有些意外地道:“是我低估了……没想到你竟是——”

    “好了。”林炽突然打断了他。

    不知道怎么的,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回头,快速看了秦纨灵一眼。

    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也不会真的放开她。

    他难耐地按了按眉心,觉得头又有些晕了起来。

    “我只要她。”他重复道:“不管怎么样……我现在需要……”

    说的已经够多的了。林炽感到眼前又有些模糊起来,背部也隐隐作痛。这是要再次失忆的前兆。

    ……可是不能,至少现在绝对不能。

    林拂还没明白两人的对话,她刚要发问,黑衣人就果决地说:“不过是个小丫头,请便。”

    林炽松了一口气。

    丁珏风却猛然握紧了手中的重剑。

    这时,半空中突然飘来一阵笛声,带着幽兰泣露的婉转,一步步靠近了药房。

    阴影里,叶吟束突然睁开了眼睛。

    几个黑衣人慌慌张张地从门外闯了进来,叫道:“头儿!外面进来了一个使针的女的,年龄不大,却是个狠角儿,这才半盏茶的功夫,我们的兄弟已经伤了大半了!”

    “什么——!”

    领头的那位正诧异时,笛声突然停了,一个人影不知怎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月光湛湛,照亮了所有人的眸子。今夜可以说有两个月亮,天上一个,地下一个——

    一阵风吹过。

    洛书笑着站在林炽对面,随随便便的打量了一下周围,摇着竹笛道:“朋友,实在不行。就算你只有这一个愿望,也不能满足你。”

    林炽的目光一紧。

    他的背后,丁珏风却笑了。

    虽然这个晚上危机重重,台内似乎也出现了很大的变故,但是她却不止一次的有种畅快之感,仿佛直到这一刻,与师父挥别前的所有感情,才慢慢地复苏了。

    她道:“的确不能。”

    秦纨灵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不止如此。她看着林炽僵直的、微微有些颤抖的后背,还知道他的病,又要复发了。

    他很快就会忘记,忘记这乱七八糟的一夜。

    她急忙拽住丁珏风,小声道:“不必对他出手——真的——他快不行了,等他再醒来,就不会害你们了……”她语无伦次的说着,一时间也解释不清那么多,只好一字一句地恳求道:“……相信我,别动他,他没有威胁的。”

    丁珏风怀疑地看了林炽一眼,心里有些无奈:说实话,就凭她这三拳两脚的,到底是谁威胁谁,真得打个问号。

    不过洛书就不同了。

    他早就动了,但是第一下居然也不是对着林炽,好像根本懒得管他,而是横笛打向了林拂,轻巧的一别,便将她打晕了,像抛一把剑一样,向丁珏风抛了过去。

    丁珏风现在觉得不畅快了——

    洛书疯了吗?她怎么接得住一个同龄的女子?可是叫她摔在地上……仿佛也不太好?

    她一边下意识地向后退,一边心有不忍地探出双臂。

    当然没接上。

    丁珏风的指尖擦过林拂的衣袖,眼看她就要砸在地上,双眉一蹙,和秦纨灵一起不忍地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但不得不说,林拂的命很好。

    她们没听到那令人心悸的落地之响,便疑惑地睁眼望去,只见一只血迹斑斑的手臂,堪堪拦住了林拂的腰。

    是叶吟束。

    他还没完全恢复,行动间多有些呆板,站在那里颇为僵硬地动了一动,仿佛想拿出扇子,却在半路听见抱着林拂的手臂可疑地响了一声。

    叶吟束嗓子里发出一声哀叫,去拿扇子的手不得不也伸向了林拂,环住她,轻轻地放到地上。

    他直起身,呲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道:“所谓‘楚腰纤细掌中轻’,这腰是挺细的,可怎么没觉得轻呢?”

    丁珏风喜道:“你好了?”

    叶氏根基果然深厚,叶吟束不过比她大两岁,居然这么快就能从无情之境醒转过来。

    叶吟束一副颇为自矜的样子,终于掏出了扇子,翩翩摇了两下,没说什么。

    他心知肚明:自己现在基本还是个废物,只是能动了而已。

    若不是那阵笛声……

    他抬眼望向洛书。

    只见他正以碾压之势横扫众人。那笛子长近半臂,在月色下闪着圆润的光芒,本不如开了刃的兵器有威力,然而他手指灵活,笛身转动变换间竟恍如长在了手上,比林拂的“分金掌”更为自如。

    仔细数数,药房内此刻应有近十个黑衣人,虽然个别的也就是个三脚猫的水平,但大多数确实还有点意思。毕竟敢和林拂叫板,也不是无所依凭的。

    但比起洛书来,终究差了一个层次。

    没想到这人如此厉害。那领头的黑衣人暗叹。

    想打打不过,想叫外援,又听说自己带进来的那帮兄弟全都被“一个使针的女子”打伤了。

    整个凤凰台都可以说尽在掌控,而自己竟被困在了其中的一角,真是天意弄人。

    他越想越气,情灵摇荡之下,反应也慢了许多,差点被洛书一脚踹中。

    黑衣人额头上冒出了丝丝冷汗,不由急道:“那位朋友!——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一路的,你现在见死不救,以为自己等会就能逃得出去,带那小丫头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