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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围屡困一身在

    叶吟束?他到这里做什么?

    将入夜时洛书的话犹然在耳——他们是翻进来找丁珏风的吗?

    药房在药园前方,前门正被自己刚刚翻过的围墙拦着,后门则通向药园,淹没在树林中。

    想是丁珏风迷失在林中了。不过这山林实在不大,自己也曾从此回到药房,并没有什么阻碍。洛书他们三个人一起,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秦纨灵看着手里的纸扇,有些疑惑。叶吟束怎么会把它撂在墙头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随手把它收进了怀中。低头看着脚下模模糊糊的小院,也没心情继续爬了,干脆使起轻功,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她平生第一次没考虑什么后果,狠狠地推了一下药房的木门,却差点一头栽进去——木门竟没锁!

    秦纨灵走进去点了一支蜡烛,回头仔细地看了看,只见门后的搭扣断开了。

    叶吟束他们已经来过了吗?为何要进药房呢?

    秦纨灵皱了皱眉,又把门掩上,走到柜台旁开始抄录起来。

    ……许是药气确能凝神,她安安静静的写了一会,觉得心情平复了很多。

    她呼了口气,转身去看下一列药柜。

    正当此时,秦纨灵的裙摆猛地一沉,似是有人大力拽了自己一下。

    “谁!”

    “嘘,是我。”

    秦纨灵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正是丁珏风。

    “你怎么在这里?”

    “先别说这个,你快来帮他看看!”

    丁珏风拽着她走到了一个药柜旁边。秦纨灵拢着烛火定睛一瞧,竟是叶吟束。

    他正喘着粗气,呲牙咧嘴地捂着胳膊,指缝里不断流出鲜红的血。

    “你怎么伤成这样?”

    秦纨灵看他二人均十分警惕,不免也压低了声音,边替他包扎着伤口,边探问道。

    她的手也满是鲜血,不过都已经干涸了,只是幅度一大还是会疼。如此一来,动作自然僵硬了很多,常搞得叶吟束惨叫连连,十分夸张,也不知是真是假。

    丁珏风冷冷道:“你还叫,不怕把他招来吗?”

    “谁?”

    叶吟束的目光在黑暗中闪了闪:“林拂。”

    “长宁林家那个女的。”丁珏风解释道。

    听到她的用词,叶吟束的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就是上次说喜欢穿樱草色的裙子、擦沁芳斋的燕脂的,”他顿了顿,“姑娘。”

    丁珏风撇了撇嘴。

    秦纨灵没理他们这些有的没的,着急地问道:“林家?怎么可能?你看到她的脸了吗?”

    “这么黑怎么看得清。”叶吟束一晒,缓缓摇了摇头,右手手习惯性地往衣服里伸——

    “找这个?”

    秦纨灵把纸扇递过去:“这也能丢?”

    叶吟束苦笑:“还不是因为那个丫头。她那招‘分金手’虽不及当年林柯前辈金上刻字之神妙,却也有点意思。我之前确实闻出了她的香粉味儿,但因为这一招才能确定是她。”

    “那时我在外面听到了丁珏风出剑的声音,立刻就跳上了墙头。一时不防,竟被她从背后偷袭,昏了过去。”

    秦纨灵奇道:“她能敌得过你?”

    叶吟束一噎。

    丁珏风哼道:“我们这位叶大侠总难过美人关,你还不了解吗?”

    叶吟束丝毫不以为耻,只“嘿嘿”地笑了几声,居然还有些得意:“那胭脂十分好闻,我就迟疑了一下而已嘛。我们说回正题——”

    丁珏风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没什么可说的了。他醒来就和我绑在了同一个小屋里,林拂已经不见了。不过奇怪的是,叶吟束说他的绳结其实是松的,略挣两下也就开了。当时形势紧张,我们也来不及想清楚,立即就准备走。但刚出门就碰上了那人和她的同伙。我没什么用,叶吟束的身体又才恢复不久,实在敌不过,且打且退,费尽力气才勉强躲到了这里。”

    “她还有同伙?”秦纨灵毛骨悚然,还是觉得惊诧:“可是长宁林家世代清誉,她为什么要害你们?”

    丁珏风叹了口气。那林拂步步杀机,毫不留情,简直不像一个和他们同龄的少女。人心难测,世代清誉也换不得表里如一。

    三人俱是沉默。

    此时一阵微风吹了进来,烛火轻摇,也不似秦纨灵刚写字时安然了。她的手有些抖地扶住叶吟束的胳膊,准备将最后一截布条掖进去——

    但他突然挣开了。

    叶吟束抬起手臂,一把将秦纨灵和丁珏风护到身后。

    那段布在秦纨灵眼前晃晃悠悠地垂着,好像钟缶一般,震得她心里狂响了几声。

    只听叶吟束沉声道:“更深露重,姑娘站在风口,可别冷着了!”

    ——他的背后,秦纨灵看着那肩上重又渗出的血迹,悄悄地用手握住了袖中的铜弓。

    药房的后门突然开了,疾风从门口灌入,背光门框中,出现一个人影。她没作声,一身干练,唯有高高束起的长发疯狂地向前飘着。

    无色的月正在屋顶,亮光被门框遮住了一部分,零散地覆盖在阴影之上,重又笼罩了叶吟束,而丁珏风她们更在他的阴影之下。

    林拂此人虽不言语,但出手狠辣,林家的“分金手”更是逢坚立摧,之前与她交手时,丁珏风内力不济,偶尔能看出点错漏,却怎么都抓不住,情志愤恨起来,唯一能使出来的几招也都失了准头。

    除了师父,她极少被人护在身后,从来都是即使不敌也要冲过去拼死,这次怎么能忍?她狠狠挣了几下,无奈叶吟束一只手臂堪称铁打,分毫都移动不得。

    “你给我让开!”

    叶吟束不理,只眯起一双狐狸眼盯着门口。

    秦纨灵拽住丁珏风,小声道:“你就听他的吧,免得他还分出几分力管你。”

    丁珏风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安静了下来。

    林拂还是没有声响。

    但是她突然动了!

    她人像阴影,动得却像闪电一般,一掌劈碎了月色。

    叶吟束还是没有动。

    斑驳的惨白照耀着,他身上的血迹变得极为暗淡,密密的睫毛在林拂的一掌之下似乎闪了闪,便再没了踪迹。

    ——因为有东西遮住了它。

    是一把扇子。

    叶吟束用扇面轻巧地向下拨了两下,又向前推了一些,一股强劲的风便平地而起,将两个人生生分开了数尺远。

    林拂在后退。

    叶吟束也在后退。

    他拿回了武器,确实轻松了一些。

    趁着这一退之力,他反手将丁珏风二人推到了前门边上,轻声道:“跑!”

    说罢也来不及看她们,顺手就抽出几个抽屉,漫天的药材散发着香味,在风中向前掷去。

    林拂急躲。

    叶吟束又攻。

    之前被绑起来的时候,他吃了不少苦头。林拂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手段,在他昏迷之际下了暗招,致使多处内伤,刚才他就已经暗自发痛了,如今更是左右支拙,奈何不了对方。

    就是这样,也不能太丑!

    他努力秉持着这一原则,出手时始终隔着她一段距离。因为左臂受伤的缘故,他有些不得劲,但还是很做作,宛如一只破了翅膀的花蝴蝶,围着林拂绕来绕去,时不时扇着扇子骚扰她一下。

    做蝴蝶的同时,叶吟束没忘了竖起耳朵,却始终没听到门开的声音。

    她们磨蹭什么呢?!

    如果秦纨灵有个什么闪失,那宋淇月一定会扎他几百个窟窿;这倒不是说丁珏风不被人担心,相反,她的事甚至还轮不到宋淇月发火,洛书就已经要打死他了。

    话说死都死了,何必害怕针扎呢?

    但是叶吟束却无端觉得后者更恐怖一点。

    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他突然觉得背心一紧,似有极其轻微的破空声传来。

    叶吟束本能地向旁边侧了侧。

    一支小箭“嗖”地向前飞去。

    林拂冷笑一声,似是不屑,抬起手在空中等待着,其姿态之娴熟,仿佛下一刻那箭就会碎成粉末。

    对此叶吟束也毫不怀疑。

    眼瞅着箭尖就要碰到林拂的手心,突然,只听“当啷”一响,它竟卸了力道,呈拱桥状落在了地上,甚至还寂寞地蹦了一下,堪堪指向林拂脚尖。

    林拂的手在半空中抽了抽。

    这种小箭的射程起码也有三百尺左右,而几人在斗室中打斗,无论从哪里射箭,都没有半途失力之理。

    ——这一箭,简直和扔出来没有什么差别。

    还得是站在至少十尺之外扔。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连叶吟束乱飘的脚步也迟疑地停了下来。

    她们果然没走。

    不仅没走,还在丢人。

    许是看不过这么没水平的打架,林拂终于开口了:“将军之女如此,药痴之女也如此。我还当和我们抢凤凰台珍宝的人都是什么呢,一代不如一代,当真是武林无人了。”

    “……你,你胡说!……谁要和你抢什么珍宝?”秦纨灵极度紧张下,一击不中,又被羞辱,不由有些气愤。

    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凤凰台内暗流汹涌,难不成都是为了那传说中无数武林大家的武功心法么?

    叶吟束懒得想对手的动机,他最见不得自己人被欺负,瞪了一会眼睛,突然就笑了,好整以暇地道:“林小姐说的没错,长宁林家好歹是南国数一数二的世家,连林家的子弟都会暗地里伤人了,可不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林拂大怒,挥掌就向他打来。

    叶吟束叹口气,扇着扇子躲了三躲,嘴上还是不停,继续悠悠道:“武学不在一时之强弱,而在情志。你已落卑下之境,怎么有脸嘲弄别人呢?”

    “长这么好看一姑娘,赶紧回头,别做傻事了——哎,别急嘛!”

    林拂忍无可忍,分金掌以一指开路,如游龙入海般左右腾挪,直指叶吟束胸口。

    叶吟束一脚踢起地下的小箭,在半空中用扇柄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