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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孙后心酸,追昔往日

    孙皇后从衣袖里伸出十指春葱,端起桌上一杯浓浓的马奶,慢慢低垂粉颈,呷了一口,余下半盅把它放在桌上,她把明公跟前的马奶推到他跟前,笑着说到:“明公尝尝这马奶,尝尝味道,本宫记得刚到这紫禁城,喝的第一口马奶,还是明公从凸凸国带回的。当时本宫喝了一口就给吐出来了,想不明白是哪国的番人,竟喝如此腌臜之物。自从生了皇子,本宫是越来越爱上这马奶的味道了。”

    明公端起眼前的杯子,一饮而尽,笑着说到:“这比凸凸国进贡的那些马奶要浓郁,而且没腥味。”

    说完他放下杯子,看着孙皇后,笑着说到:“当年老臣刚见皇后时,还如黄莺初啼,如今已是凤凰展翅了。”

    孙皇后抬了抬眼睛,望着明公,苦笑着说到:“明公您这是说笑了,在朝中大臣的奏章里,本宫哪是什么凤凰,是一位迫害前皇后退位的妖妇而已。”

    “静慈仙师今日回宫,暂居仁寿宫。如今坤宁宫西暖阁修缮,娘娘是怕‘荧惑守心’天谶之说,惊扰到太后和静慈仙师,所以才执意回坤宁宫的吧?”

    孙皇后低头沉默不语,须臾,她抬起那双顾盼生辉的杏眼,对明公说:“明公,自坤宁宫失火,您是第一个安慰本宫的人。”说完,她望向仁寿宫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的嘲讽,杏眼里的光由当初炽热的火焰变成一把寒冬的冰刀,她揶揄到:“这个后位给本宫带来的,只有嘲讽及仇恨。”

    明公问孙皇后:“皇后,恕老臣斗胆一问,这位置如此万箭穿心,当初,您为何要坐上去?”

    孙皇后心头一紧,她站起身来,背对着明公。一阵风吹过,亭子旁边的玉兰花窸窸窣窣的飘下几枚花瓣,她用掌心拖住一枚落下的花瓣,拿到眼前看了看,低声吟到:“莫以春风不度,一树白云仙姿,总被人误。”说完,把那枚花瓣抛进翠草中。

    她转过身,再次坐在明公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到:“因为本宫认为,在陛下身边的我,比静慈仙师更合适后位。”

    “为何?”明公问道。

    “当年我十二岁入宫,陛下与我情投意合,青梅竹马的日子总是无忧无虑。我们一起作画,投壶,骑马,射猎,训兽斗鸡……可这在朝臣及皇帝的师傅冯天胜看来,是我让皇太孙耽溺玩乐,将来必定不是一位贤良的皇后。”

    有感于历朝历代外戚专政的祸害,自开国以来,本朝的皇后及妃子不太看重家世,看中“性资纯美,言动中礼,其父母贤行,素有家法,人物敦厚,家无重过者”,说白了就是“贤德”。

    这点明公非常了解,圣祖的皇后仁孝徐妙云皇后,就是贤德的重要代表。徐皇后虽然是开国功臣徐达之女,但在闺阁中就贤名远播,被称为“女诸生”,且娴静得体,年方十一岁就被明德马皇后接到宫中亲自抚养,独被宠眷。

    “娘娘,从明德皇后到仁孝皇后,皆以‘贤德’为本,故圣祖心里,对皇后自然会有一套标准。”明公安慰到。

    “是的,这个我了解。可是当时,我却好恨。当时的静慈仙师,就因钦天监的一句话,就足以抵消那几年我在太孙身边的陪伴。她从进宫到成为太孙妃,才花了短短两个月,就完成了我一千八百二十五天的的努力,如果说我不失望,那说明我没爱过。”

    “太孙成婚当日,我永远忘不了,礼堂上那燃烧的红烛,滴落的蜡,犹如滴在我的胸口,把我的心浇得千疮百孔;那众宾客的喧闹,在耳边就如坟上的哀嚎,让我肝肠寸断;那凤冠上的红绮罗盖帕,就如一张血盆大口,把我的世界给吞没了。”说完,孙皇后流下两行清泪,那日胡碧瑶与太孙成婚的场景,还宛如刀一般深深地刻在她心头,现在想来,还隐隐作疼。

    拜堂之时,孙舟寒看着胡碧瑶那身九翠四凤的华服,翟冠两侧对称的珍珠挑排,随着跪拜的节奏左右摇摆,眼里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但都被她生生的给摁回去了,这种场合,绝不能失态。

    高堂上的红烛好晃眼,照的屋内亮堂堂的,这种晃眼的感觉,还是册封礼前一日,一摞一摞的礼单,抬进郭碧瑶的寝宫,伴随着司礼太监的声音,响彻整个宫宇穹顶:金五十两、珍珠十两、花银四百两、大红罗两匹、生纱两匹、绢四十匹、圆饼八十个、末茶十袋……

    那段时间,孙舟寒感觉自己就像整个皇宫的笑话。

    太孙宫里银烛高挂,可自己寝宫里,烛冷月残,空庭独坐听更漏,孙舟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寝宫里有些沉闷,她走到窗边,月亮也沉到黑沉沉的暮霭中,云迹处有些光晕,远处还有几点星光,整个宫里安静的可怕,如果自己的父母在身边,他们应该会安慰自己吧。

    “烛消红,窗送白,冷落一衾寒色。”孙舟寒不由地想起这句词,她觉得这词正好书写了她此刻的心境。她转回头,桌上还摆放着那局残棋,是朱瞻基大婚前一天,他在百忙中抽空来到她寝宫,在这里,他才能喘息,繁务已压得他不能松一口气,他就想趁着一丝空闲,跟她好好说几句话。朱瞻基摆上棋局,还未半盏茶的功夫,太监就来报,永乐帝那边正在急召太孙。

    孙舟寒转头看了自己的寝宫,就如十一月的寒露,清清冷冷,西洋自鸣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刺耳。这个寝宫还是朱瞻基给她布置。拔步床的左边安置着一张方形的黑漆高几,几上放置着一个通体绘着青花纹饰的元青花四爱梅瓶,瓶中插着几株绿叶粉色的花;一道屏风把房间一分为二,屏风边置一叠石花几,几上摆放着一件双直耳鼎状花盆,盆里种着水仙。

    不远处一个人影夜幕下晃动,影影绰绰的身姿,一看就是服侍她三年的韩尚宫,今后韩尚宫将在太孙妃殿内服侍,早几日孙舟寒就已见她在收拾行李。

    韩尚宫看到窗边的孙舟寒,过来,柔声地对她说到:“太孙嫔,这么晚了,休息吧。虽然自古婚嫁讲求门当户对,但在皇家,从来不是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而是娘家不能为大,母大子弱,朝纲不稳,你那么聪明,应该懂的。”

    孙舟寒苦笑了一下,对韩尚宫说到:“尚宫,道理我都懂的,愤怒并不能改变我和太孙的命运,陛下也不会因为我的不满,而枉顾朝廷纲法和群臣意见。要怨,就怨我们都生错了地方,生在一个不能有私情的地方,在这里,理比情更重要;要怨,也就怨我当时太多想法,既要情,还要名,既要荣华,还要一心人。我什么都有,还什么都想要,贪心到连人家的东西都要,我要的太多,让心塞得太满,容不得分一点点给别人,真是太罪孽了!”

    孙舟寒想不明白,说她有福气的是天家,即使她百般不愿意,也硬生生地让她从慈爱的父母身边接到宫中。那时的她,身边全是陌生人,即使对她和蔼可亲的张皇后,那份疼爱也只是对未来儿子媳妇的客气;身边的人都对她很恭敬,但那恭敬下却是小心翼翼。也只有朱瞻基,看到她失落了会变着法子逗她笑,还会给她送许多新奇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