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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忆旧时,卿本农家娃

    过了一会,两人吃了大半碗,姜黛见梁申义没跟来,问:“梁大哥怎么不见了?”

    朱浅风专心吃饼,头也不抬,道:“哦,刚才你下车买烧饼,老夫闷着无聊,也跟着过来看看。他说要到前面那的酒铺看看。明公府里有些好酒,没见他动过。”

    姜黛道:“梁大哥性格耿直,他在京中有些故友,如果拿明公府里的酒,借花献佛的事,他做不出来。”

    朱浅风抬头,盯着姜黛道:“你说梁护卫在京中,有故友?”这时,他远远瞧见梁申义走过来,站起身,跟姜黛道:“你先在此慢慢吃,我到车里等你。”说完,飘然而去,姜黛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一头雾水。

    夜里,佛堂。

    在那尊无头大佛前,了尘大师虔诚地跪拜着,嘴里不住地诵读《严华经》。

    这几日浑浊双眼已渐渐看不清天上的云、窗前的树、地上的叶……很多时候,他只靠嗅觉。

    自从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他的嗅觉越来越灵敏,正构造另一个世界。

    兰蕙椒桂,是圣人之香;芃芃棫朴,是敬贤之香。

    纫秋兰以为佩,是服饰之香。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是美酒之香。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是美景之香。

    芳心不展,嫩绿阴阴愁冉冉。一笑相看,试荐冰磐一点酸,是情趣之香。

    ……

    他抓起眼前的竹筒,抖动了几下,竹筒里掉落一根签,他用手摸了摸上面刻的诗句:明月别枝惊鹊。

    他轻轻叹了一声,把竹签放回竹筒,嘴里念叨:“怕不是又有风波起?”

    晨起,丛竹寺。

    今日晴好,适宜耕种,一年中,新的轮回开始了。

    寺院中的僧侣们都在后山,正忙着农活。

    料峭春寒,春暖花开,连绵细雨,碧空如洗……

    春之乐,乃是眼观天地,耳听风雨时的怡然自得。

    天将明未明,他已悄悄起身,走出禅房,来到后山。

    菜园中,翻种过的土地,冒出嫩嫩的菜叶,晶莹剔透的露珠,躺在嫩叶中,甚是可爱。

    村郭炊烟,塞外草原,苍茫雪山,戈壁风沙……自然才是这大地的正主。

    千百年来,王朝更迭,功劳簿上的人物,随风消逝在历史尘埃,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黄粱美梦一睁眼,这幅肉身凡胎,照样是要吃喝拉撒。

    走过大半生,繁华锦翠,惊涛骇浪,他都已经历。

    如今一身朽骨、一盏枯灯、一串佛经、一碗米羹、一席夜谈,本以为自己隐姓埋名就可以平平淡淡掩埋黄土,但是该来的总会来。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小时候也是个农家娃,分得清麦子和稻谷。

    那时他还在山间奔跑,在地里抓过兔,在树上掏过鸟,在河里捉过鱼……

    如果不是那位陌生的男子,他可能现在还是村里的老翁,身边儿孙绕膝,虽然平淡,但却美好。

    他第一次跟着那男子上城,金陵真是花花世界,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富贵,还有那错综复杂的巷陌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现在想来,晴耕雨读的生活虽然单调,但却很幸福。

    没叫陈玉卿之前,他叫什么,他自己都忘记了。

    他有过三段人生,有着三个名字。

    那年他十八岁,叫陈玉卿。京城南院的当红男宠,他跟明文君的风流韵事,养活了多少茶楼和小说话本。

    他被带到京城时六岁。

    那年他在村口的茶歇,碰到一个身穿丝绸的男子,那男子长得眉清目秀,一见到他,就招呼他过去。那男子问他是不是这个村的孩子,他当时低着头不说话,那男子见他害羞,就从轿撵里拿出一个果盒,打开一看,都是美口糖食、细小果品。只见那男子用盘子盛一块外皮胜雪、馅心甜美的奶卷给他。那男子说这叫“乳窝卷”,宫廷的老爷和娘娘们都吃呢。

    他用勺子舀了一口放嘴里,白色一圈奶香浓郁,红色一圈香绵沙软,味蕾上细微的甜味在口中散开,还带有一丝清甜回味,整个人简直要酥了。这简直比家里的窝窝头要好吃多了。那男子跟他说,京城里还有很多这种好吃的糕点,那男子问他想不想跟他上京城。

    一听说京城里还有很多好吃的,想也不想他就答应了。他跟着那男子坐进了轿撵,在轿撵里他昏昏欲睡,就这样走了很长时间,翻过山,趟过河,走过无数村郭,看过无数的星辰,住过无数的旅店,一天他在轿子里昏昏欲睡,被那男子拍醒,男子告诉他,他们到京城了。

    一下轿,他立刻被眼前的繁华震慑住了,这就是金陵,聚集王气之地。

    记得在城外,他曾经打开轿子内的帘子往外瞧。只见满眼的丘陵和山峦,一个衙门从他眼前飞驰而过,远眺四周是星罗棋布的茅草村舍,一派宁静之象。

    可是如今进了城,感觉眼睛都看不过来。之前男子告诉他,京城里珠宝堆成山,有昆玉、琼珠、滇金、越翠、玛瑙;京城里奇货垒满街,有洋器、皮货、参药、镶金丝的酒具;京城里娱乐一排排,游船、酒肆、茶店、戏园、青楼……这里人山人海,车辙凌乱、旗牌高扬、喧声震天,好不热闹。

    他跟着那男子走过一条条街巷,

    路过一间装饰华美的铺子,里面摆着一堆扇呀、纸呀、毛笔的,在铺子里面还有一盆高大的松树。

    一位男子从他身边翩然而过,这见这位男子身姿妖娆,跟他在田地里见到的粗陋村夫不同。齿白唇红,面如傅粉,清俊秀美,眼里好似藏着千言万语,身上还有一阵甜腻腻的香,当那男子莞尔对他一笑,他竟然觉得心猛地跳了一下。

    那男子走进铺子,店铺里的掌柜慌地从柜台走出来,那掌柜笑的,那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也不知那男子跟掌柜要什么,掌柜忙不迭的点头,一脸奉承。

    “叔叔,那公子是谁?”

    “那公子是京城城里官老爷的红人,座上宾!你想不想像他那样?”那男子突然问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们走进一个狭小弯曲的巷子,只见这小巷子里竟然藏着许多精巧的院子,院子两侧坐着一些小官,一个个打扮得粉妆玉琢,有的竟然还掩嘴巧笑。他们在一个最气派的院子前停了下来,然后一个老爷模样的人出来迎接他们。

    他听那个男子对那个老爷说:“徐中堂,这个可是个宝贝。”

    徐中堂举止轩昂,满身绮罗,那双冷冰冰的双眼把他看了个遍,抚着胡子对那男子说到。“调教调教定能奇货可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