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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捉双

    截止至目前为止,安穆夏对于她的异世界穿越之旅体验还算良好。

    宫殿、魔法、美食,要素齐全,更不要说还有优质的躯壳和贴心的向导。经过几次练习,她已经能够不通过声音而直接用意识在脑海中进行交流。格洛丽亚说她或许是被不知源自何处的邪恶魔法攻击了,所以被拘禁在这具身体的深处。

    哪怕面临无法掌控身体这般被动的处境,格洛丽亚也显得安之若素,让安穆夏觉得佩服甚至不可思议。格洛丽亚对她帮助甚多,对安穆夏这个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鸠占鹊巢的外来者,更是表现出了几乎超凡的包容和友善,反而令安穆夏感到有些愧疚和心虚。在安穆夏最初慌乱到手足无措的时刻,是她的出现与安抚,才能及时恢复镇定,也是她一点一点给安穆夏建立了关于整个奇幻大陆的基本认知,使她不至于立刻露馅而陷入危险境地。格洛丽亚理解并支持她想以自己的意志行事,只是最好以保证自身安全为先。用她的原话来说,毕竟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改变她们两个现在的处境。

    在格洛丽亚的指导下,安穆夏尝试使用了一些基础魔法。

    可能因为跟这具身体最为熟稔,火焰最先回应了她的呼唤,谢天谢地,安穆夏松了口气,欣慰地看着正在指尖闪烁的冰蓝色小火苗,如果没有办法使用魔法,对于接下来的生活一定会是非常重大的挑战。

    “不错。”格洛丽亚表扬她。“你想要尝试一下‘噬焚’吗?”

    噬焚。安穆夏咽了口唾沫。

    燎原的、扑不灭的火焰,席卷天地,吞噬万物。火焰只是基础元素,连最低级的魔法师都可以召唤,然而只有萨瑟兰家族能将其作为血统天赋传承下去。

    莫达纳大陆的一大半土地,都还留存着关于克拉特·格林的记忆,曾经“无匹之矛”的元帅,是如何用他的沛然炽焰横扫千军。

    那火焰点燃后,即使降下滂沱大雨也不会熄灭,像是要把整块土地都烧光才罢休。草木成灰,百兽绝望的哀鸣,铁甲执戈的士兵如同蜡烛般坍塌下去。那场面太过瘆人,却又透出畸态的美感,目睹过的人从此再寒冷的冬天也不敢生起炉火,直到去世之前,梦中也常常见到那一片赤光耀目,红发的男人在火焰中屹立着,对这炼狱一般的景色无动于衷,背影沉稳如山。

    克拉特·格林受封南郡后,把家族姓氏也改成了萨瑟兰,意为南方的土地。他与他的族人,在封地上建造起蒲兰堡,一座冰冷的军事要塞,与钟鸣鼎食的陨星城简直天差地别。萨瑟兰信奉“胜者恒强”(Thestrongestisinvincible)的家族格言,他们人数不多,因为弱者会被残酷地抛弃,连姓氏也会被剥夺,剩下来的就是战士、是军人。不管是成为御林铁卫的“执匕人”拱卫王室,还是成为萨瑟兰军队的元帅守护南郡,他们都是最无可撼动的战争机器。

    安穆夏照着格洛丽亚教她的咒语默念了几遍,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元素的流动,自然也没有魔法生成的迹象。

    “我好像不行,对不起。”她垂头丧气道。

    “没关系的。”格洛丽亚安慰道。“正常情况下,噬焚这种级别的魔法也不会在人前轻易动用,你先练好体术和基本魔法,应该就足够保护自己了。”

    “格妹。”安穆夏忽然喊了她一声。

    格洛丽亚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个新奇的称呼。

    安穆夏垂着头,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伸到面前,白皙纤长五指摊开又握紧,在阳光下泛出玉石般的光泽。她毫无仪态地弓着背,原本无论何时都挺得笔直的萨瑟兰的脊梁,此刻也终于显露出几分平凡的怠惰与困惑。

    “你是不是杀过人?”安穆夏问。

    “是。”格洛丽亚并没有多犹豫。话音落下之后,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补充道。“我杀他们都是有正当理由的。”

    “嗯。”安穆夏应了一句,没再多说什么,转而提出另一个问题。“我回了南郡之后,还能离开那里吗?”

    “我说过了,我支持你以自己的意志行事。”格洛丽亚回答。“除了眼下不适合再待在陨星城。这里的人跟我朝夕相处十年,彼此熟悉,恐怕没办法长久瞒下去,其他倒是没什么所谓。再等三天,等莱茵学院的毕业典礼结束之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到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

    “我想做什么?”安穆夏摇摇头。“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之后再慢慢想也可以的。”格洛丽亚这么对她说。

    “莫达纳大陆可是很辽阔的。”

    “萨瑟兰阁下,”侍女敲了敲门,声音透过木板传来。“伊桑殿下派人邀请您前去下棋。”

    “什么?谁?”沉思中的安穆夏吓了一大跳。

    “是王储。”格洛丽亚提示她。“建议你去赴约,他特地派人来接了,你要是不去,他可能会亲自来。”

    安穆夏忧心忡忡:“他跟你关系这么好的吗?”

    “也就那样。别紧张,下棋而已,少说两句话,不会被看出来。”格洛丽亚云淡风轻。“欧登王室近亲通婚,脑子都不大聪明。”

    “真的吗?”安穆夏狐疑地瞥向在右前方带路的青年。罗宾·欧登,格洛丽亚给她介绍是御林铁卫的长官副手,也是觉醒了剥血术的王室成员。他面容俊美,淡金色的半长头发软软地垂在颈侧,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过头来对她友好一笑。

    “小姐应该就要从莱茵学院毕业了?之后是准备回去南郡还是加入御林铁卫?事先声明,作为御林铁卫的一员,在下可是诚恳期待您的加入。”

    “我准备先回南郡。”安穆夏回忆着格洛丽亚说话的语气,不冷不淡地应付了一句。

    “也是,总得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罗宾点点头,看起来没发现她的异样。安穆夏刚要松一口气,罗宾忽然落后半步跟她并排,身体向她倾靠过来。安穆夏头皮一下子炸开,属于陌生异性的吐息拂过她耳边,过电一般的发麻。

    罗宾把声音压到最低,与她耳语道:“要是有些麻烦的活儿小姐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御林铁卫时刻为您效劳,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他就飞快退开了,恢复到之前的距离,他与安穆夏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潜台词类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那般心照不宣的微笑。

    安穆夏:“???”

    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安穆夏不解地询问格洛丽亚,后者却告诉她不用在意。伊桑王储的书房就在前面,安穆夏也只好先暂时按下内心的疑惑。

    侍女已经将棋盘摆好,旁边还有各种水果和零食可供取用。伊桑正站在窗户旁边,背对着她,只能看见一个金色的后脑勺。

    “殿下。”安穆夏欠身行礼。

    伊桑闻言转过身,看见她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上前两步笑道:“泡泡!”

    泡泡???安穆夏一愣,反应过来王储正是在叫她本人。她再次震惊了,愤怒地在心里质问格洛丽亚。你不是说你们关系一般吗?

    他对谁都这样。格洛丽亚回答。安穆夏觉得这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可信度。

    好在王储并不打算与她叙旧,已经先在棋盘一端坐下了。在出门的路上格洛丽亚已经简单给她介绍过他们这里象棋的玩法,听起来像日本将棋和西洋棋的结合,而她只要能准确地把相应的棋子放到格洛丽亚报给她的坐标位置即可。

    我会为你减少难度的。格洛丽亚信誓旦旦。

    一开始她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游戏开始十五分钟,她看到棋盘上敌我双方飞速减少的棋子数量以及伊桑王储越来越冷凝的面部表情。

    “萨瑟兰小姐今天似乎特别没有耐心呢。”

    伊桑看着棋盘上那一手对他颇为针对的“皇家捉双”,国王和王储同时受到威胁,只好忍痛牺牲了“主教”布置逃脱之路。

    安穆夏在心里无语。看来这王储确实脑袋不太聪明,起码沉不住气,这么一点小挫折就足以撕破他彬彬有礼的伪装,连称呼都从“泡泡”变成了恼羞成怒的“萨瑟兰小姐”。同时她也信了之前格洛丽亚所说,这两人关系“也就那样”。

    反正三天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安穆夏偷偷撇了撇嘴,不再胡思乱想,专心把这盘棋下完了事。

    没想到她消停了,王储却不放过她。

    “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期待着等我登基之后,能在枢密院与你共同议事。”

    伊桑王储已经恢复了之前风度翩翩的气质,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摩挲着棋子底座,锐利的眼神紧紧盯住棋盘。

    那枚棋子雕刻得相当精致,是一个手持匕首横于胸前的战士。持匕人,这枚棋子代表的正是陨星城最精锐的御林铁卫。

    从莫达纳大陆统一至今,有资格进入枢密院与国王商议要事的只有七个人,王储、御前首相、王室总管、紫衣主教、大法官、莱茵校长和御林铁卫执行长官,他们可以说是整个大陆除了国王之外最有权力的七个人。在民间流传的画卷中,王储往往立于王座左侧,御前首相立于右侧,王室总管脖子上挂着象征宝库的钥匙,主教捧权杖,大法官手提天平,莱茵校长持卷,御林铁卫执行长官持匕。

    格洛丽亚没出声,安穆夏只好自己斟酌着回答,她结合了一下刚才罗宾的说法:“我觉得有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想落在别人手里。”

    伊桑王储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什么评价,不知道是不是安穆夏的错觉,他的脸色好像比刚才轻松了一点。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决心趁热打铁,拍拍马屁总没错:“我继承了公爵之位,对殿下的帮助只会更大。”

    王储的脸色果然彻底缓和下来,连坐姿都随意了几分,他抬起眼睛,像是随口谈笑般问道:“父王的病一直没有起色,枢密院已经决定,等我过几个月成年之后就能登基,泡泡觉得到时候这持匕人让谁来担任比较合适?”

    “选殿下能信任的人就好。”安穆夏扯出了一个完美的假笑。

    在下这盘棋的过程中,格洛丽亚一直表现得非常安静,只是告诉安穆夏下一步要把棋子落在何处。安穆夏不敢懈怠,分毫不差地完成了格洛丽亚的指示,最后毫无意外地……输了。

    格妹对不起!是不是我哪里下错了呜呜!安穆夏在内心抓狂。

    王储倒是很满意,这盘棋很复杂,他赢得并不轻松,所以才显得这胜利的果实格外甜美。

    “以往你我下棋,输赢各半,落后的总会追回来。本以为你离开之前,我们的胜负记录会跟之前一样持平,没想到今天之后,你倒是输我两局了。”

    “随便夸他两句,然后离开吧。”意识深处,格洛丽亚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在回房间的路上,安穆夏左思右想,还是没忍住问她:“其实你今天放水了吧?”

    “难道你还想真的想赢过国王?”格洛丽亚讽刺地笑了。

    “输他两局,他就不会记着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