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非过客 » 第七十八章 新时代

第七十八章 新时代

    ……

    ……

    “皇儿,你累了,来,随父皇走吧。”

    温英宗安长钧微笑着伸出了手,望着清平皇帝。清平皇帝拭了拭泪,道:“父皇。”安长钧笑着应道:“走,跟父皇去歇歇吧。”

    清平皇帝微微一笑,道:“好。”

    ……

    ……

    清平皇帝倒地,殿内琴声戛然而止。

    安沛泉指尖血流不断,琴弦崩坏,他伏在琴上流泪不止。

    曲未终,人已散。

    “恭送陛下!”

    不知何时,首辅苏寺生又带着群臣走入宫中,群臣面容悲戚,身着素服。

    天子驾崩,不论公卿庶人,俱着缟素。

    待新君即位,圣天子垂拱而治,承天之佑,君臣齐心,再开盛世。

    苏寺生高呼道:“陛下驾崩!诸位同僚,随苏某参拜陛下龙体!”说罢,群臣齐齐跪倒,拜了下去。随即,悲抑的哭声响起。

    此时此刻,不管是多么精明睿智的人,都放下了心中的算盘,由衷地为这位君临天下三十七年的皇帝流几滴泪。

    雪下得更大了。

    礼毕。

    太常寺卿温从容缓缓走到了安沛泽身旁,道:“此间事了,太子殿下且先回东宫去吧。待明日早朝,再定大位。”安沛泽闻言,任何反应都没有。

    冯枚拱手道:“殿下,温大人也是为了礼法,殿下……”安沛泽深深地望了冯枚一眼,道:“好,我回东宫。”

    “冯卿,你随我来。”

    冯枚搀扶起安沛泽,两人缓缓沿着台阶走下。苏寺生站立于高台之上,眯眼瞧了二人片刻,道:“散秋啊……希望你……不要……站错队……”

    “还请太子殿下入轿。”宦官霍宵低声说道。安沛泽充耳不闻,任由冯枚扶着,两人踏着积雪,缓缓向东宫的方向行去。

    “冯卿……”安沛泽喊了一声,声音沙哑而低沉。“在,臣在……”冯枚叹息一声,开口道。安沛泽抬起头,看了看昏沉的天空,道:“我要二十六岁了,你也要二十八岁了。二十年前,父皇和我也是这样,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往东宫走。”

    “当时我不明白,就问他,我们要去哪儿。父皇说……”安沛泽的声音再次哽咽了起来,道,“父皇说……要送我去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那地方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

    “五岁,我成了太子,度过了生不如死的二十年。可冯卿……”安沛泽一下便跌倒在地,抱着冯枚哭泣道,“只剩我了……真的只剩我了……”

    “我冷……我冷啊……”安沛泽将脸埋在冯枚的臂弯里,冯枚双膝跪地,就这么托着安沛泽的身子。“这个位子……不是人坐的……不是人坐的啊……”安沛泽不停地哭泣着。

    冯枚心里明白,安沛泽指的是皇位。

    “我害怕失去……不管是谁……我都怕失去……阮师傅在时,我尊他、敬他。他死了……可他死了啊!幸好,我有了你,有了朱先生……”

    “可我知道……从我即位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不能如此坦诚相对了!冯卿!我怕!我不想做皇帝!”

    冯枚苦苦劝道:“太子殿下,你不是在为自己做决定。天下苍生,都将是你的子民,你要为他们负责。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将匍匐于你的脚下!”

    安沛泽泪眼婆娑,抬起头,望着冯枚道:“可那本不是我想要的!”冯枚叹了口气,道:“人活一世,身不由己。”

    冯枚将安沛泽缓缓扶起,而后,退了一步。

    没了冯枚的搀扶,安沛泽迷茫地回头看来。冯枚拱手道:“之后的路,殿下要自己走了。”安沛泽面色一变,道:“冯卿!你也要丢下我?!”冯枚心中不忍,却依旧语气坚定地说道:“太子殿下,臣永远都是你的臣子。”

    “但为君之路,臣不能陪你。”

    安沛泽心中一痛,道:“为……什么……?”冯枚躬身道:“太子殿下,这终将是你独自一人要前行的路。但也请你相信,不管怎么样,当你回头时,臣都站在你的身后,不会远离。”

    就这样,安沛泽前进一步,冯枚也向前一步。期间,安沛泽跟个孩童一般回首无数次,冯枚只能报以淡淡的微笑。

    “太子殿下,老臣接驾来迟了。”朱酌笑着走去,躬身道。一进东宫,冯枚又跟了上去,搀住了安沛泽。“先生,如今太子殿下定然是不大好受,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冯枚恭敬地说道。

    朱酌道:“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冯枚道:“将太子殿下搀下去安歇。”

    待安沛泽回了后苑,朱酌面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他一把拉住冯枚,两人便进入一间偏殿。“先生,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冯枚有些疑惑。

    朱酌深吸了一口气,道:“亓贞初要回京了。”冯枚心中并不知道亓贞初是谁,还未开口询问,便听朱酌解释道:“你步入官场时间不多,想来并不清楚此间的情况。”

    “大温朝以明朝正统自居,不仅沿袭了明朝的制度,也承接了官场中的党争与内斗。之前所谓内阁五老间的争权夺利,与此相比不过是小儿科。”

    “你看看这个。”朱酌说着,将一份文书交到了冯枚的手中。冯枚展开,仔细地看了起来。

    “亓贞初,字允尝,年三十六。其为清平二十二年进士,选入庶吉士。曾任礼科给事中,因事做贬,后得到清平皇帝诏书,官复原职、限期返京,为荆党魁首。”

    以上是用黑笔写出的内容。

    此外,还有一行用朱笔书写的:“亓允尝好男风。”冯枚眉头一皱,道:“先生,这为什么要用朱笔来写?”朱酌微微一笑,道:“这算是他的弱点。”

    “可以利用。”

    冯枚点了点头,道:“荆党?荆楚?……楚党?!”朱酌赞赏地看了冯枚一眼,道:“不错,一眼便看出了关键所在。老夫方才说了,大温朝继承了明朝的衣钵。明朝的楚党,便是这荆党的前身。这应天城里的荆楚会馆,便是荆人的大本营。”

    ……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行进在官道上。

    “老爷,快到应天了。”一个仆从恭敬地说道。良久,车内传来一道慵懒而轻佻的声音:“到就到了,没到就没到,说什么快到?”仆从道:“是!”

    “呵,”那道声音却没停,接着说道,“他怎么样了?”仆从答道:“他……他……他还是不从。”

    仆从答完话,只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良久,车内再次响起了那道声音:“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车内。

    一位身着青袍的青年人跪坐于软榻旁,半敞着怀,手里握着本书册。“冯枚,字散秋,年二十七。其为前阁老关续门生,曾任工部侍郎,后为太子宾佐。因迎亲有功,被加封为武功大夫。”

    此人面庞上攀上一丝笑意。

    “散秋,散秋。”

    待呼唤了几声,此人往后一倒,躺在了厚厚的毛毯上。“亓某久闻大名了……”亓贞初喃喃低语道。

    ……

    ……

    清平皇帝的死,象征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一切随风飘散。

    人不能活在过去,他总要为明天考虑。

    今夜,很多人注定无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