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番外柳女的前半生

    十三，一个无名无字的艳俗赌妓。赌妓，会赌就行。什么吟诗作对，花前月下无关紧要。结果十年赌涯，十三依旧目不识丁，胸无点墨。

    日日泼妇行径，打架骂人样样精。这也就算了，她还恬不知耻。

    怪不得圣人劝汝要多读书。不读书，脸皮厚起来自已都怕……

    然而兴许是世道炎凉脸皮愈厚，活得愈得意。

    于是，十三就乘着从天而降的运气活得心宽体胖，喝酒听戏找乐子样样不落。也是很好。

    十三纵是很好，也有不如意。不如意是贵妃腰！

    人人心知肚明杨柳腰，遥遥一见便七步成诗。

    骚客一见贵妃腰就犯头风。“头痛，头痛。本公子先行一步。”

    天道长哀

    ……

    那一年。

    十三碰上柳燕儿。在赌船上，柳燕儿买大。她却比那些脸都好看些，出奇干净。

    她嬉皮笑脸惯了：“美人，扮男子干什么。只要你使得岀银子，我这条船上永远有你的骰子！”

    “柳燕儿？燕子，环肥燕瘦有这么个词吧。我这贵妃腰与你这飞燕腰还挺搭。不如结作姐妹？你欠赌钱，算是我拜姐姐的谢礼。”

    又一年。

    十三给柳燕儿从戏园拐去茶楼。

    “燕子。你又犯什么病啦？好好戏不听，跑这儿来这些白面书生吹牛干嘛？还一身男装！”

    “大事？那我不懂，十三这张嘴就会吃。这瓜子比园子的好。你要不要尝？”

    一年又一年，十三去给柳燕儿送了九万九千两嫁妆。

    “燕子。从前你跟那个书生，他撇下你去做官。几年了，国破家亡。而今能有个人护住你，给你个小家很好。虽然他大你许多，我知道你喜欢他。敬仰他。如果你是男的，现在一定是他的徒弟。你一直想救国救民，报效朝廷！所以喜爱他们这样的人。”

    “你不要管我。这些年，我攒了多少钱。不管啥时候都有人赌钱，越是活不下去的人越爱买大猜小。这就是他们仅剩的一线生机。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不管国家百姓，十三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只要活着，如果还能活得好。这就是天上掉馅饼，我得接着。不要写长信。我认识的字总共还没几百个。报个平安就行，缺钱，找我。走了。再见。”

    这是好多个许多年。其实是六年后。

    十三去江南找柳燕儿却只见到她丈夫，一个投降后还入新朝作官的老头。他说。燕子，跳江了……

    “燕子。你夙愿能够匡扶江山。十三却只求吃喝不愁，平安度日。你要是在，又要笑我没骨气没志气了吧。”

    “我现在也略通文墨，诗词歌赋各对半。我还会骑马，剑也使得不错，拳脚功夫厉害的很。你问我钱够不够？唉，我遇上打劫了。抢我的是个将军，他将刀架在我脖子上求我义捐光复朝廷。你知道我怕死，于是大半辈子的家私都成军饷。钱是没了，可终于行了回大义博个好名声。我呢，骰子在，就有饭吃。走了。再见。”

    好些年过去了。

    听那条河上生活的老人说：“十三呀，投军死了。”

    十三有个养女，名为柳儿。长得漂亮标致，像个雪团团活泼可爱。柳儿打有记忆开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很少能够见到娘亲，只知道娘亲是个打仗的女将军。

    奶娘说，娘亲叫十三，要保家卫国，要把鞑子赶回老家去。

    奶娘说，十三没了，我就是女将军。我要像娘一样，光复朝廷。皇帝都没了，还救什么国呢？我并不懂。但是似乎大人们也不需要我懂。或者说他们等不及了。

    他们一个个被屠戮殆尽了。奶娘是陪我到最后的人，但是连她都是我亲手埋的。那时我才十三岁，和娘亲成名之时的年纪一样。

    我知道娘亲是个赌妓，

    娘亲却从未在我面前赌过钱。我也就无从学习，当我卖身想要买一副薄棺，我除了靠这张脸，换几个钱便再无选择了。

    所幸，人是会长大的。嘴巴也许会不由自主的说谎，才华却是永远的立身之本。我知道我永不可能成为像娘亲一样。

    娘亲虽然看起来云淡风轻，万事洒脱。但是她的心中是有国家的。

    但我呢，我却从未想过这么多。我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多讨恩客的赏，怎样少讨点打。我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也没有力气去想。活下去，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这是十六岁我，没有遇到太子之前的我。我遇到太子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太子。我只把他当做是普通的恩客，我只会十分聪明的不留痕迹的算计他保全自身。

    待我无意中知道一切的时候，我没有一点欢愉，并没有想到后半生可能有依靠了。

    我莫名的悲伤，悲伤到喘不过气。

    后来，太子获罪自戕。

    我，也无人问津。直到乔舒影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