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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落魄江湖人不还

    金陵城内,紫金山上,半山腰处。

    云念生立好两块坟冢,抹了抹手中玉牌,那根木杖青崖随着辛临安成就立德境之后,与之一同消散于天地之间,如今三个,只余下一块玉牌、一柄佩剑还有两块碑。

    柴前要他带着这个名字见见真正的江湖,赵平儿相信世间终归会越来越好,至于辛临安?总归得先走过这十三州之地再给过他答案吧。

    云念生默然退后,朝着天边遥遥作了一揖,之后与两座坟冢各做一揖。

    一只轻飘飘的葫芦在腰间不停撞击着那起伏不大的盈满酒葫,云念生缓缓走到柴前的那处宅子,是问过好些广寒宫厮混的人才知晓的。

    说是宅子似乎都有些勉强,四壁空荡的一进宅子,四四方方,像极了一块小坟,埋葬着所有江湖底下仰望着的少男少女。

    低矮的床榻,一套略显单薄的床铺就是他的遗物了,寒庐。

    云念生没由来望向那座九层高楼,广寒宫。

    云念生不曾去触碰这座方正屋子的任何一物,如寻常般走进旁边的一家小酒馆,要了一壶佳宁酿与四只酒杯。

    一张方正桌子,云念生端正坐好,四只酒杯,依次被倒满,举杯与对坐,却是不语,只是默默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这一杯,算我云念生欠你辛临安的。”

    再满再饮,却是对着右手处,云念生神色落寞道:“你爹娘死在奉蕤初年,死在逃难路上,若不是辛临安让你忘了过去痛苦,如今我也不会认得什么赵绿吟、赵平儿了。”

    依旧是一饮而尽。

    左手边,一饮两杯的云念生有些晕醺,指着空处,“柴前,你取假名的文化却是不高,前后前后,你爹娘怎么想得。”说道此处,言语拌混在酒水之中,一饮而尽。

    承安年与奉蕤年之际,彼时大登当朝皇帝自裁谢罪于天地之间,然而没能换来诸州如何满意,反而使得已是疲敝不堪的世道又掀起一场乱世之相,赵平儿、柴前的父母约莫都是死在了那个时候。

    人人皆知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可是千里兵戈血染过座座城池,皇帝尚且死得,处在底层的百姓又当如何?又能如何?也是从那时起,大登王朝开国以来定下的铁律,江湖人不得扰烦尘世人被各州打破,一个江湖坐镇军伍之中,攻城掠地,何须先前那般麻烦?

    元宵的深夜,鞭炮爆竹声渐渐消下,圆月独挂天幕,云念生睡朦朦间想着,这世间真的有公道吗?为什么一辈子勤恳务实的百姓默然死在了某处,作恶多端的恶人长命百岁,善恶不分,何论天道?世道滚滚,一粒沙便有无数人为之陪葬,可是一个人走了,世道却这般无波无浪。

    一个人算不算世道呢?或许只有天知道,可是如若天道真有公道,恰恰不就是天道不公道了?如此这般,无论公道与否,天道就非天道可言了。

    “你们说呢?”

    三只酒杯静静倒影着窗外正圆的皎月,微风拂过,卷起细细涟漪,此外再无言语。

    最后一杯了,云念生反而不再一饮而尽,将那最后一杯,一而再,再而三,久久不愿饮下,可是一只酒杯终归不可能饮无尽也,空杯倒落在桌面之上,云念生枕着手臂,嘟囔着些细碎言语。

    其实这壶酒从不曾有一杯真正满杯过,也自然算不得满饮,那欠得一点酒,或许叫歉意,又或许叫愧意,朋友对朋友的歉意,江湖人对江湖人的愧意。

    可怜白发生?若是他辛临安只是一个儒家学宫的弟子该多好,再少些江湖气,再多些书生气,会不会更好?

    云念生冲空中挥了挥手,好像要散去这痴梦般的一想。是啊,写过“看试手,补天裂”的家伙又怎么会甘愿如此呢?

    酒意缱绻,以在肠间,却在眉间,消减不下,增添不得,手指粘上酒杯内滑落下的滴滴酒水,在桌上空白处挥舞写下一番不知是助酒词,还是劝酒词。

    落魄江湖人不还,归乡客栈酒难满。

    道是人言常负我,酒酣昨醒我负人。

    江上清风湖中月,折煞离人断肝肠。

    而今不若无人意,空待杯中少一分。

    诸位慢行满饮,我云念生先替你们走上这么一遭,如若世道尚可,江湖尚酿有酒水,再来与我走上一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