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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九月夜的黄浦江边,夜色暗而沉,湿冷的空气四处弥漫,远处江面偶有堕落而迷离的霓虹灯倒映水中的光影,一切尘世喧嚣都回归寂静,只听见狂躁不安的潮水一遍遍地冲击着江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兢兢业业的辛苦,怎么夜以继日的努力,都比不过他那个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儿子,他眼里为什么只有那个卑贱的儿子?那个卑微的婢女生出的儿子?”叶锦男歇斯底里的哭嚎比脚下翻腾的潮水还要狂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倾注所有操持家业,他却没有一句肯定没有一点鼓励,到头来却是我白忙活一场,他儿子坐收渔利。为什么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儿子,完全无视我这个女儿?他盼子心切,我尚在母亲腹中,他便给我起名锦男,就因为我生下来是女儿身,让他大失所望了吗?还是因为我生来晦气,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叶锦男似乎拼了命的想要唤出一个答案。

    飞虎手足无措的站着,木讷地像个木桩子一样挡在她的身前,

    “你是怕我跳黄浦江吗?连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叶锦男像找到了发泄口,狠狠地胡乱捶打着飞虎的胸膛,恣意发泄心中的怨愤。飞虎始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由着她发泄,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乎早已习惯了做她无声的出气筒,甚至格外珍惜享受着被她需要的当下,只是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叶锦男终于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像烂泥一样瘫坐在海滩上,嘴里还在怨念地重复着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飞虎双膝跪倒在地,想要将她揽在怀里,但只是想想就觉得自己过分僭越了,只敢用手臂轻轻挡着她随时可能倒下的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珍藏的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她眼角滚落的泪滴,叶锦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躲开了,

    “这…是我洗过的,每天都洗。”这个木头终于开了口,他生怕小姐嫌弃这方帕子,笨拙地解释着。

    叶锦男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帕子,那是她上次在他面前哭泣时扔下的,他竟收藏了起来。她一下恢复了神智,抬手便将帕子打到了地上。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下人面前毫无顾忌的?好像很久了吧,她有点后怕,她厌恶自己竟如此信赖一个卑微的司机。

    飞虎眼睁睁地看着他珍藏的帕子被潮水裹走,却没敢再捡起。

    “走,回家!。”叶锦男语气依旧冰冷,似乎刚才的歇斯底里没有发生过。

    飞虎忙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护着她上了车,发动机轰隆启动的那一刻,他格外明白他永远只是她的司机而已。

    此时已是午夜,叶家老夫人李文英仍然步履焦急地在大门外徘徊,

    “夫人,天这么晚了,夜寒露重,您还是回去歇着吧,小的在这里守着就行,二小姐回来我立马给您报信儿。”长河实在是不忍心老夫人一直守在门外。

    “没事儿,我回去也睡不着,还是在这里守着踏实……”

    “咳……”,长河不禁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从未见过李文英这样把自己放到尘埃里的主子。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束灯光,长河惊喜的叫道,

    “二小姐的车,一定是二小姐的车回来了……”

    果不其然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叶家大门外,李文英紧忙围了上去。“男男,……你…你回来了。”,李文英想要问她这么晚去哪儿了,斟酌片刻没敢问出口。

    叶锦男下了车,斜视着身边这位妇人,一时有些百感交集。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唤自己男男,小时候在后花园她曾抱着自己摘桃花,也曾背着自己在池塘边折柳枝,晚上打雷了她也会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她曾是自己年幼时最信赖的人,母亲生前更是待她如同亲生姐妹。但叶锦男从未曾想到有天她竟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继母,而她生出的废物儿子竟成了父亲的心头肉。

    “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吗?不会,永远也不会。我恨你,我恨你们母子,是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叶锦男终于说了出来,心里无比痛快。

    李文英泪眼婆娑却无力辩解,

    “男男,锦轩他……都是他的错,他不该……”

    “别在我面前提你那个儿子,”叶锦男似乎一句也听不下去,

    “我累了,夫人若没其他的事,我便回去休息了。”

    李文英紧忙退到一边,

    “好,好……我给你做了些吃的,你要是饿了我便让人给你送去.。”

    她话没说完,叶锦男已经走远了。

    “夫人…您别跟二小姐计较,她从小便是这样的脾气……”

    长河努力宽慰着,李文英却还在望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背影泪流满面……

    “父亲,今天有批面粉和坯布要运往南京,量比较大,我去码头盯着点。”,早饭后叶锦男依旧像往常一样跟父亲汇报着生意上的事。

    “听说…”叶祖胜低着头吃着饭,似乎很是不经意地说道,“听说你昨晚回来得很晚,若是累了就休息两日,把手头的事情交给你福叔去做。”

    突如其来的关心,虽是如此随意,叶锦男竟有些不习惯,

    “无妨,小弟马上接手了,很多事需要我亲自交接清楚,等忙完了这阵子再说。我去看看锦轩起来了没,从今天开始他和我一起上班。”

    叶祖胜虽还是那样刻板严肃,但语气里多少有点愧疚,

    “好吧,你弟弟玩心尚重,你要多用心教他做事,去吧!”

    叶锦男恭敬的躬身腿下,叶祖胜望着自己这个天性要强的女儿,不禁摇头长叹,

    “咳,这孩子,可惜呀,野心有余度量不足。”

    叶锦男刚要去喊叶锦轩一起上班,却是在后花园池塘上的长廊里跟他撞上了个对面。长长的廊子只有两人,空气刹那间静止,良久还是叶锦轩先开了口

    “二姐,昨晚的事我需要跟你解释一下……”

    叶锦男显然不想听一个字,高声打断道,

    “不必了,你是叶家独子,父亲常说子承父业乃天道,你生来就是叶家的主人,不管怎样便都是对的。”

    “信与不信是你的事情,但我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我答应父亲参加晚宴是因为有想要搭讪的漂亮小姐,我没有想到父亲会在晚宴上宣布那样的决定。但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我对叶家的生意从来不感兴趣。”

    仿佛是最敏感的地方突然被针扎了一下,触痛了她最敏感的神经,叶锦男愤恨地怒道,

    “所以你想说什么,你是想告诉我,你嗤之以鼻的东西,我拼尽全力也难以企及对吗?你是觉得我可笑又可怜对吗?”

    叶锦轩知道这个二姐又掉进了自己逻辑的死胡同里了,多说无益。他沉默着转过身望着眼下的池塘,跟十五年前的那天一样,秋天的池塘里荷叶已经枯败不堪,仅有的几个莲蓬像年迈的老妇人那样佝偻着身子。而那年七八岁的他,小小的块头趴在长廊的栏杆上,任性地却是非要采边上的莲蓬。小手艰难地向前伸着,眼看就要够着了,突然屁股被人狠狠踹了一下,“去死吧,你这个下贱的小杂种。”伴着这恶毒的诅咒声,他整个人立时跌进了水塘里。他依稀清晰地记得,四处的水扑面而来,立时将他团团裹住,小小的身体在水里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想要开口呼救却是一点也叫不出声来,眼睛死命地眨巴着眼皮却是越来越沉,身体渐渐地没了知觉,但在眼睛闭上那一刻却是清晰地记下了长廊里那张慌乱的脸庞。后来他竟被人救起,奇迹般地死而复生,可自从那天起,他便一夜长大,再也不是七八岁的孩童了。

    叶锦男似乎也触动了同样的记忆闸门,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记忆,那是被两人死死冰封却心照不宣的记忆。她闭上眼睛不愿回想,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我今天跟林可卿小姐有约,不能跟你去上班。父亲问起来,你如实说便是了。”,叶锦轩打破了沉默,从叶锦男身边擦肩而过。

    叶锦男也没拦着,只是越发不甘,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有些东西有人用尽全力不可得,而有人得到了却弃之如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