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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三策

    “哦?愿闻其详。”

    “老奴以为,此事有上中下三策可想。

    上策是:待到高家之人前来王府祭拜时,王爷可向其透露,待服丧期后,愿意以报血亲之仇为名,向朝中申请恩准荐举。同时可以表示,若高家愿支持王爷,必有厚报。

    此计可最大程度保留王府在朝影响力,同时亦与高氏保持紧密的联系,对王爷日后行事大有裨益。而恩准考核虽难,但王爷并非为保爵位,难度应该会适当降低。”

    赵朔不置可否,只是透过窗口看着正坐在院内石凳上,小心翼翼将黑色烧仙草冻放入嘴中,而后露出愉悦表情的周客。

    刘总管所说的恩准荐举,是整个上策的核心。这个恩准荐举制对比上一世那个宋朝的荐举制有一个很大的不同点便是这个‘恩准’所代表的意思。除去相似的知举与保举外,恩准的范围被限定在皇室宗亲之内。

    譬如,你父辈爵位将在你继承时降级,那么你便可以通过向大宗正司,向皇帝递上恩准的请求,希望能保留爵位等级。之后皇帝便会派人考察你的才学能力,在确认你确实有能力后,便会秘密给你一个考核。这个考核千奇百怪,且难度极高。但肯定是对国家有利的,至于你想怎么完成考核全都随你,皇帝只看结果。而根据宗亲不同的诉求,考核的难度也会有波动,如赵朔这种不是为了保爵位而申请恩准的,大概也就是下放某地,然后治理一段时间证明能力。或是完成一项难度较高的短期任务,但总体来说是有实现可能的。

    当然,虽然听起来简单,但是这些皇帝颁发的考核完成率极低,甚至不到三成。这也直接导致了宋朝郡王一堆,但皆是有食邑而无封地的荣誉性职位,且爵位等级还在不断的降低之中。这种状况直到熙宁变法后,方才有些止住势头。

    “而中策则是:若高家执意要另扶他人,陛下亦是同意此事。那么便与高氏结个善缘,干脆的与高家交割,保留自身在高氏利益派系中的地位。那么亦是不会影响到王府产业,在朝中也能保有一定助力。”

    赵朔这次只是点了点头。

    “最后的下策则是:以王爷之位尝试拉拢高氏派系的势力。高家久离中枢,在京中的高氏势力跟随老王爷多年,早已形成稳定的利益关系。只要王爷表现出相应的潜力与能力,那么京中官员是有很大可能会向王爷靠拢的。

    只是,此举不但会恶了高家,也容易受到陛下猜忌。但王爷以报血亲之仇为名行事,却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消此事的影响。”

    刘总管的下策还未说到一半,赵朔便已在心中否决了。除去母亲高氏的原因不想跟高家反目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赵朔上辈子是研究过宋史的,知道宋哲宗赵煦有多么雄才大略,若不是英年早逝,北宋国祚说不定还能再延百年。受到这样一位雄主的猜忌,只是为了一点高氏的政治势力,显然是不划算的。

    而且,赵朔的思维方式并不同于刘总管。刘总管的一切考虑皆是出于一个目的,那就是保住王府的利益。

    但在赵朔看来却并非如此,首先是政治方面,赵朔对于权力并不感冒。但靠着岳阳郡王这个爵位,却是能最大程度保证赵朔不会在朝廷上受到不公对待的,尤其是老岳阳郡王赵烈可以称得上是为国捐躯的死于西夏刺杀的情形下,更是不会有人来为难赵朔。没看到宋哲宗赵煦为表袒护之意,给赵朔继承的爵位都没降级降邑吗。

    其次是经济利益方面,这方面更是几乎完全没受到影响。因为岳阳郡王一支的利益基本盘在封地岳州,另外便是在各地参股的产业和沿海的海贸生意。再说了,钱太多之后,其实便只是一个数字了,更多时候只是靠财物在维系各种利益关系。如老岳阳郡王赵烈便时常用王府产业的利益换取朝中官员的支持,维系高氏派系中的利益。而在赵朔作为一个现代人看来,哪怕是最顶级的贵族,在娱乐方面都比不上现代社会的普通人,因此对于财物的追求便更低了。

    再来便是岳阳王府一脉传承方面,赵聪在西北寄来的那封来信中,便提出让赵朔早日传承香火,别让王府一脉断绝。但是...赵朔是个不折不扣的现代人啊,虽然喜欢研究古代史,也曾幻想三妻四妾。但骨子里对爱情的期望还是自由恋爱,双方合适的基础上才结婚的,让自己随便找个美女成亲传宗接代,虽然听起来不错......不对,赵朔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在上辈子经受过那种包办婚姻的赵朔,自然不会想再经历第二次。找老婆还是要找相互喜欢的才好,赵朔举起拳头,点了点头。

    刘总管在一旁看着赵朔在那又是甩头又是握拳又是点头的,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高家到来给赵朔的压力有些大,不由得有些心疼让赵朔承担这些是否有些太早了。

    而另一边的赵朔在胡思乱想之后,也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刘总管这三策,我觉得都有一定道理,但皆非我心中所想。我有一策,不知刘总管是否愿听?”

    “王爷请讲。”刘总管收敛心神,做出倾听的姿态。

    “不如以平稳交割权力、以及维持京中原先王府分给高氏派系利益为条件,换取高氏一系对小聪的支持如何?”赵朔神色认真。

    书房内安静了下来,窗外,八月的晚蝉嘹亮嘶鸣,树底花坛内的泥土中,仍有最后的蝉卵正在破壳,似乎是想赶上这夏天最后一场盛宴。

    “确实是一个好选择,只是...”刘总管终是迟疑着开口,但只说了一半便被赵朔打断。

    “那就这么办吧,之前你也看过我给小聪写的那封信,应当理解我为何会如此选择的。”

    呼...刘总管深吐一口气,神态恢复平和,沉着应道。

    “是,王爷。”

    ......

    清晨卯时,开封府城东南角,汴河过扬州门旁码头上。

    一艘大型双层楼船在河道远处露出风帆。而当看见风帆后,早已在码头上等候的中年男子带着身后的甲士迎了上去。男子对身旁甲士吩咐了两句,随后一杆指引旗被立了起来。晃动一会儿,确认楼船掌舵收到信号后,甲士将旗帜插在了码头木板上的缝隙中。

    此处码头有多个停靠口,但男子所在这个停靠口显然是已经被清空了。除男子身后的甲士外,远处亦有一大堆甲士将这个停靠口封锁。

    楼船缓缓靠岸,贴近了码头,在铁锚被放入河中后,木梯才被横于船只与码头之间。

    随后,四名披甲执锐的猛士从楼船上下来开路,然后是一高瘦男子与一稚嫩少年走下,之后便又是四名猛士随之下船。

    中年男子迎上前去,拱手施礼。

    “敢问阁下可是亳州防御使高将军?”

    颐下生须,英俊魁梧,双目炯炯,面色黢黑而阳刚之气十足。这是高将军在见到眼前这穿着宦官服饰之人所产生的第一印象,不由得心生好感,亦是面带温和回道。

    “正是本将,不知公公何名?”

    中年男子后退一步,躬身行了一礼,这让高将军更是赞赏。宫中之人因净身故,性情常易扭曲,目中无人,少有对外臣也能保持礼遇的内侍。

    “内侍省内侍殿头童贯童道夫,见过高将军,内臣奉陛下之命,前来迎侯将军。”童贯中气十足,丝毫不像是寻常净身宦者般阴柔。

    “原来是童中贵人,既如此,那便请前方带路吧。”童贯既然表示出了自己的诚意报以全名,那高将军自是还以面子,称了一声中贵人。但并没有介绍身旁的稚嫩少年,显然初见的好感仅是以双方相互客套为止。

    童贯面不改色,道了声是。而后伸手一引,带着两人前往了停靠在远处的马车,身旁的将士也牵来了八匹战马给高将军身边的猛士。

    高将军与少年进了马车后,童贯却并不入内。而是同样上了一匹战马,一夹马腹,娴熟的骑着奔马在前引路,高将军见此若有所思。

    在前方童贯的带领下,马车自便桥东水门而入,沿着汴河边往西北方向驶去。

    童贯骑在战马上,早年西北的军旅生涯为他的骑术烙下了娴熟的印章。虽然此时的速度远不能及在沙场上奔行,但仍是勾起了心中的回忆,又被眼中的失落压下。

    不久,队伍再次经过了进入内城的汴河东水门,继续前行。忽然,童贯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事物般,望向了汴河沿岸。

    不远的岔路口处,一英俊少年与一成年壮硕男子皆穿着黑色短打,正一呼一吸的沿岸步调整齐的奔跑,口中似乎还喊着什么。而从其胸膛起伏的规律可以看出两人皆是练家子,武艺修为必然不弱。童贯与二人乃是朝同一方向而行的,又是骑马,二者之间的距离自是逐渐拉近。

    到得五十步内,童贯听清了他们口中的言语。

    “一二一,一二一...”

    童贯听得不真切,以为是姨儿姨,正想再靠近些后听清楚。却只见那二人又拐进前方一处街角转弯口,与童贯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待战马行过那处街角时,二人已是只剩下了背影,童贯深深的看了一眼,待队伍先行而过,而后继续前行。

    而在队伍路过后,巷中的赵朔转过了头,却什么也没看见。随后便招呼身边的周客继续向前,再拐过一个街口后,回到了岳阳王府。

    一进到王府大厅,便马上有下人递过来木盆与干巾,同时一碗被赵朔称之为柠檬水的果汤也被下人端上八仙桌。

    赵朔擦了擦脸,而后端起柠檬水一饮而尽,而后长吁一声,面带享受。

    柠檬在唐宋以后被称为香橼,在北方应该是没有的。但赵朔只是想起来后跟刘总管提了一下,便有人从江西冰镇保鲜送了过来。让赵朔心中痛斥万恶的贵族享乐主义,而后便让刘总管定期采购,再让人顺带回京,不用让人专送浪费人力物力。

    这个柠檬水是完全没加糖的,毕竟赵朔上辈子可是能面无表情吃柠檬的狠人。除了切片用来泡水外,上辈子的赵朔也是经常把柠檬当橘子吃的。

    王府下人自然无法理解为何这位王爷喜欢吃香橼此等极酸之物,只得在暗里感叹不愧是贵人,连爱好都与众不同。

    赵朔自然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也没法跟他们解释。此时赵朔看见从厅外走进来的刘总管,在木盆中洗了洗手,用干巾擦拭后问道。

    “刘老,事情办得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