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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红尘纪事

    (94)

    中文系办公室内旁边有一个大套间,这是主任课后休息的地方,也是会客商谈之处,前后三进:最里是洗漱处;中间是卧室,配有双人床,小沙发,书桌,书柜;前面是会客室,有沙发丶有桌椅等。我进去一看,收拾得窗明几净。会客室当中圆桌上摆着一盆君子兰,青翠的叶子中间伸出两支箭杆般花茎,每根花茎上头都开了两三朵黄红蓝三色相杂的花,这可能又是一个新品种。靠墙小长桌,整整齐齐摆放茶壶丶茶杯丶暖瓶和烧水电壶。我平时用的紫砂大杯子,放在两个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杯内冲泡小半杯信阳毛尖,用手触摸还有点烫,是蔓儿刚过来替我准备的。

    我在沙发上坐下来,端起已添满热水的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正思考白雪的兼职问题,蔓儿就从外面进来了,她扑在我的大腿上,嘤嘤哭了起来。我轻拍着她的肩背,没有说什么。我知道这是她喜悦与激动情绪的宣泄,哭过之后也就平静了。

    蔓儿的哭泣终于停止,她抬头看我,破涕为笑,一脸的春风荡漾,还带着泪光。我用面巾替她擦脸,她也不矫情作态,任我所为。这几年下来,我先是与她亦师亦友,而更多的是她视我为兄长,我视她为小妹妹。在工作中我有什么想法丶计划,刚开口她就心领神会,把我想做的事做得比我自己去做还要好。在生活中,她温柔体贴,照顾起人来,细心周到到你自己都不曾留意的地方。后来费了一番周折,才知道她是紫烟的堂妹,这师友关系就变成了亲戚关系了,我们转换了角色,我成了她姐夫,她成了我妻妹,兄妹相称也就名正言顺了起来。

    我看着她,笑着说:“哭完了?院长和书记都对你说了?”她点点头。我接着道:“你还得把博士学位拿到手,到时准备接我的位置,这已列入学院青年人才培养计划。”她起身坐在长桌边的木椅上,拿起我喝过茶的杯子,咕噜咕噜地大口喝水,看着我问道:“哥,小妹能行吗?”我反问道:“怎么不行?”她掩口而笑,是那么样开心,一双秀目晶莹发亮,充满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自信。

    她把杯内茶渣倒掉,重新为我沏茶,送到我手上,然后靠着我坐下,笑吟吟看着我。我把茶杯放回茶几,对她说:副教授晋升正教授,怕要等春节后开学才能启动程序,这需要过几道关:学术委员会推荐丶高评委评审丶学院核准上报。蔓儿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笑。我摸摸她的头,说:“丫头,你勤奋努力不必说,哥再三叮嘱的是,做学问是持久战,一生一世的事情,不要做拼命三郎,没有健康的心态,没有强健的体魄,一切都枉然,要懂得‘循序渐进,水到渠成’的道理。”她拉着我摸她头的手,说:“蔓儿懂得了。”

    接着她问白雪的问题,我凝神思忖良久,说:“中文系目前不好调整,助理一职已有人担任,何况人家工作做得出色,你把她撤换,难服人心,自己良心也过不去。”蔓儿也一脸无奈,坐了一会儿说她要去寄她散文集的校样稿,我点点头,她便起身走了。

    我独自一人在考虑白雪的工作问题,却听到门外有人喊我,声音怯怯的,我自己也笑了,真是想什么人丶来什么人。

    我站在休息室门口,扬手招呼白雪。她小跑似的向我走来,随我进了套间会客室。我叫她坐在隔座的沙发上,并为她冲泡了一杯茶,她慌忙起身接住我递来的杯子,揭开杯盖,一股茶香飘逸出来。她笑着对我说:“先生,这是今年的信阳‘明前毛尖’?不应该有如此浓香呀!”我赞扬道:“白雪就是白雪,对茶有天生的敏感!”

    白雪抿了一口茶汤,点点头说道:“原来是师娘把去年和今年的毛尖混合在一起,用少许茉莉花露浇淋静置1小时,然后微热重新焙制。这种方法业界视为不传之秘,原来师娘早就掌握且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我吃惊地看着她,心中震撼不已,我说:“白雪,你一闻一尝,就知道这杯茶的前世今生,也太神奇了吧。这要是你师娘在这里,也会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白雪听后摇摇头,一脸崇敬之色:“我师娘才是真正的神!无所不能的神!”

    这个历经生活磨难的二十来岁姑娘,懂世故丶谙人情,恩怨分明。因为救其母于沉疴,并助其成功考研,从此改变命运轨迹,所以对我妻子心怀感激,视她为神明也是人情之常。

    白雪是一个心性十分成熟的女孩,早年生活的苦难磨砺出了她超常的人生智慧,她从不做未经思考的事,不说未经思考的话。看着她一脸肃穆的神情,我也受到影响而严肃认真起来。

    她研究生只差半年就要毕业,我得找院长书记尽快解决她留校问题,哪怕去跟他们翻脸干架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