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红尘纪事

    （36）

    妻子回到家已经6点多了，初冬季节，天暗得早，街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我下楼向屋外大道走去，妻子已下车相迎，她空出驾位让我开车，她坐在副驾位调定去朋友指明的酒店方向，我轻踩油门，车子就上了大路前行。

    车子尚未靠近酒店泊车场，那个朋友早等候在门前招手。我们下车，他上前客气地问了我一声好，便领着我们进酒店。在一间豪华包厢内落坐，我打量妻子所说的朋友，年纪40出头，一身毕挺薄毛织西装，很有些气派，他笑着对妻子说：“请紫烟吃顿饭可不容易呵。”妻子看我一眼，然后说：“我家夫子小哥不习惯在外用餐，你请我一人，我如何能来？我可不忍心留我夫子一人在家哩。”她边说边向我身边靠，双手抱着我一只胳膊，笑嘻嘻地又看着我。我本来以为这40岁的男人直呼妻子的名字要遭斥责，哪里料到她毫不介意，竟当着他的面同我秀起恩爱！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好像不把眼前景象当回事，笑着说：“姑妈告诉我，表妹表妹夫伉俪情深，果不是虚言。”妻子见我吃惊样子，摸摸我的鼻子，又捏捏我的耳垂，说：“小哥，你想不到吧，”她指着那个男人，“他可是我们的表哥大老板呢。”

    原来这40多岁的男人是岳母娘家的远房侄子，姓赵叫明子，他学的专业是企业管理，大学毕业后进入一个投资财团，凭着才干和机警，十几年间竟进入财团高层，这次代表财团来收购本地区一家叫“大光明”有限电器公司。

    妻子简单扼要地作了介绍，她的嗓音甜美，娓娓说来，十分动听。赵明子似乎沉浸在这种美妙的声音里，愣神了好长时间，才醒神过来。他说：“表妹，你的声音直如天籁，不去唱歌，真是可惜了。”这时门外一声叫唤：“林大主任好！”一个瘦小的男人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妻子悄声对我说此人是这家酒店的余老板，说着便要起身对来人客套几句，那瘦小的余老板慌忙上前阻止，说：“林大主任莫客气，随意就好，随意就好。刚听工作人员说您来了，蓬荜生辉丶蓬荜生辉！”说着又看向我，说：“这位想是李大教授吧，稀客稀客！”然后转头对赵明子抱拳：“赵老板好！”一两分钟时间里，他面面俱到地与在场众人周旋，礼数到位，展现了商人八面玲珑的应酬本领。

    我与妻子还是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他，他突然叫来大堂女经理，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经理笑着点头转身出去，不一会捧来了一个精美而又有些年头的木盒，放在桌子上用钥匙打开，一瓶750毫升装的红亮的法国葡萄酒，摆放在众人眼前。漂亮的女经理笑吟吟地看了看妻子，说：“林大主任，今天能近在咫尺之地仰视芳容，真的荣幸，一生难忘！与大主任站在一起，小女子无地可容。”妻子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经理差不到哪里去呢。”女经理一脸绯红，不自觉地理了理她的头发，转头对着大家介绍起酒来：“这是一瓶来自法国柏图斯酒庄的红酒，世界十大名牌中位列第四，是我们酒店目前最好的酒。”她边说边熟练地开瓶，顿时包厢酒香四溢。

    余老板很优雅地亲自捧瓶倒酒，第一杯自然是摆在我妻子面前，妻子笑着把酒杯推移给我，轻轻说：“小妹借酒敬我家小哥。”我拍拍她的手臂，叫她注意……她倒好，更是抱着我的手不放，笑声琅琅，如击玉磬，说：“哥呀，你不要太拘谨，都是熟人哩。”大家开心大笑，余老板说：“谁不晓得林大主任夫妇是一对神仙眷侣！”

    妻子邀余老板和女經理入席，女经理只抿了一口酒，就离去，说是酒店规定不可违犯。酒过三巡，余老板也退席，包厢里只剩下我们夫妇和赵明子三人。扯了些闲话，看看也差不多了，表哥出去结账，片刻就回来了。对紫烟说：“表妹，你面子大，他们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结單。”妻子说“既然如此，那就从命不付钱呗。”

    这时漂亮的女经理带了一个小青年进来，要为我们代驾，妻子上前握住经理的手，说了些感谢的话，就到停车的地方上车，先把表哥送往下榻的酒店，然后开车到我们住地，妻子拿出两张百元大钞给代驾青年，青年摇手不肯接，逃也似的一溜烟跑了。

    回到家洗了个澡，妻子半坐半躺地倒在我怀里，闭着眼睛，双手捏我的左右耳垂。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到现在都改不了。在岳母那里吃饭，妻子回回也都是如此，岳母见一次就要打她的手一次，骂她这个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妻子总是笑，待岳母走后，又依然如故地双手揉捏我的耳垂！我心里想，不知她自己若干年后做了奶奶或外婆，会不会还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