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红尘纪事

    （13）

    紫烟下午回来得早，两人吃过晚饭有说有笑地来到二楼，便听见屋外起风了，接着下起了雨，开始雨下得稀稀落落，但雨点大，打到窗玻璃上“叮咚叮咚”作响。

    妻子听了一会，就拉着我上四楼，一脸兴奋地说“听雨去”！

    到了书房，妻子揿开沙发前几案上小铜壶的电开关烧水，一边把紫砂茶具摆好，一边对我道“中午说到品茶，我现在给哥讲讲茶道——

    茶道又叫茶艺，主要说的是茶的冲泡技艺：

    烧水备用丶温杯烫盏；投茶洗润；醒茶待泡；注水激茗；分杯奉客。妻子边说边演示，手法轻柔曼妙，像是在弄弦抚琴。演示中她特别强调‘注水冲泡’的逆时针原则和茶叶新丶陈丶老丶嫩等性质决定水温高低的选择。

    我笑着说，“其实就是四个字：烧水泡茶。”妻子回应道：“世间学问只有两种，一是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叫艺术；一是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叫科学。”

    我闻言抚掌大笑，“妙妙妙，一语成大道！”

    我坐在书案边，妻子把注了一半茶汤的茶盅递给我，要我品品她刚烧煮好的武夷岩茶。妻子在岳母指导下学习过茶道，也把家里藏着没用过的一套紫砂泡茶器具带来了。茶盅很小，一口就喝完。妻子说，品茶首先讲究心静，心静才能做到慢，只有慢慢地喝丶慢慢地品，才能品出茶味丶悟出人生丶窥见天道。

    妻子继续演绎。古人重自然，而“静”是自然法则的核心。凡有生命的事物静到极致便为动，“动”是生命的特征，“静”是生命的初始状态，一切生命之动都由静发轫。例如书法，它的最高境界是‘散’，书者要放下世间一切的思虑，怀抱里没有任何负累叫‘散怀’，在这种“散怀”静的精神状态下作书，书就达到了无拘无束大自在的自然境界，无意求工而大工丶无意求美而大美！品茶也是道，胸无挂碍，心灵归静，以精神与天地沟通，才悟得出茶之魂，才品得出人生之味。

    我看着她，赞叹不已，“小妹，你前身是谁？天下聪明你竟得其七，其三则为天下人共分之！”妻子摸摸我的脸，“小妹再聪明，还不是哥的老婆？”说完便哈哈大笑，挤到我身边坐下。

    妻子接着转换话题，将我扯到往事的回忆中去。妻子说，“哥研究生毕业那年，正是我读完大二升大三的时候。暑假回来，就到家来看哥。公公婆婆高兴坏了，两人亲自下厨烧了许多我喜欢吃的菜肴，这些食品，真的没得说，色泽鲜亮，味美可口。我吃了很多，也喝了不少红酒，不知不觉间就醉了。

    “半下午时分，我酒醒后发现睡在哥床上，哥坐在床边用大麦杆扇替我缓缓轻轻地扇凉。我掀开盖在身上的毛巾被，惊讶发现原来穿的衣服全换成细纱蓝色碎花内衣内裤。当时我瞪着眼要骂娘，哥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对我结结巴巴讲，莫要误会，莫要误会！小妹确确实实是哥抱到床上来的，但替你擦身换衣却是我母亲……”

    妻子说到这里，笑得前倾后仰。“哥当时窘迫得满面通红丶额角青筋也暴露出来了，双手连连摆晃，麦杆扇也掉到了地上。当时心中想，我这个哥呀真是现代版的柳下惠一枚，不解风情，但脸上却佯装不信，仍瞪着眼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哥慌乱得更加厉害，‘我我我’地更加结巴起来……”

    我笑着对妻子说，“小妹揭我的糗事当别有用意吧？”

    我轻轻捏着妻子的鼻子，说道：“小妹那日醉酒，该不只是菜好吃丶酒好喝吧？”妻子翻身坐起，双手轻揉我的耳垂，在我耳边娇声娇气道“不告诉你！”

    我也在她耳旁道：“当日小妹那副醉态，真的美极了，小时候看梅派谁谁演的醉酒贵妃，那扮相比我小妹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哥真动过情丶有过冲动，但不确定小妹那时是不是有意为之，所以不敢造次丶不敢冒犯，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悔呢。”妻子又是连声“咯咯”笑个不停，用食指轻点我额头，轻轻说道：“跟正人君子说爱谈情真累呵……”

    这时外面的风越刮越大，雨也越下越大了。妻子依偎在我胸前，一只右手摸捏我的耳朵，闭着眼睛聆听着这支节奏急促丶气势雄浑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