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家人怎么回老家

    孙二贵是天顺三年正月调回北直隶的。大同卫所和京城高官互通情报已经坐实。孙二贵在破菜园卧底了三年，也该进行脱敏处理了。脱敏就是让暗探脱离之前的工作岗位，地点，以便更换身份进入下一个任务。

    孙二贵的“老家”是凤凰岭财神庙。其实孙二贵已经没有一个能称作家的地方。无论是心里还是实际上。他从小被拐卖，在见不得人的地方长大，在不能见人的地方学习能力。

    现在他把个人见不到的山坳当“老家”。有点小讽刺。

    财神庙地处京北宛平县。这里自然不归官府管理的。古代皇家对玉器，宝石有近乎病态的需求。打磨玉器，宝石必须要水磨砂轮。做水磨砂轮必须要用金刚砂，而凤凰岭正好产这个。

    整个凤凰岭就由内府的矿税太监全权管理，杀伐裁决三法司不得过问。但矿税太监仍然不是凤凰岭的最高长官。这山里有一个守陵的老太监，也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来历，只一个眼神就能让矿税太监跪地磕头。

    老太监穿着简单：蓝道袍，白衣裤，白袜云履很干净。他很瘦，但不干瘪，皮肤白皙不似老人。鹅蛋脸，尖下颏，海下无髯。脸上仅有额头，眼角，嘴角有些皱纹。眉毛极长，垂于胸前。

    最出奇的是他的一双眼睛，眼仁是淡黄色的和狼一样锐利。这是一双年轻人的眼睛锁在耄耋之人的监牢里。

    孙二贵也是道士打扮，一身灰，没有道袍，戴着黑道冠，头发被挽着插了根骨头签子。

    孙二贵在玉皇殿台阶下跪着，老太监在殿前小月台上打坐，他们之间隔了九级台阶。孙二贵低着头，他知道即使他抬头也看不到上位者的脸。让他跪着是他的阶级，他是下三滥奴籍，他上面是皇帝的私人奴隶。

    “机符！你说吧”老太监开口了，故意拉长了尾音。机符是孙二贵的道号，他当时没有皈依任何宗教。嗯，当时。

    “回老神仙，这术士是我在大同杀的，他可以手法拙劣的操纵尸体。他提到了狮驼岭之类的，这好像是他的力量源泉。”

    “尸陀林德戮，藏骨地又是大修行地。这是梵国流传的一派法。是有大力量的术法。这法对修行的要求很高，对生死领悟越透彻，越能领略其中奥妙。你碰上的不过是会三脚猫的，算不上术师”

    孙二贵冷汗直流，他从来没有听过老太监讲过这么多话。他只知道老太监在处决人之前话稍微多一些。

    “不中用的玩意。大白天都能抖成这样。还不滚了下去！”孙二贵如得天恩，磕头如捣蒜，正要爬回去。眼前却多了双官靴。锦衣卫！孙二贵心想。能到这的官人除了太监就是锦衣卫，太监是注意排场的。安安静静来的只会是锦衣卫。孙二贵正犹豫要不要给锦衣卫磕头。

    对方居然先开口了，“是孙二贵吗？锦衣卫征调。劳烦你了。”

    “这崽子叫机符，观里是清修的所在，别腌臜了满院子的神佛”

    “会幻术的是他吧？”

    “幻术，法术都是术，重要的是道，是人心向背。你们几个猴崽子怎么都不明白呀。”

    “老道长，这人会幻术吧”，孙二贵同时挨了一脚。

    “他会的不多。你们北狱的，要机符做什么。”

    “中后所的探子惨死了几个，有些事不好办，要北司督办。”

    六中所是皇帝的近卫。锦衣卫南北两京的普通密探也由六中所管理。锦衣卫的密探很多，理论上是由北镇抚司管理。但北镇抚司人手不足，就形成了北镇抚司管理情报，经历司管理情报员的体系。南北二京和中都凤阳及皇陵这些敏感地区的密探由六中所统辖。皇帝驾前的密探由六大所兼任。

    “好呀。让他去吧，对方也是有些手段的。机釜，静药也去一趟吧。”

    没有对话，但只听左边殿门开启，两串脚步走近。轻柔的脚步，女人的脚步。

    欲来人是谁，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