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其实从江汉支援回来之后，何潇晗就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对张涛，好像态度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尽管她感觉当初还是他自私抛弃了她们母女俩，但是这些年……

    二零二一年七月，屿霖重症医学支援结束，两个人近乎都瘦了十斤，和上一次支援江汉近乎一样。ICU坚守的日子里，他时不时给她发消息叮嘱她好好吃饭，也叮嘱她做好防护。最初她也没有想太多，也觉得这小伙子学会体贴人了，不过随着各支援科室归建，她明显感觉，他似乎，有些想法……

    七月份的一个周末，他请她到咖啡馆，他点了卡布奇诺她选了拿铁，一切都还是最初的选择。

    “潇晗，最近，最近忙么？”

    “你说呢？”

    “嗯，最近，辛苦了。”

    “你倒是还和十几年前一样嘛，说吧，什么事？”

    “我，我就是觉得这家咖啡店挺好的，所以……”

    “行了，小伙子，你还和当年一样，一问你关键问题你就脸红，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也被藏着掖着了。”

    “潇晗，其实，我，早就应该，向你，向你道歉，我知道，这么多年，一句对不起，太轻了。”

    “嗯哼，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给，给你和女儿……”

    “这么多年了，院内院外都叫你张主任了，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小学弟了。临床工作方面，我对你，更多的是敬重，因为你我，也是一起二级防护进了江汉重症病区的。。”

    “我，我只是做了这份工作需要我做的事，其实很多时候，我还是会把你，把你当学姐。“

    “这么多年，我和女儿，早就习惯了。不怕你笑话，二零一五年，在F国A城，我和丫头蜷在桌子底下，听着几米外就是五五六七六二的呼啸，我还真的有些后悔，还没有让女儿知道她亲生父亲是谁。我知道你觉得亏欠，我也知道这两年你对我对女儿的用心，不过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恨你了，去江汉做支援也有一年半了，我承认了，二零一九年咱们仨那些事儿被捅破后我确实真的很恨你，我也发誓这辈子除了工作不想再与你有任何交集。”

    “我知道，我对你的伤害，很难弥补……”

    “有些事儿，不用想了，真的。其实那两年，每次你用那个二手手机给我发消息让我去宾馆的时候，我甚至还会有些兴奋，我承认了，我也是个普通女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有好几次，你在浴室洗澡，我裹着有些湿的被子躺在床上，想着你下一次约我是什么时候。”

    “潇晗，我……”

    “其实有件事，我挺对不住你和叔叔阿姨的，当年你说你不想要这个宝宝，我导师一开始也在逼我，我也觉得我才二十三，不能有这么个负担，我跑到省人民医院，预约了终止妊娠手术，我觉得我可以下得了这个决心，然而我终究还是高看了我自己。我手麻了，要签字手臂都抬不起来……”

    “潇晗，都是我的错，我亏欠你太多，我也谢谢你，这十几年，一个人把女儿养这么大。”

    “去年元宵节，你我都在江汉是第一医院，咱俩都是刚从红区出来，我真的很累，正月十五拿着冰块敷额头，你也站不起来，我就坐在地上靠着你，女儿突然打电话过来，我近乎是没有犹豫，直接让你我都出现了屏幕里，我也没想到女儿没有一点尴尬，你知道么，那一刻，我看着你们父女俩视频，我居然还很羡慕，我承认，从江汉回来，我并没有放下，但我也发现，我也恨你恨不起来。可能我们俩，此生，就到这一步了。谢谢你的咖啡，很好喝，下次，我请你。”

    走出座位没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有些尴尬的他，认真地说——放心，只要我有空，我会带着女儿去她爷爷奶奶那儿的，告诉伯父伯母，不用每次都做那么多菜了，我和女儿会常去的。

    走到停车场，没有立即启动发动机，趴在方向盘上，任由眼泪打湿了衣袖。有的时候她也在想，那年在F国，女儿的出生证明，父亲那一栏选择了未知选项，是不是她自己，已经选择，这辈子，不再原谅他。

    往后的日子一切如常，不过她也是经常带着莲莲来探望爷爷奶奶。二零二二年春节，她带着女儿和张涛以及两位老人提前吃了一顿年夜饭，两位老人听到莲莲说“爷爷奶奶新年好”，真的是笑中带着泪。

    转眼又是一年，新春佳节花好月圆，何潇晗也是开始考虑今年给两位老人拜年的时候送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