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陈杰一＆王希家，小女入睡已经是九点半，一起收拾客厅与书房，她看了一会儿文献，他则检查了一下儿子的作业。合上书已是半个小时后，而他也刚刚端来了一杯牛奶。

    “谢谢你啊老公。”

    “希希，最近你一直在说补充奶制品和水果，我这也算是遵医嘱啦。”

    “没发现你倒也是越来越贫了哈，不过你在家，真的感觉，踏实多了。”

    “希希，这些天，家里家外，都是你在操心，也没帮到你什么。”

    “我挺知足了，现在也敢讲了，那两年，我甚至都已经准备退休你我再相聚了，现在你能调回来，我真的已经，已经很满足了。”

    “希希，你生女儿遭了那么大的罪，我真的，对不住你。”

    “嗨，无非是自己有点不走运啦，一般来说各大医院处理产后出血都挺成熟了，我后来知道，当时真的是没办法了，出血再不止住，我就真下不了手术台了。说实话，其实，还是会有一些不习惯，毕竟，一个器官没了，有时也会问自己，我还是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希希，以后的日子，我只想尽可能，多多陪你。等女儿长大了懂事了，我也要慢慢告诉她，她出生的时候，妈妈经历了什么。”

    “你有这份心就好啦，我可不想女儿有太多心理负担哦。”

    周鑫家，他算是在恢复阶段，而她刚刚被感染，父母则算是十一月份最后一批感染者，康复阶段她不敢再让他们冒险。这次备勤结束的假期，她有些小心翼翼问他，而他只回了一句话——如果你决定回来，我陪你。敲门，开门，看到同样有些虚弱的他，再也顶不住，或许也真的不用硬撑，因为最起码在这个阶段，他也是除了父母，自己最亲近的人。

    面对病毒感染，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补水，休息，高热时吃退烧药，其实他也有些晃，毕竟也是被感染过然后每天工作还是相当忙，更不要提处于一线中的一线的呼吸科，服药后半小时，吃了两个橙子，算是感觉舒服了不少，而他一句——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你也该歇歇了。她咬紧了嘴唇，用尽力气抱着他，真的感觉，有一种久违的依靠与安心。

    那两天，她很难入睡，而他则是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可能是担心自己挺不过去，可能只是想说，那两个夜晚，她和他聊了许多事儿。

    零七年年初米尔高原CT行动倒下的同事，两块盾牌夹着一件防护背心绑在一起特制的防护盾牌，那个五十天的雪域高原行动，中秋之夜机动二队几位姐妹望着头顶的那轮明月，次年石城行动那位受伤的女同事，抑或是二零二零年与二零二一年的相关支援行动，这就是她和她的同事们的过往，他们就是这么坚守在边关。她很平静，就像讲故事一样。而他也很平静，尽管他知道，平静的叙述，却是不平凡的过往，应了那首歌，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那晚，她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大哥，你说我们这拨人，指挥员也好，老队员也好，在峪西这么多年，若干年后，人们会理解我们么，会记得我们么？”声音有些轻，毕竟嗓子有些痛，感觉喝多少水，都有一种很干的不适。

    “圆媛，为什么你会想到这些？”

    “我不知道，或许，生病了，会想的多一些。”

    “别人怎么想，我决定不了，实事求是地说，每一个部门，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每一项工作也很难说百分之百完美，就像我们日常的医务工作，每一项治疗方案，每一份医嘱，也不敢说不会有任何的争议。别人怎么说，我决定不了了，我只能说，你和你的老同事们的工作，值得被我们尊重。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你，能不能在这么艰苦的地方坚守十好几年。我想你们的付出与坚守，就是在告诉我们，九百六十万，是完完整整的，九百六十万，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那一刻，她也绷不住，眼泪打湿了毛毯，那一晚，她靠在他的怀里，尽管因为病毒感染还是会有些难受，不过她真的感觉好安心。边疆工作十好几年，其实很多时候她也会问自己，自己和同事们的工作，会有多少人理解。某种意义上，他们不怕牺牲，甚至他们不介意被遗忘，但是他们真的害怕被误解，而他的回答，真的让自己觉得好踏实，的确，别人怎么看的，自己和同事们也决定不了了，但是他作为自己的恋人，能记得他们的付出，能客观公正地评价这个部门这份工作，她真的觉得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