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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纯洁的地平线

    第二天凌晨4点,大队部院里渐渐聚集起等待派活的村民。谷哥走了一天,又忙了一夜,刚躺在炕上迷迷糊糊睡着,被吵吵闹闹的声音惊醒。有人粗声大嗓骂道,连半拉子都不如的老娘们,又养个老太婆和好几个孩子,和我们壮劳力一样分口粮,难怪粮食不够吃,都被像她这样的老娘们占便宜了。我们这些人起大早出大力流大汗,给谁拉帮套呢?自己占便宜还不知足硬充好人,破车好揽载,又收养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还安排到大队部住,大队部成了她家的,不知谁给她这个权力,拿大家的血汗送人情博得好名声,这**活没个干。

    有人迎合道,是啊,本来粮食就紧张,现在赶上农忙季节,像你说的起大早出大力流大汗,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不知她从哪儿招来这个孩子。

    又有人跟进附和,却被一个强有力的声音打断,你们吵什么吵?你们是说老凌家?凌书记那时领着大家拼死拼活地干,院子里这些家当都是他那时攒下来的,村周围好多生地更是他带着大家开垦变成熟地,养活了全村多少老小?拍拍你们的胸口自问,你们当年有多少吃过闲饭?人家一句怨言都没有,现在你们说这些屁话还有没有良心,你们的良心被狗叼走了?说这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谷哥听出骂的是凌大妈,心里一阵难过,没想到凌大妈因为收留自己还承受着这样的谩骂,一股火上来马上从炕上起来,急匆匆向外走要表明态度,刚才说话的人已经走进屋,看他正向外走问道,你就是凌大妈昨晚跟我说的孩子?

    谷哥回,我就是,你们不能埋怨大妈,我更不能拖累大家,我立刻走人。说完把被子一卷就走。谷哥从来人问话的口气得知,他就是凌大妈昨晚打招呼的大队长。

    大队长道,你着的什么急?说完转身出去。他刚走进院发现,整个院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从屋里走出来又仔细打量一番,靠着院子东墙几架马车、牛车整整齐齐摆放着,窗户底下原来散乱堆放的农具,也被归拢得井井有条,连门窗玻璃都擦得透明锃亮,这是他从未看到过的景象。他又向西边的牛圈马圈羊圈走去,圈外的粪堆是新起的,比昨天大了许多,再看牲口圈里面的粪便都起出来,地面均匀撒上黄沙,特别干净。他想起县高官在县里召开的三级干部大会上,曾经讲过的一句话,贫穷是人类搏击的纯洁地平线,但人类终究不能永远停留在地平线上奋斗,那将永远看不到瑰丽的高空景色。今天,他高兴地看到了地平线上的纯洁,由衷喜欢眼前的年轻人。他有意问,我昨天也没派谁干这活,这是谁干的?没人应答。他好奇道,谁这么高尚,干了不跟我要工钱,莫非是屋里的年轻人,平时你们磨洋工的干法,要安排三个整劳力拖拖拉拉干一整天,干的还不会这么干净。

    一手夹着铺盖一手拿着脸盆已经向院外走去的谷哥,站住应声道,是我干的,大月亮照的像白天,地面上的脏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大队长问,谁让你这么干的?

    谷哥道,没人指使我。我觉得凌大妈对我太好了,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好人,我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我就连夜打扫了整个院子。刚才我听有人责怪凌大妈,这事在我,是我给大妈惹的麻烦,我现在就走。

    他说着继续向院外走去,被大队长伸手拦住,你们眼睛都看到了,也长着耳朵听到了,凌大嫂这个破车揽的载,到底是不是给我们添孬糟了?你们要有本事都能揽来这么好的劳力,我去你家祖坟烧高香。刘会计,你给他记三个工。

    刘会计问谷哥,你叫什么名字?

    谷哥诚实地说,我无姓无名,是昨晚在大妈家才给我起的名字,叫谷哥。

    人群里响起嘲笑声,果然是野种。

    大队长瞪了说这话的人一眼,呵斥道,闭上你的臭嘴。转身对谷哥赞道,这个名字好,就叫谷哥吧,希望你给我们带来五谷丰登的好运。听你说话的口气挺壮,大概有十好几了吧,原来是天生的矬子。谷哥感觉自己浑身的骨节在嘎嘎嘎作响,第一次吃上又香又甜的热饭,心情又好,加上一夜出大力,全身骨节松动抻开拉伸,如同苞米地的苞米杆,长到一定程度会拔节疯长,身体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

    谷哥心喜,却冷静地追问,大队长既然给我记工,也就等于收纳我了,现在能不能给我派活?

    大队长迟疑道,这个么,我要和书记商量,还要向公社汇报,不然你会成黑户,你这么年轻,我也要为你将来考虑,我虽然不知你身份,但看你夜里干的这活,我答应你,先干再说。

    这时凌玉来喊谷哥吃饭。

    谷哥道,告诉大妈我不吃了,到出工的时候了,再说,我过去常常是吃一顿顶一天两天甚至好几天。

    大队长道,饿着肚子怎么行?你刚干了通宵,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里没油水,又这么瘦弱,别再饿着,既然收纳你了,你就得听我的,马上吃饭去。刘会计,你替他领一份口粮送到凌大嫂家,这是谷哥应得的。

    谷哥没想到大队长这么爽快,接纳自己竟然立马就给口粮,更减轻了凌大妈一家的负担,跪下就给他磕头,感谢大队长的大恩大德!

    人群里响起嘲笑声,看他没见过啥,当个社员就把他感激成这样,没啥大出息,村里又多一个顺垄沟找豆包的人。

    大队长忙搀起他,这可使不得。笑道,你还是感谢你的凌大妈吧,再说了,这是靠你实干赢得的。

    谷哥被感动得放弃了吃饭的诱惑,拎着分派给他的点籽口袋,跟着队伍向田间走去。

    谷哥太渴望正规的社会组织能够收纳自己,使自己能有个正经的社会身份。流浪儿也有组织,太低级下贱,好不容易捡来要来的可怜钱财物品,要先给头头上贡,不但让人瞧不起,不知得熬上多少年,才能熬到头头的位置,更不知如何才能摆脱流浪生活。有时帮人家做好事,看推车的上坡伸手助推,人家害怕偷车上的东西呵斥自己,有时走近正在说笑的人群,看到自己走来就自动散去。后来觉得有些力气能干活了,去建筑工地搬砖头扛水泥袋,干半天碰到好心师傅给两个窝头吃,一旦遇到巧使唤人的就白干了。昨晚只干了大半夜,不但被大队长收纳,还要报公社认可,令他欣喜若狂,感觉从此有了依靠,懂得做事的重要,事情只要做了不怕别人说闲话,有人会为自己撑腰做主。流浪儿也是做事,做的事让人瞧不起,低级下贱,昨晚自己做的,虽然是下贱活,意想不到地得到大队长的夸奖。

    谷哥第一次跟着农村大帮轰的队伍向田间走去,手里拎着苞米种子袋。他的耳畔响起几个蒙着头巾的年轻姑娘,嘁嘁喳喳的议论,传来嘲笑声,看他那么瘦小,不知哪来的野孩子,连自己姓啥都不知,是个身份不明的黑孩子,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的小光棍。

    谷哥听着心情不好受,流浪儿在农村也被人瞧不起,挨个看着那几个姑娘,心想,连你们也瞧不起我,将来想给我当媳妇我还不要呢。

    忽然听到一个挺好听的女声道,人不可貌相,看他连夜干那么多活,而且干的挺干净,真不能小瞧他。都怨我爸,也不了解他就乱说。

    谷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带着歉意看着他。她比凌玉长的好看,才知骂他的那人,是她爸爸。谷哥决心好好干,要为自己争气,也不能让好看的姑娘失望。

    头一次干点籽的活,谷哥点的又正又准,把种子点在苗埯的中心,后面跟着端筐向埯里撒粪的人,忍不住称奇问,你干过这活啊?

    跟在后面用脚往埯里合土的人也道,看他不像生手。

    谷哥道,初次。

    大队长不放心地走过来察看,跟着观看了一会儿,赞道,这小伙子干事有准头。

    前边拿着镐头刨埯的人,正是一大早在院子里骂他的袁力,不时回头察看,不由得惭愧。袁力个头大身体壮实,他们这组却被远远地落在后面。谷哥个头小刚巧适合点籽,他看自己这组被其他组远远甩在后面,心里不服气,几次想主动接过刨埯的活,又担心干不好,耐心观察了一会儿袁力如何举镐下镐,掌握住几个要点,下镐要正,落在垄中间,埯距均匀,深浅适度。谷哥通过细心观察自觉有了把握,主动表示,叔叔,我替你干会儿刨埯的活,你好松口气。

    袁力巴不得有人接替自己,是他主动张口,想看他笑话出口恶气,又想,这小子头一次干这活,点籽还行刨埯非出毛病不可,那时自己就有话说了,让你逞能。但是每组四人各自位置,由队长指定,在评工记分时有分别。袁力喊大队长过来,大队长以为谷哥出了毛病,忙走过来,得知谷哥提出要干刨埯的活,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句,得到谷哥的肯定。大队长正发愁落在最后的这组,想调整袁力又担心惹他生气,更怕调整过来的人再不好好干,更加被动,谷哥意想不到地站出来解围。他犹豫片刻,吩咐道,镐给他试试,实在不行你再接过来。

    谷哥长期的流浪经历,天生的勤奋,练就了他的手脚功夫,这时派上用场。他按照事先观察好的要点做起来,果然手脚不凡,看到的人都惊呆了,整个组的行动开始提速,很快撵上队伍,又很快一马当先。谷哥早晨听到袁力的发难,路上又听到姑娘们的嘲笑,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把发狠的劲头释放出来,很快到了地头,跟在后面的袁力等人,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服气嘴上说等着其他组。等其他组陆续到了地头,大队长把大家召集到谷哥身边,让他另起一垄做示范,大家围拢过来观察他如何操作,以挑剔的眼光左看右看跟着察看了一会儿,纷纷称奇道,这小子是天生刨埯的料,简直像机器刨的整齐。跟着谷哥撒粪合土的两人赞道,点籽还行呢,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

    大队长道,都照着谷哥的样子干吧。

    袁力也赞道,别看这小子长的瘦小,体力真硬棒,看样子心灵手巧,心眼也好使。

    他姑娘埋怨道,早上你还议论人家,多不好。

    谷哥笑道,我是流浪儿,靠的就是脚力,可是,就怕一辈子都找不到媳妇啊。

    引起田间一阵笑声,那个嘲笑过他的姑娘不好意思道,没想到你真有能水。谷哥心想,村里人真实在,知错就改。

    谷哥干劲儿更足了,成了领头羊,他甩开膀子富有节奏地抡着镐头,很快把种地的队伍拉长了,袁力跟在后边一再提醒,慢点慢点,再慢点,你没看大家都跟不上你,要照你这么干非得把大家拖垮,干公家的活哪有你这么积极的。

    谷哥自问,干什么活才积极?

    这时,远处公路上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女人,下了公路直奔正在田里干活的人群,大队长李由认出来人,热情打招呼,常主任亲自光临,有什么指示?

    常主任来到地头下了车把车放好,迎着干活的人群走来,边走边道,曹书记和我分头下来,重点找几个村的干部,研究落实县里会议精神,我们回村谈吧,再把张书记找到一起。我在大队部,看院里收拾得比以前干净多了,真是旧貌换新颜,说明你们村的工作有新起色。

    李由忙道,主任来的正巧,我正想找机会去公社请示,我们村新来个年轻人。说着把常主任领到谷哥身边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年轻人,他昨天晚上饿昏在村口,被凌大妈收养暂时安排在大队部住,他一夜把院里连同几个牲口圈打扫得干干净净,平时要安排三个整劳力干一天的活,他一夜就干完了,而且干的非常干净,正好又被常主任亲眼看见了。我看他干活是把好手,未经请示领导,先做主把他留下,果然干起活来非常像样,你看他刨的埯。

    常主任仔细察看一番,点头赞道,活干的挺漂亮,人长得也精神,就是个头小了点。

    李由道,他是流浪儿。

    常主任叹了口气,同情道,太不幸了,没想到干活干的这样漂亮,太出奇了,凭他干的这手活和昨晚的表现,我同意接收他。

    李由高兴地招呼道,谷哥,快谢谢公社的常主任!

    谷哥这才停下来,走到常主任身边,腼腆道,谢谢常主任!

    常主任刚想说什么,田野里突然刮起大风,刮起的沙粒打到脸上生疼,田野里劳动的人们只一会儿就变得蓬头垢面。

    李由忙道,常主任,我们赶紧回村吧。又面向大家宣布,因为风沙太大,没法在地头吃午饭回去吃,下午晚出工一小时。田野里响起一阵欢呼声。李由领着常主任走了,村民们继续忙起来。

    中午回到家,谷哥看着同样干活的凌大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热饭,又要给老婆婆端水倒尿盆,改变了早晨自己想生火做饭的主意。凌志回到家一头扎到北炕上责怪谷哥,跟着你这样打头的可累坏了,以后千万别这样干了,大家会骂死你!你没听到大家都在后面说你是大傻瓜?就知道傻干,你明白大家为什么没有干劲儿?

    谷哥道,我正奇怪呢,就说袁力,长的膀大腰圆,刨埯怎么有气无力?

    凌志道,昨晚你收拾队里的牲口圈,他在自留地里干了大半夜,白天哪还有精神干公家的活?这叫磨洋工。

    谷哥疑道,自留地?

    凌志笑道,我明白了,你没有自留地,所以才那么卖力地干。本来,公家的地和各家的自留地都是地,种庄稼却要抢农时,只能是白天干公家的晚上干自家的,干公家的应付干,自家的卖力干,你没看到呢,等铲地时有人端着锄头在地里走,草苗一起长,等到庄稼长起来就看出活干的好赖了。

    谷哥好奇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分出公家的地和自留地呢?

    凌志道,这是上边让这样分的,公家的地交公粮价钱便宜,剩下的卖一部分商品粮换钱秋后分红,后来看剩下的粮食不够吃,就把公家的地给每家分点当自留地,自种自吃,比只有公家的地好多了,渐渐把公家的地耽误了,大家都把力气用到自留地上了。

    谷哥道,那就干脆把自留地取消了,收回来让大家一心一意种公家的地岂不更好?大家都没私心。

    凌志苦笑道,刚成立人民公社时就是那么干的,全村人都在公家地上忙乎,又一起吃大食堂,结果是大家都不愿意干,宁可都饿着也不好好干。

    谷哥道,那就干脆全变成自留地,用自留地交公粮,剩下的全是自己的,这样不就省事了?公粮必须交够剩下才是自己的,这样谁也别攀比干多干少。

    凌志忽然神秘地向窗外看了看,小声道,你脑瓜真灵,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又愿意想事。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能到外边说,过去说这样话的人要被抓起来,叫资本主义复辟,现在情况虽然好些,很多地方都搞包产到户了,但我们这里还不行,听说省里有个大人物不让这么干。

    谷哥疑道,就这样干耗着?

    凌志道,有一年,上边来人让大家把自家地里已经快长熟的庄稼砍倒,割资本主义尾巴。你也别糊里糊涂被人巧使唤,大队要不给你分自留地,你全指望年底分红,到时你也肯定失望。

    谷哥本来想说,我刚来就有房住有饭吃有衣穿有活干,还有人照顾我保护我,如同享受天堂生活,就想好好感谢大妈和大队长,感觉对凌志说太苍白,只好把话咽回。

    凌志看出他有话要说,又道,不是我给你打破头楔子,打消你的积极性,大家都曾经像你那样热火朝天地干过,现在都不想干了,你初来乍到不知情,干得劲劲的,很快你就如此了。一年到头干下来,你就明白这样苦干实干没意思,村里的活对付干,等村里给你分了自留地,我和我爸帮你好好侍弄,攒点钱盖房子娶媳妇,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谷哥惊讶道,生活就这么简单?

    凌志笑道,你还想咋样?

    凌大妈在堂屋忙乎一直留神听着,忍不住骂道,没出息的孩子,和你爸一样死性,谷哥挺好的孩子,会让你带坏的。

    凌志笑道,你的干法挺对我妈心思。妈,我担心他吃亏。

    凌大妈气道,你那样混日子就能有好?我看他这样的干法,将来肯定能当大队干部。

    谷哥如遇知音,趁机表态,大妈和凌志,我这么干就想感谢大妈和大队长,我也喜欢干活,感觉干活舒服,更何况现在有房住有饭吃有衣穿有活干,不好好干还想干什么?

    凌大妈赞道,这样的话大妈爱听,你就干吧,别管别人怎么干、怎么说,像你这样苦干实干,村里不会亏待你的,大妈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

    凌志笑道,你这个人挺招领导喜欢,和大家不一样,没人安排你,贪黑干了那么多活,下地后你的干法,容易引起大家注意。你身上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就怕难坚持,干来干去和大家一个样。

    凌大妈道,别听他说风凉话,你就一个劲地好好干,大妈支持你。

    谷哥感动得刚想说什么,被凌志抢了先,你将来光有房子还不行,也娶不到媳妇,还得有三大件。

    谷哥好奇问,三大件?

    凌志笑道,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不然哪个姑娘愿意跟你受穷?

    凌大妈道,你就好好干,到时大妈帮你娶媳妇。

    凌志笑道,自己好几个儿子怎么娶媳妇还不知道,就张罗帮你娶媳妇了,我妈是穷安慰。你别听我妈的,想法自己赚钱,有机会赚外快。人不得外财不富。

    凌大妈气得走进来骂道,你不想学好,还想让他走歪门邪道。

    谷哥忙劝道,大妈,凌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管对错,对我都有好处,让我长见识,免得蒙在鼓里。

    凌大妈嘱咐道,你真得有这个思想准备,今后常和村里的年轻人在一起,别被他们带坏了。

    凌志道,妈去忙吧。看凌大妈去堂屋忙起来,小声说,以后不忙的时候,我领来福、来顺陪你打麻将,动点小输赢,攒点零花钱。

    谷哥流浪时,常和几个伙伴看人打麻将,感觉挺有意思,还有输赢,顿时来了兴致,担心道,我可没钱打麻将。

    凌志道,这年头谁能有钱打麻将?赢火柴棍的,一盒火柴2分钱,要论盒都输不起,论根,一盒几十根,玩一次能赢一盒就不错了。不能总输,输多了让家里发现,连火柴都拿不出来就得记账,啥时有钱有火柴再还。你别笑,到年底分红你就知道了。邻村一个劳动力日值,只有2分钱,甚至还有倒找钱的。你不明白倒找钱是怎么回事,辛苦干一年,不但挣不到钱,还要赔钱,干的越多赔的越多。

    谷哥惊讶道,怎么是这样?

    吃饭时,谷哥用筷子夹着与筷子同样粗细的食品,放进嘴里嚼了嚼,感觉挺有味道。

    凌志笑问,没吃过吧?这是青嫩的芦苇根腌制的,冬天窖里储存的白菜萝卜土豆,堂屋腌的咸菜酸菜,再加上夏天晾晒的干菜,不够吃,就用取之不尽的这个代替菜了。

    谷哥道,我没想到这个也能吃。

    凌志道,幸亏守着那片漫无边际的大湿地,听说全世界都有名,里面有鱼,有空我领你去打鱼,冬天捡鱼,吃代食时,粮食奇缺,树皮都扒光了,听说还有吃土的,别地饿死好多人,我们村就靠捡鱼为食,都说吃鱼大脑发达。湿地盛产芦苇,芦苇用处太多,用不着我说,以后你会看到。我说的这些,不是我的发明,我也说不出这些名堂,都是听广播听来的。我妈说的单身汉叫侯来,我让来福给你讲他的故事,你肯定喜欢听。

    谷哥回忆亲历的伤心事太多,几乎随时随地都会遇到,要是伤心,还能伤得过来,早就伤死多少个来回了。难怪凌大妈说自己太容易满足。自己长期在冷漠孤苦的环境里生活,突然遇到凌大妈这样的好心人,有进天堂的感觉。自己头天晚上干的活,全凭心意,并没有谁指使自己,也没有公家自家的概念,看到有需要做的事就做。听了凌志这番话,心想,竟然是这样的生活,拿芦苇根当菜吃。自己来农村难道来错了?幸亏有大妈接纳自己,大队长又收留自己成为社员,心里感觉格外受用,不由得对凌大妈增添敬意。他为自己走进这样的家庭感到幸运,他要尽心为这个家做事。因为这个家庭,才使这个村收纳了他,给了他在这个社会的立足之地。谷哥在这个村庄短短不足两天的经历,使他产生了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复杂体会。谷哥和凌志唠着,又跟着凌大妈忙乎。中午就这样过去了。

    下午出工路上,李由对谷哥说,公社常主任同意收留你了,我和张书记商量,村里给你分自留地。趁现在春种由村里给你种子,再让来福、凌志几个年轻人帮你把地收拾好种上。

    谷哥想起凌志说的话,自己在凌大妈家吃饭,用不着自留地,立刻表示,谢谢队长和书记,我在大妈家吃饭,又在大队部住,村里就是我的家,我不要自留地。

    李由道,你现在是单身汉,以后娶媳妇成家就需要自留地了,按照省里的新精神,我们这边也要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

    谷哥道,谢谢队长,到时再说吧,眼下我不想分心忙私事。

    李由赞道,你有感恩心,没私心,等你以后什么时候要,队里马上给你分地。

    谷哥晚上收工回来对凌大妈说,大妈,早晨大队长说给我分地,我想自己生火做饭不给大妈再添麻烦了,现在看家里这么多人等着大妈做饭,我改变主意,大妈赶紧躺炕上休息吧,我做饭做菜。他把李由要给他自留地的事,和凌志说了,凌志埋怨他太傻。他说,我靠的是村里的人,不是靠地。凌志笑他和大家想的真不一样,将来肯定后悔。

    谷哥吃完晚饭,回到大队部第一件事,打开广播听新闻,新闻结束又传来彩云追月的音乐。他暗喜,天天晚上都可以听到好听的音乐。遗憾的是,早晨出工太早,听不到新闻。

    谷哥来到村里的第三天早晨,风停了,万里无云。在通往田间的道路上,几个姑娘再看到谷哥脸都红了,她们看到的是眉清目秀舒展开来的谷哥。到了地头,大队长面向大家宣布一个惊人的决定,我看谷哥挺有出息,同张书记商量后决定,安排谷哥半工半读,在校学习费用全免,从明天起执行。

    人群里响起一片感叹声,袁力少有的赞道,这个决定好,我看这小子是块料。内心里埋怨,袁丽结婚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