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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衣门 第二节 李君(1)

    谷雨已过,衣衫渐薄。

    天衣小院之外,除了有人持号牌前来问案的时候,还会有几个闲人驻足观望,其余时间,几乎再也听不见人声。

    天衣小院之内,倒是光景依旧,姐妹们忙忙碌碌,雪衣凭窗问事。

    这一日又得闲暇,青衣走到前院,正见到雪衣坐在窗前,推开花窗透气,那个蓝色的小布包照原样包好,就搁在她的手边。

    青衣走过去见礼,问道:“大姐,黄衣姐姐和老车,这都已走了十数日,一点音讯也无,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雪衣浅浅一笑,道:“青衣妹妹,你离散这两年来,实是学了不少,想的也明白,敢是,你已经猜到他们去干什么了?”

    青衣点头道:“那些年,我表面上是回去扬州,其实是躲在林大老爷家里,暗地里与我家那些坏良心的小子们斗法。不瞒大姐,我那一家子亲族虽在经商,却脱不开官场,与他们斗法,就得懂借势,我真是学了不少。”

    “不过,也真真是,令我深觉烦闷。一日一日地耗神周旋,我虽不是不会,可越是会,反倒越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幸好大姐一开天衣门,就把我找了回来,否则,我要是陷在那边,不知天衣门重开的消息,不得回归,那才是,气也要气死。”

    雪衣看着,忽然认真说道:“青衣妹妹,你比我小一岁半,入门最迟,师父把你带回天衣小院那年,你已将满十岁,我都不好意思自称大姐,你却不计较,总追着我,不停地叫我。你口齿伶俐,惯会察言观色,谁爱听什么话,你便说什么话,与我的性子不太一样。我心思重,师父离去后,更是不太习惯你如此为人。现下回想,我们七姐妹一起撑起招牌的那三年,无意之中,我或许是有些伤了你,对吗?”

    青衣不介意地笑了笑,福了一福,道:“大姐,怎么忽拉巴儿,说起了陈年旧事?我都早忘了。大姐一猜到我在哪儿,立时就叫赤衣妹妹过来找我,赤衣同我说,大姐嫌弃她没用,大姐还说,要是我在就好了……有大姐这句话,足矣。”

    雪衣摇了摇头,轻道:“人总要学会知错就改。现下你们都已回门,我才知道,妹妹们其实都比我更在意天衣小院。我是你们的大姐,若是因我不查,反迫你们为了宽让我而远走,岂非大错特错?”

    青衣上前,扶住窗沿,恳切说道:“大姐,你切莫这样想。你是天衣门的门主,天衣门中人,合该以门主之念为先。之前,我们各自误会,任性离去,倒累得大姐身受如此重伤,要说有错,该是我们的错。大姐若还想往自己的头上揽责,那不是更要迫妹妹们自责?”

    雪衣展颜道:“你说的是。哎呀,这一晃两年不见,你真是见事越发明理。我这阵子,倒总是想起旧事来,正欲同你闲聊几句。想当年,你家人送你去金山戏班学艺,学满五年时,你已是那家戏班里,最受追捧的青衣小旦。没承想,那年扬州城里来了个好色的钦差大人,你家里人利欲熏心,竟骗你回来,迷晕了你,送到那位大人的床上。你醒来之后,在房中大闹,那位大人不耐烦,便想栽个入室行刺的罪名,用天子剑斩了你。”

    “适巧碰见师父去为那位大人量体裁衣,发现你陷在危难之中,就巧言劝谕那位大人,不动声色救了你出来。之后,你便跪求拜师,只愿入天衣门学艺,不愿回家……我倒没想到,前两年,你居然会回去与当年迷晕你的那几个坏小子斗法?不过,我猜你一定是胜果斐然。其实,我决定重开天衣门时,曾让赤衣去扬州找过你,只因你躲在林大老爷府里,赤衣没能找到。”

    青衣抿嘴道:“那些坏良心的小子,专爱风月场所,我与扬州青楼甚是熟络,还能治不了他们?大姐,却也正是因此,我知道了,师父当年能去钦差大人的官邸制衣,绝对不是寻常江湖人,咱们师父是有来路的。现在,既然起棺见空,师父必定未死,再加上噙剑姐姐求托的案子,谣传亦起自京中。是以我想,若要寻找师父的踪迹,只怕还得再去京城查探,则黄衣和老车这一趟出门,是去了哪里,要干什么,你不讲,我也能猜到。”

    言罢,青衣顽皮一笑。

    雪衣赞道:“好妹妹,果然厉害。不过京城那地方,鱼龙混杂,若不熟悉情况,还是不能妄动,我天衣门的规矩,毕竟是不接官府之案。若有风声走漏,引来官家追究,就会祸及天衣门。现下,有黄衣和老车在那里,人手已是足够,纵使查探得慢些,亦是无妨。”

    “那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青衣显然有些闲不住。

    雪衣道:“我正有一事,想拜托妹妹去查。可我又怕妹妹想要在这里等着听黄衣和老车带回来的消息,故此沉吟。好巧不巧,你就走过来与我叙话。”

    青衣眼睛一亮,道:“大姐神算,我自然得应景儿。有事当得要先去办事嘛,听消息什么时候都能听,但请大姐示下。”

    雪衣嘴角上弯,招手让青衣靠近,姐妹俩就隔着窗沿,密密低语。过了两刻辰光,青衣后退施礼,道:“我明白了,谨遵门主吩咐。”

    礼罢,青衣径去回房收拾,也没同其他姐妹招呼,便离院而去。

    晚间吃饭时,褐衣忽见堂屋的大桌边少了一个人,惊讶问道:“咦,青衣妹妹怎么没见?”

    雪衣答道:“我吩咐她出去办事了,估计要五日后才能回来。”

    蓝衣全不多问,管自吃饭。

    赤衣马上问:“为什么不要我一起去?青衣姐姐只跟足师父三年,她那功夫,纯是花拳绣腿,光好看,没甚用处。她一个人出门办事,大姐你能放心?”

    雪衣说:“没事,我让青衣去的地方,不用舞刀弄棍,嘴皮子利索就行,她去正合适,你去反倒添乱。我另有一事,需得派两个武功高手前去,那就只得你和蓝衣一起去办了。呐,我先说好,不许你在路上与蓝衣打架,要比划就回来比划,你是妹妹,出去要听蓝衣的话。”

    蓝衣抬头看了赤衣一眼,得意一笑。

    赤衣小脸绯红,急道:“那怎么能叫打架,那叫切磋功夫……我又不是不懂规矩,出去办事,我才不会乱来。”

    紫衣拦过话头,接口道:“你们一走,这院里,就只剩我和褐衣姐姐陪着大姐啦。呐,我也要先说好,即是从明日起,便需由我应门验号,我可不耐烦把院门开开关关的。得许我设个机关,有人站在院门前,那门就开,没人站着,那门就关。”

    褐衣乐了,道:“我没意见。可那院门上的门栓,是老车的宝贝。你趁老车不在,去设机关,必要在他那宝贝上敲敲打打,搞出些怪模怪样,仔细老车回来不依。”

    雪衣赶紧说道:“紫衣妹妹,只要不动那门栓,你还能有本事让院门自开自合,我就许你随便怎么弄。”

    “不动门栓啊……?”紫衣停下筷子,陷入了沉思。

    众姐妹齐齐偷笑,各自吃饭。

    转天清早,蓝衣和赤衣与姐妹们作别,相携而去。

    三日后,紫衣还没想出来,不碰门栓就可开门关门的机关,黄衣和老车已回到了天衣小院。

    褐衣冲紫衣眨了眨眼,紫衣拧拧眉,知道这机关不用再想,略觉有憾。

    老车已然回来,开门关门的事,自然就归门房,紫衣倒是不用再麻烦,但同时也没了使手段的机会。

    褐衣和紫衣不似青衣,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要听到全部消息,是以,待大家用过晚餐,褐衣和紫衣便早早回房,老车也离开了堂屋。

    真正坐下来同雪衣细讲此次查探始末的,只有黄衣。

    黄衣是医家,习惯了先问病,她审视着雪衣的气色,道:“这么长日子我没在,大姐有没有按我说的服药?有没有让妹妹们帮着每日行针?依着我的法子,妹妹们都会的,大姐自己也知道是否扎的妥当……现在感觉怎么样?腰间有无力气?”

    雪衣扶额,叹道:“黄衣妹妹,你能不能且先放放,咱们现在是办案子,不是看病。合该由我问,怎么你问个不休?”

    黄衣笑道:“反正我先问了,大姐就先答呗。”

    雪衣无奈,道:“我挺好的,药也吃了,针也扎了,自己照照镜子,脸都变得白白胖胖啦。”

    黄衣一听,便有些气馁,道:“这么说来,你腰间还是毫无感觉,与之前一样。唉,看来这法子不成,还得换个法子。”

    雪衣催道:“该我问了,此去所查如何?”

    黄衣喝了口茶,细细开讲:“我们到了京城,按大姐吩咐,找到那位孙小哥,他二话没讲,就安排我和老车在太师府住下,他自己也想方设法,进宫中再探七巧棱镜。但住了几日,老车找过去的熟识问了一圈儿,却是无人能说出任何沾点边的消息。”

    “适逢孙太师发了风疾,头痛难忍。我在府中为他治病,颇见效果。孙太师大喜,进宫去向皇上推荐,说贵妃娘娘亦有头痛症,恰好我是个女医生,何不进宫去给娘娘治一治?孙太师肯以身家性命,担保我的来历。”

    “我本来就不是没来历,只消不提我入天衣门之事便好。想当年,我家人不愿我学医,强逼着我去学女红,逼到七岁那年,我已经心神崩溃,只要拿起针线,便会见人乱扎。适巧师父在我家附近售卖织绣,家人见其不凡,就硬要送我去给师父当徒弟。”

    “师父只带了我两日,就明白了我的心思。她同我家人说好,拜她为师,就要由她决定教什么,且要跟她走,从此师在亲前。我家人虽然仍可见我,却不得对我再有干涉。我家里人以为,师父再怎么教,也无非是教织绣,就一口答应。”

    “却没想到,师父带我回天衣小院,竟是教我行医。我的心神立刻归位,家人却是后悔莫及,所以,从没有家人肯对外人说我的事情。就算是官府真去查我的行踪,家人也绝不会讲实话。在明面儿上,我的来历本就是医倌世家,再加上有孙太师担保,毫无可疑之处,我很快便进了宫。”

    雪衣却有些担忧,问道:“你不熟悉宫里,独自前去,除了治病,还要查探七巧棱镜,总归是有些冒险。”

    黄衣道:“没事啊,有若愚帮我。他在宫中领太子侍卫之职,进出两便,得亏是他照应,我在宫中四处查探时,的确也遇到过几次险情,都被他及时出现,给遮掩过去了。”

    雪衣闲闲道:“哦,若愚……孙太师的那位嫡孙,原来叫孙若愚?好名字,爷爷是希望孙孙有大智啊。”

    黄衣楞了楞,突然红了脸。

    雪衣顾自饮茶,只当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还是黄衣自己开口,道:“大姐,你要听我说事,还是要听我说人?”

    雪衣浅浅笑,道:“说事……人嘛,我自己听就是了,不用你说。”

    黄衣咬一咬牙,终还是罢了,不接这个话茬儿,继续往下说:“孙太师向皇上吹嘘我是神医,我自然不能治病治得太慢。好在那位娘娘经我扎针,连肩疾都有所缓和,甚是高兴,硬要留我在宫中多待几日。我得空四下行走,与人闲谈,听到了一些消息。只不过,都与七巧棱镜无关,自从若愚……呃,孙小哥上次将七巧棱镜送回宫中原处之后,宫内再无见鬼的传言,似是就此消失了。”

    “不过宫中这些年来,还另有一个传言,只是绝未传出宫去。这传言说,前朝圣皇禅位之前,放了一位女官出宫。那位女宫是仙女下凡,无所不会,无事不晓,本来是要侍奉圣皇宾天的,却因贪恋人世情缘,求恳圣皇将她放了出去。从此,这位仙女就在人间游走,专门救苦救难,只可惜遇人不淑,终究还是被个负心汉骗了,芳魂一缕,归了天宫。”

    雪衣听得十分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