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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褐衣(14)

    奇怪的是,那灰袍人却依旧坐在地上,低埋着头,一声不吭。

    雪衣轻轻问道:“这位前辈,我适才所猜,是否没错?”

    良久,灰袍人点了点头。

    雪衣再问:“我师父不曾欠你什么,你却错疑了我师父,你需要守我天衣门的规矩,实在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认是不认?”

    良久,灰袍人又点点头。

    雪衣正色问道:“前辈,二十年前,你是用什么理由,骗我师父去救你的?”

    沉默良久。

    突然,灰袍人抬起头来,院子里响起一个极其嘶哑粗厉的声音,道:“好丫头,能问出这个问题,怪道说我便是实证。行,这个问题,也足以证明,你师父的确没同你说过我与她之间的旧事。”

    “我实在回答你吧,二十年前,我亲爹恨我不死,生产那日,连产婆都不请,竟是硬等我母子一尸两命。千里迢迢赶来救我的,就是你师父。她还侍候我坐月子,说服我母亲来照顾我,除了我亲爹,家人竟慢慢被你师父劝转,渐渐接纳我们母子。到满月那一日,我亲爹居然都来我房中探看外孙,你师父见已无碍,这才离去。”

    “却没想到,当晚便传来死讯,我亲爹就在我眼前,掼死了我那孩儿,我逃家出走,立下血誓,一定要杀了这位王爷,替我儿赔命。”

    “你师父曾教过我一个保命的陷阱,只是,我没用来防我的亲爹,倒用来去杀我的仇人。但是,我仍怕杀不了他,便飞鸽传书给你师父,只说我亲爹要杀我,求她救我。你师父急急赶来,正碰上我和他在火拼。当时场面混乱,她竟能一眼认出活鼹鼠,识破我在说谎。她不惜让自己两边受伤,也要解开我和他的死局。后来,我答应你师父,只要她还是天衣门的门主,我就不找这王爷寻仇。”

    “这个……是什么实证?”老人听得晕头晕脑,道:“门主,此前你所猜之事,她已表示没错,那还要什么实证?她给你的这答案,又能证明什么?”

    雪衣道:“爷爷,这位前辈心里明白,所谓我之前说的比对过时间,那是唬人的。她生孩子是家门之羞,亲爹得知死讯后掼死外孙的传言确实有,但哪里能传出准确时间?”

    “我只不过,因为您的孙孙是在满月那晚丢的,就猜她那孩儿也死于满月之日,且猜还是爷爷杀死色中饿鬼之日。到底是猜,究竟能不能对上,还需她亲口说出,方是实证。而我若是猜对了,则我师父与她的关系也就呼之欲出。我问她的那个问题,并不违背我师父为她守密的言诺,可她若肯实在回答我,就得自己说出,她与我师父相识的前因后果。”

    雪衣看了看老人,再解释道:“这就如同之前,我待爷爷说出四处循迹探查暗鬼的话后,才会问爷爷暗器的古怪一样。只因为师父同样曾有言诺,故我不能明着探问旧事。这位前辈,认了我天衣门的规矩,肯实在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我此前所猜,也就得到了印证。”

    “师父同我说,有人会丢娃娃,我猜,必是因为,这位前辈曾同我师父讲,她将来向你寻仇时,要一报还一报。我推测,这位前辈与爷爷的恩怨,是因失子而起,则骗我师父去救她的理由,必也与此相关。她肯实在回答我,她是怎么骗师父去的,即是主动讲出了她与我师父的旧事,我拼出来的那些细节,便可严丝合缝。”

    雪衣停了停,又道:“不过,方才,我指她本人即是实证,倒不只是爷爷那桩案子的,还是我算准褐衣妹妹就在您亲家公府院里的实证。”雪衣解说十分详细,明显并不只是说给老人听。

    “大姐,我一回来就想问,你怎么知道褐衣姐姐就在那个老乡绅家里?”紫衣抢着发问,看着也有点晕头晕脑。

    “鼹鼠爷爷久不出江湖,自己一开始都没想过找我天衣门,自不会主动提起。他那个亲家公老乡绅,并非江湖中人,却要爷爷的儿子传话给爷爷,需有天衣无缝的答案,这话,已然让我起疑。”雪衣侃侃而言,“褐衣妹妹入我天衣门之前,是个在乡绅家中烧灶火的小丫头,我曾听她说过,那家人待她不错,乡绅大伯尤其和善,只是后来褐衣回去找时,老乡绅已合家搬迁,不知去了哪里。”

    “我早已猜到,爷爷丢的娃娃,必在那亲家公府院里。亦猜到当年那暗鬼,肯定也藏在府院,否则难以威胁住全家上下,只瞒爷爷一个人。所以,那位亲家公说出天衣无缝四个字,我立时便想到,可能是有天衣门中人的提点,那会是谁呢?”

    “想找实证并不难,我已猜到,爷爷回来要答案时,可能会有人趁机来杀爷爷,而只要我们捉住这个人,嗅一嗅她发间的味道,便可以得到老乡绅家里,那位天衣门中人的实证了。”

    “发间的味道?”青衣恍然,走过去凑近灰袍人的束发,微微一嗅,即道:“大姐说的没错,此等椒香,天下只有褐衣姐姐才会调制,而只有天天在吃褐衣姐姐做的饭,发间才会有这样的清幽椒香,若隐若现。”

    “原来如此。”紫衣叹服:“大姐的思虑,真是细密无间,那位老乡绅的女儿还在喂奶,饮食必得多补,褐衣姐姐是厨中圣手,顿顿定都由她来做。这位前辈躲在那里,想来必是与老乡绅的女儿一同吃饭才会放心吧,这椒香味儿闻习惯了,前辈自己都没有查觉吧?”

    灰袍人抬手抚一抚束发,半晌无语。

    “那又何需把三个人都派走?明明已算到今日凶险,却把能打的都支了出去。适才青衣用剑,我看着出一身冷汗。这要失手可怎么办?万一给她冲进来,你有点闪失怎么办?”老车突然大声嘟囔,脸冲着院门,谁也不看。

    青衣和紫衣登时闭口,一个看左,一个望右。

    雪衣无奈,只得自己接话:“老车,我算得再准,那也要做两手准备不是?万一这位前辈今日不来,则必是仍在老乡绅府中。我又不能出门指挥,保险起见,自需把能打的妹妹们都派出去。褐衣在那里可做内应,若真在老乡绅府里打了起来,蓝衣、紫衣和赤衣联手,定能制住这位前辈。”

    “至于天衣小院这里,只要这位前辈现身,你和青衣依我吩咐行事,反不需要真的能打,把她引到紫荆藤蔓上就行,这一点,青衣足可做到……老车,你放宽心,我有分寸。”

    院中一时静了下来,好半天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