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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安庆城篇丨明月清辉

    情敌见面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这闺房内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与渠清彦门当户对的前未婚妻,一个是渠清彦为之倾狂的小情人。叶流水本以为二人之间必定会上演一段扯头发撒泼的市井戏码,但事情的发展却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此时他们离司徒小姐所在的屋子尚有一段距离,但毕竟修行多年,耳力自然不俗于常人。所以即便屋内二人刻意压低了音量,他们也将谈话听了个彻底。这越听,叶流水就越觉得……这两人,似乎不太对劲。

    ******

    (司徒小姐屋内)

    “你……为什么要退婚?”

    清辉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略带犹豫地问道。那张素日里高调张扬的俏脸,此时写满了谨小慎微。

    司徒明月斟茶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语气淡薄地回道:“受人所托罢了。”

    清辉似是猜到她会这么回复,失望地扯了扯嘴角。沉思了一会,又鼓起勇气继续追问道:“……有没有一点原因,是为了我?”

    司徒明月讥讽一笑,平淡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些别的情绪:“为了你什么?为了你能和渠清彦双宿双飞?”

    清辉震惊地瞪圆了眼,显得颇为受伤:“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明知道我对他并没有那种心思!我只是想……”

    司徒明月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行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反正……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清辉听了这话顿时心头一梗,满腔滚烫的情意仿佛被迎面扑了盆冷水,只余下一摊凄凉可笑的残灰。她看着司徒明月那平淡得近乎刻薄的神情,噙着恨意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永远满不在乎的模样。”说罢,两串玉珠泪便控制不住地从她的眼中滑落,顺着两颊流入唇角,化作一片苦涩。

    司徒明月看着她这副模样,更觉心烦意乱。她猛地站起身,在桌前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克制住自己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懑。接着她从袖中拿出一方绣帕递过,劝说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从一开始就跟父亲撕破脸退掉婚事?然后呢?然后我又能怎样!就算没有渠清彦,也会有其他人,我始终都是要嫁人的。”

    清辉没理会她递来的绣帕,一边抽泣一边自顾自地说道:“你若要嫁人,我便同你一起嫁了便是。只要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日日相见我便知足了。我努力了这么久,城主好不容易才同意清彦纳我入府,谁知你们又当众悔婚……”

    司徒明月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渠清彦根本不打算纳你为妾,他是想娶你为妻!”

    清辉怔住了:“他……”

    司徒明月长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渠清彦今日本打算在祭天台上公开悔婚,若不是我主动配合,司徒家和渠家早就撕破脸了。以我父亲的性格,到时你也肯定会受到牵连。”

    清辉一时陷入了沉默。司徒明月望着她,眼底的柔情稍纵即逝:“清辉,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我作为司徒家的长女,必然要遵从父令嫁给一个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人。这个人,可能是皇戚贵胄,也可能同是富贾大家。而在这双方眼里,他们都不可能容许任何有损利益的变故发生。你若是执意掺和其中,就无异于将自己推向刀尖。到时候……又有谁能护你?”

    清辉越来越觉得自己无力有可笑,她看向明月,仿佛在奢求最后的曙光:“那我该怎么办?”

    司徒明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不忍回视那充满希冀的双眼。她一字一句地回道:“离我远远的。”

    话音一落,场面顿时陷入了冷凝。这句话像是一把双刃剑,在两人的心上重重地割了一刀,任谁都逃不掉。

    司徒明月心中的念头兜兜转转,从悲怆,到愤恨,最后又统统归于寂寥。她睁开眼,怕自己看到那张脸又忍不住心软,便打算开口让近侍送清辉回去。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清辉却突然向她扑来,然后重重地咬在她的薄唇上!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对方却强硬地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唇间传来的血腥和咸涩的泪水混在一起,随着柔软被渡进齿间。这复杂的滋味让司徒明月微微一愣,那双本欲推开的双手,最终,还是缓缓地垂落在那温热的背上……

    ******

    “!”

    看到屋内上演的这惊人一幕,叶流水刚要惊呼出声,便被拖下了围墙。

    “师兄?!”叶流水还没回过神,便见周围的景物飞速变化,直到出了司徒府才终于落回地面。

    宁行云松开流水的领子,语气平淡地说道:“明日再来向司徒小姐道谢吧。”说罢,便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叶流水看着师兄欲言又止:“师兄……那个……”

    他心里有些抓狂,为什么师兄这么淡定啊!他难道没看到那两个女的……这样那样吗?

    宁行云转头看向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怎么了?”

    叶流水给自己壮了壮胆,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我不太懂……她们两个不是女的吗?”

    宁行云反问道:“那又如何?”

    叶流水不免疑惑:“两个女的……怎么会互相喜欢呢”

    宁行云继续反问道:“为什么只有男女才能互相喜欢呢?”

    “因为……”叶流水思考了一会,回道:“因为男为阳,女为阴,只有阴阳相合,才能繁衍后代啊。”

    宁行云微微一笑:“道士与和尚同样不能繁衍后代,那修行岂不也是错的?”

    “这……”叶流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但又总觉心里怪怪的。

    宁行云看着他迷茫的表情,耐心说道:“世间万物总有其规律可循,这便是常人所说的道。道是世人需要遵从的法则,如若违逆天道,便会受到上苍的惩罚。可这道究竟是什么,却没人能够下定论。与世俗常理相悖,便不为道吗?当然不是。那些所谓的未知的、不寻常的事物,也许只是还没有被人们所认知与接纳,并不能简单地评判其对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顺一切以自然,不予偏见,包容于外,这便是师父时常教于我们的处世态度。你可明白?”

    叶流水眉头紧蹙,沉思良久,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过了半晌,他才突然说了一句并不相干的话:“不过,渠清彦可真惨啊。”

    “……确实。”宁行云点点头。

    叶流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花魁也是无奈之举。”

    宁行云不以为然:“这世道固然有所不公,但这也不是伤害他人的理由。清辉此举自会有其该有的果报。”

    叶流水挠了挠头,没再接话。今晚他的认知着实受到了不小冲击,一时还不能完全消化。

    二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清冷的月光笼罩在他们身上,渡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宁行云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突然想起了玉树曾告诉他们的事——清辉的名字,是她入醉香居后自己取的。

    思君如满月,

    夜夜减清辉。

    原来,从一开始,这便是一段守望啊......